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滿堂香
除了如意樓以外,長樂縣其他的酒樓有是有一些的,但那些酒樓裏面,除了一個滿堂香,其他的酒樓,都是被如意樓遠遠地甩出一條街的存在。與其說是“酒樓”,不如說是“X記私房菜”,做的都是些口味稍微好些的家常菜,什麽菜品的搭配啊,擺盤啊,招牌菜啊,全都沒有。面對的是低端的客戶,比如碼頭的挑夫。
而滿堂香,現在也沒落了。
說起滿堂香沒落的緣由,還和如意樓有關。
十年前,長樂縣還沒有如意樓,那時,縣城裏最大的酒樓是滿堂香。凡是有些身份或者銀子的,出門吃飯必去滿堂香。有時遇着了節日,縣城裏面舉辦什麽活動,全縣的人雲集到了縣城時,滿堂香裏面更是客如潮湧,人聲鼎沸。
但那樣的滿堂香,在長樂縣多了一家如意樓後,便漸漸地沒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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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進随便扯了件外衫披自己身上後,便急匆匆地跑出後院,奔過大堂,把酒樓的大門給從裏面打了開來。
看見門口的周楚楚幾人後,何進下意識地就問了一句:“幾位客官用飯還是住店?”
話剛出口,何進就知道自己問了句廢話。哪有大早上就來酒樓吃飯的?而且,門口的這幾人的衣着雖然整潔,卻都是些便宜的料子做就的衣服,他們滿堂香而今雖然沒落了,但菜的價格可沒有變動,他們吃得起麽?
周楚楚幾人齊齊望向衛峥。
在周父回答完了他的問題後,是他說要來滿堂香的。
衛峥唇色偏淡的唇瓣微動:“用飯。”
“啊?用飯?”何進臉上瞬間換上了一副熱情的笑容。他們店可是好些天沒開張了!終于有客人上門了,何進還未睡醒的瞌睡瞬間長着翅膀撲棱着飛跑了。他連忙把大門徹底打開,并移步讓到了門邊,“幾位客官裏邊兒請。”
和何進的喜悅高興不同,周父周母周國安幾人聽見了衛峥的話後,卻是吃了一驚。
這裏的菜多貴啊,哪是他們吃得起的?
周楚楚心裏也有些驚訝。男主餓了?可是,他們不是提前在家裏用了早飯麽?周家村離縣城不太遠也不太近,過來得兩刻鐘的時間,再加上他們去萬卷屋花去的時間,到現在,應該也不過半個時辰左右吧?男主這就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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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在家裏時,早飯他可沒少吃。今日新做的魚糕她給他端了一盤過去,他給吃完了。還有一碗濃稠的紅薯白米粥,他也給幹完了。一個水煮雞蛋,加上一盤涼拌不知名野菜,他全部都吃完了。應該也能飽一段時間的肚子了啊。
往日早上他也是吃得這麽多,明明可以抵一個上午的……
滿堂香周母雖然沒有來過,但是,身為本地人,還是個見識過滿堂香曾經有過的輝煌的日子的人,周母對滿堂香還是了解一二的。這滿堂香之所以叫“滿堂香”,是因為裏面只做海鮮,換句話說就是,這裏面的菜肴的價格都比較高,畢竟是葷菜嘛。雖然咬咬牙她也能夠拿得起吃一道菜的錢出來,但沒這個必要不是?
他們普通老百姓的,每天有口兒飽的吃就夠了,至于味道,那不是他們能夠追求的事情。
周母實在不想多花這個冤枉錢。一向盡管心裏滴血,也給衛峥把該買的東西買齊了的周母,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忍不住喊住了擡腳往滿堂香裏面走了一兩步的衛峥:“十三你別進去了。你餓了的話,伯母去別的小攤上給你買包子、煎餅之類的吃,滿堂香裏的東西太貴了,咱不去那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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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衛峥應該也不是那麽拎不清的人。
他們剛剛可是在如意樓那裏受了大大的挫折呢,一行人心情正低落着,誰有心情吃飯啊?衛峥聽了她爹的回答後,拍板來這兒如果只是為了來吃飯的話,豈不是故意膈應他們?
周楚楚怎麽想都覺得衛峥沒有這個必要。除非他沒失憶,不過,要是他真的沒失憶,她和她爹娘恐怕早已不能齊齊整整地站在這裏了。
周楚楚便等着衛峥解釋。
可他卻仿佛沒有聽見周母的話似的,擡步繼續地往着滿堂香裏面走。她因為攙扶着他,被他帶得也不得不跟着朝滿堂香裏面走。
她娘肯定生氣了吧?
畢竟,不論周母對衛峥的好有沒有抱着目的,事情的結果是,這幾日他們家一直供養着衛峥——當然了,周母不知道因為原主欺負過衛峥一事,他們家欠了衛峥——所以,好吃好喝供養着的小崽子現在問他句話,他卻理都不理人,跟個白眼狼似的,周母絕對會生氣的!
周楚楚想想就頭疼。
他為什麽不解釋呢?又不麻煩,不過是動動嘴的事兒。
周楚楚在心裏小小的哀怨了一下後,咬着下唇往後掉過頭。
“娘。”才喊了一個字,看見周母鐵青着個臉後,周楚楚就唬得心兒一跳。特別是,周母被她的聲音吸引得轉過了目光來後,那滿是不悅的眼神,一下子就把周楚楚的眼圈兒吓紅了。她的視線飄忽起來,聲音下意識地就低了下去,“十三哥應該不是真的為了吃飯,而是有他的用意,我們能不能先聽他的?”
