第20章 荷包
“小夥子你的面線糊好了。”随着女人柔和的聲音的響起,一碗面線糊被人放在了衛峥面前的木桌上。
那面線糊是新鮮出爐的,牛奶一般瑩白的湯汁上面散發着濃郁的香味。因為裏面的配料放的種類豐富,這香味聞起來不僅有小麥香,還有着各種各樣配料的香味,十分誘人。
衛峥眼簾輕揚,視線從白色的面線糊上移到對面坐着的周楚楚身上。她正左側着頭,看着不遠處這家店的男主人給其他的客人做面線糊。被晨光照亮了的半邊臉龐上沒有什麽表情,教人看不出她的心緒,不過,自她久久地盯着那男主人做面線糊的舉動,倒是可以稍微猜測出她的一點點的心情。
大概是也想吃。
但又舍不得花錢。
衛峥琥珀色的眸子裏面閃過一抹無奈。他瞳仁微轉,喊住那個送來了面線糊後便往店裏回的老板娘:“嬸子,可以給我們拿一個空碗過來嗎?”
這家早餐店的人也是周楚楚他們村的。不過,因為林叔做早餐的手藝好,他們在縣城開了個早餐店後累積了些錢,便在縣城裏面買了院子搬到縣城了。周楚楚他們村子裏面,就只有林叔他們家的一個比較舊,比較老的老屋了。
方才衛峥跟在周楚楚身旁才到這家店時,他聽見周楚楚是喊的店主人“叔”、“嬸子”,此時,他便也跟着周楚楚一起稱呼店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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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瓷勺舀了一小半面線糊到另一個空碗裏面後,衛峥把瓷碗放回自己的碗裏,再擡手把裝着一小半面線糊的瓷碗往周楚楚的那邊輕推了過去。
周楚楚驚愕地眨了眨眼。可不論她眨一下眼睛後,還是眨了三下眼睛後,那小半碗面線糊,都巋然不動地呆在她面前的木桌上。
“我不太餓,你也吃些吧。”懶懶地說了一句後,衛峥縮回右手,低頭開始用餐。
衛峥竟然會給自己分食。這真的是他嗎?周楚楚受寵若驚,可是之前衛峥幫她家怼走了那個如意樓的掌櫃的一幕忽然在她的腦海裏面浮了起來,周楚楚怔住了。昨天她找他問蒜蓉蝦的價格的問題,他也耐心地一一回答了。還有更早之前,他還給了五十兩銀子讓她用——
忽然一個東西撞進了周楚楚的懷裏。
周楚楚的思緒頓時飄散。她條件反射地低下頭朝自己的懷裏看,恰好看見一個烏黑的腦袋頂自她的懷裏離開,伴随着一聲糯糯的“對不住”。
小孩子怎麽撞自己懷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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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楚楚腦袋裏面剛升起了這麽一個念頭,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了另一道糯糯的聲音,聲線比剛才那個撞進了周楚楚的懷裏的小孩子的聲音稍粗一些,但也能聽得出聲音的主人是一個小孩子:“小山你給我站住!”
這時,撞着了周楚楚的孩子也從周楚楚的懷裏出來了。他好像很怕那個粗聲粗氣地吼他的另一個小男孩,自周楚楚的懷裏出來後,就朝着他剛剛和來時的方向相反的方向一溜煙兒地跑了。
他身後,那個小男孩還在锲而不舍地追着。
也不知道他們兩個小孩子之間究竟有何糾紛,周楚楚便沒管。目送着兩個孩子跑出了一段距離後,她忽然想到什麽,連忙回頭去看自己面前衛峥推了過來的面線糊。瞧見那裝着半碗面線糊的褐色瓷碗穩穩當當地伫在桌子上後,周楚楚松了一口氣:“幸好沒有弄潑這碗面線糊。”
話落,她擡手伸去桌上的筷筒準備拿木筷。
細如蔥管的五指握住了一雙木筷的上端後,周楚楚的臉色忽地一變。她閃電般縮回右手,垂下頭去,在自己右邊袖子裏的袖袋中翻找起來。
沒有。
那個她裝了買《戰國策》的銀子的海棠色的荷包,不見了。
周楚楚的臉色瞬間灰白了下去。那裏面裝的可是半兩的銀子啊,怎麽會掉的?她也沒去什麽地方啊。早上在家裏洗漱好了後就坐牛車來縣城了,進了早市後就一直在自己家的攤位後面忙活,帶衛峥來林叔家的早餐店裏吃面線糊的一路上,她都感覺到右袖袋裏面的銀子還在呢!
對了,剛剛有個小孩子撞進了她的懷裏,不會是他趁她不注意時,偷了她的荷包吧?
周楚楚猛地站起身。她想去追那個可能偷了她荷包的小孩子。可是,站了起來,展眸朝着兩個小孩子跑走的方向望去後,周楚楚才發現,之前那個撞進了她懷裏的小孩子早就跑得沒影兒了。偌大的四通街上,來來去去的行人中有男有女,就是沒有那個可能偷了她的荷包的小孩子的身影。
“怎麽了?”自周楚楚拿筷子拿到一半忽然放棄後,便覺出了她的情緒不對的衛峥終于忍不住了心裏的疑問。
不甘心地又盯了小孩子跑走的方向一瞬,但還是沒有想看到的那個人影後,周楚楚垂頭喪氣地坐了回去:“我的荷包被那個小孩子偷走了。”
“裏面放了多少錢?”
“放的錢倒是不多,就半兩。主要是,這錢——”周楚楚遲疑了一下後,才悶悶地繼續說,“是我帶來給你買書的。十三哥你之前不是想買那本《戰國策》嗎?我想着現在有銀子了,等會兒忙完了就可以幫你把書買回去了。”可是現在銀子被偷了,也追不回了,今天買不了書了。
“等我一會兒。”
啊?
對面似乎有什麽布料快速擦過木桌的動靜響起,周楚楚擡起頭來看,卻發現,之前還坐在她對面的衛峥不知道什麽時候離了桌,沿着那個撞進了她懷裏的小孩子跑遠的方向追了去。
他今日穿的是一襲月白色的衣服。很顯然他會武,追過去時應該用上了輕功,身子移動起來的速度非常快,周楚楚感覺只一個眨眼,她的視線裏面就只剩下了他的一角月白色的衣袂。
周楚楚看愣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武功嗎?
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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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衛峥的輕功太快,還是那個偷荷包的小孩子沒有跑太遠,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很快,衛峥就單手拎着一個不停地掙紮着的小孩子回來了。
~~
把小孩子往周楚楚的面前一丢後,衛峥冷冷地命令他道:“向這位被你偷了東西的姐姐道歉。”
小孩子不願意,往後轉過身就想再次逃跑,可惜,他的後衣領被衛峥抓在手裏,他不僅想跑是不成的,就連轉過身也是不被允許的。衛峥右臂使勁,把小孩子又推得轉回身面向了周楚楚。
小孩子這次沒有很快跑走,周楚楚總算看清了他的臉。
他看起來五、六歲的樣子。長着一張瘦瘦小小的臉,突顯得他的眼睛特別地大。他的臉上髒兮兮的,頭發也亂糟糟的。身上穿着一件補丁打補丁的灰色衣服。
看着小孩子眼睛裏面倔強的神色,周楚楚忽然有些不忍。不過是一個小孩子,此念頭剛一在心底冒頭,周楚楚就唬了一跳,連忙把不該起的念頭掐滅了。
她剛剛在想什麽啊?衛峥在幫她出頭,她怎麽能和他唱反調寒他的心?
衛峥等得不耐,便威脅了小孩子一句:“再不道歉就把你送去官府!”
送官這個詞大概吓到小孩子了,他的小身板兒都輕輕地顫抖了一下,也不再死鴨子嘴硬了,垂下頭就糯糯地道:“對不住,我不該偷你的荷包。”
衛峥松開右手:“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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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卷屋。
“楚楚姑娘之前借走的那本《戰國策》是半兩銀子吧?”吃完了面線糊,衛峥便和周楚楚在林記早餐店分開了。周楚楚回自己家的攤位,衛峥則來了萬卷屋買書。
也省得周楚楚之後還要跑一趟。
現在的天兒又熱。
在櫃臺後面看着書的周明遠倏地擡起頭。看見櫃臺外側站着的衛峥後,周明遠烏色的瞳仁狠狠地一縮。這個人進來怎麽都沒有聲音的?
今天大概是他的受刺激日。
還沒來得及震驚完衛峥走路的無聲無息,衛峥雙手拿着的一個海棠色的荷包又引起了周明遠的注意。那個荷包的顏色,還有上面出水芙蓉的紋樣,都讓周明遠十分的眼熟。
是周楚楚的。
她和衛峥,居然這麽快就發展到可以送荷包的地步了?
周明遠的心裏仿佛爬進了一條毒蛇,那毒蛇嘶嘶嘶地吐着信子,自毒牙滴出的毒.液腐蝕得周明遠的心一抽一抽的疼。他太大意了,本來以為很快就要到秋闱了,他們相處的時間也沒多少,沒事的,卻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周明遠墨色的眸子眸光頻閃。
好幾瞬後,他才輕輕挑起眼簾,視線迎上對面衛峥的目光。他沒有回答衛峥的問題,而是意有所指地道:“楚楚只是一個單純的漁家少女,如果你稍微知道顧慮一下她對你的救命之恩的話,就不該再繼續不知分寸地毀壞她的名聲。”
衛峥擰了擰眉:“你還沒有資格教我做事。”
“你怎能如此厚顏無恥?楚楚對你還不夠好嗎?我不常回村裏,都聽說了她對你掏心掏肺的事情。你呢?她對你掏心掏肺,你明明壓根兒就沒有想過娶她,卻一直和她暧昧不明,你如此至她于何地?又讓她以後的夫家的人如何看待她?”周明遠氣得額角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衛峥抿了抿唇。
雖然周明遠的話不好聽,但他确實說中了一件事情。他一直以來,确實沒有過娶周楚楚的想法,最初順水推舟和周楚楚暧昧不明,是因為他恨她,她家人都不在意,他還為她考慮什麽?而現在——
衛峥的目光垂落到手裏的那個海棠色的荷包上。
之前在四通街時,他自小偷那裏拿回了這個荷包後,便沒有還回去了。為什麽不還?衛峥握着荷包的右手的大拇指動了動,在荷包上繡着的芙蓉花樣輕輕地撫了撫。出水芙蓉,楚楚可人,她的名字倒是起得好。
怎麽又想起她了?
肯定是這個周明遠,說些有的沒的擾亂他的心!他是衛峥!這偌大的衛國的三皇子,這一生他想如何便如何?誰敢多嘴?
誰能多嘴?
衛峥的眸色頓時冷凝下來,把荷包裏面的半兩銀子掏出随手扔在櫃臺上後,衛峥薄薄的單眼皮往上一翻,如冰似雪的目光刺向對面的周明遠:“沒聽見我剛剛說的話嗎?你周明遠,還沒有資格教我做事!”
作者有話說:
衛峥現在情窦都還沒開,說娶不娶的就沒有概念,後面開竅了就不同啦~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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