那聲音可憐兮兮的,透着點兒嘶啞,跟被森林裏面被母獸抛棄了的小獸哀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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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法上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①’。我們要想把魚糕賣出去,當然得先了解一下它的買家的情況,之後,才能對症下藥地說服人家。”不等周母回答,衛峥便忽然道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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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堂香的主廚馬淮被何進帶到周楚楚幾人坐着的桌邊後,皺着眉頭有些不太高興:“聽夥計說你們要見我?怎麽着,想當面告訴我我做的菜有多難吃?”
他一靠近他們的這一桌就看見了,他們點的那道香酥魚明明一共有三條,可他們呢?就動了一條魚身上的魚肚子和魚背!而且,還是只戳了小小一個口子的大小!一看就可以知道,他們這是嫌棄得都懶得動第二筷子了。
馬淮頓時感覺自己這是被挑釁了。
才在如意樓碰到一個,現在換到了滿堂香,又是這樣,到底是流年不順,還是做廚師的都是脾氣大的啊?
周母心下暗暗叫苦,面兒上卻不得不堆疊起讨好的笑容:“沒有沒有,我們這是舍不得吃呢!我們都是鄉下小地方來的,沒吃過什麽好東西,點了這一份香酥魚後就有點兒舍不得吃。大廚你可千萬別誤會啊!”
看得出,周母是真的被如意樓裏那個主廚的突然發瘋給搞怕了。
周父和周國安、周楚楚三個人也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
馬淮的臉色好轉。
然而下一瞬,衛峥冷冽的聲音便無情地戳破了方才周母極力挽救了過來的氣氛:“姜味太重。煎過了火候。腥味未除幹淨。難怪會被如意樓趕超過去。”
馬淮的臉色頓時拉了下去。一般而言,廚師大多體型比較富态,但馬淮卻身形矍瘦。他膚色微黑,三角眼,拉着臉看人時,給人一股陰沉之感:“你是來砸場子的?”
“不。”衛峥放下手裏的筷子,視線也從桌上盤子裏的香酥魚,擡起對上了桌邊馬淮的目光,“我是來和你做交易的,比如,我提供去好了腥的魚糕給你們酒樓。”咦婳
“海魚那麽重的腥味兒,就是如意樓的那個王胖子也不能完全去好,你一個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裏冒出來的毛頭小子,就敢說自己能去好了,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馬淮實在是被衛峥話裏的狂氣給氣到了,都沒認真去聽衛峥說的要提供的東西是什麽,便出言嘲諷道。
滿堂香去腥主要用姜,用的姜也多,這也就導致腥去了大部分時,姜味太重。而如意樓雖然也去不幹淨剩下的一點點腥味,但人家也沒有太重的姜味,矮子裏拔高個,如意樓就勝出了。
衛峥轉眸示意周母:“把魚糕拿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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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褐色,土不拉幾的盤子。
馬淮的視線卻被黏在了上面。那裏面,盛着一片片白得像雪一樣的魚糕。魚糕的最頂端,塗着的蛋黃液蒸熟了後,是很漂亮的明亮的黃色,和着魚糕的白搭在一起,簡單又漂亮。
盡管還連那個東西是什麽都不知道,但是,多年的掌勺經驗告訴馬淮,這個東西不簡單。
“到底我能不能去好了海魚的腥味,你嘗一下這盤子裏的一塊魚糕就知道了。”衛峥對癡癡地盯着魚糕的馬淮說。
說完,衛峥的心裏忽然也是一怔。如果是一個月前,不,五天前,有人告訴他魚肉可以做得一點腥味兒都沒有的話,他大概也會像桌邊的這位主廚一樣的反應。
可是——
衛峥鳳眸一轉,瞥了眼身旁和周父他們一樣盯着馬淮看的周楚楚。身為皇子,他的舌頭嘗過的美食不少,可是,這世間的人似乎都更會做素菜一些,葷菜他們總是會有些腥味兒或者膻味兒除不幹淨,吃起來特別敗壞人的口感。
除了她。
無論是肉、魚,還是蛋,在她的手裏,似乎都能夠化腐朽為神奇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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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麽做到的?不僅魚肉完全不腥,豬肉也完全不膻!我是不是在做夢?因為我太想做到這一步了,才讓我做了這樣的夢?想告訴我,我的幻想并不是不可能?”才嘗了一口魚糕,馬淮就瘋了。他垂着眼簾,看着手中筷子上夾着的未吃完的魚糕,不停地在那裏自言自語。
一道涼涼的問句忽然傳來:“我能去好腥嗎?”
馬淮瞬間回過神來。他是個賴皮臉的,自己錯了後,他低頭低得特別快。微黑的面龐上浮起讨好的笑,和他的氣質十分不合,因而顯得有點兒滑稽:“是我錯了。我太坐井觀天了,竟忘了這世界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全天下的人做不到。我的眼界實在是太狹隘了——”
周楚楚抿了抿嘴兒。這個馬淮讓她想起了《大話西游》裏的唐僧,也是頂着一張正直的面容說些滑稽話的人。
衛峥的嘴角抽了抽:“行了。廢話少說,你現在只需要告訴我,交易你做還是不做。”
“做!”馬淮毫不猶豫地點頭,“你這個魚糕每天有多少?我們酒樓全要了!”
就是撐死自己,也不給一點兒如意樓。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孫子·謀攻篇》
②:出自《莊子·知北游》:“腐朽複化為神奇。”
PS
周楚楚想想就頭疼。
他為什麽不解釋呢?又不麻煩,不過是動動嘴的事兒。
碼到這裏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話“我陳北玄一生行事,何須向他人解釋?”,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