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豪橫的見面禮
回去的路上要途徑春牧場, 塔拉想去看下這趟遷徙有沒有出問題,康寧也打算帶清格勒去見見她祖母。
“康寧,本宮不會鞑靼話可怎麽辦?你婆婆可會說大康話?”福安長公主拿出一副她早就備好的頭面, 說:“這是準備送你婆婆的,你看可合适?”
“合适。”公主的首飾都是內造的,款式不必說,必然是精美的,用料也是實打實不摻假。
“呼敦她會大康話, 平時跟我說話也都是用的大康話,姑母放心, 見面後你就如常說話,她聽得懂。”康寧擡眼看了她一眼,暗示道:“您的公主府就在我的旁邊,每日都有侍衛巡邏,安全方面沒有問題,出行也沒有限制。”
福安長公主明白康寧的意思,有康寧在, 她在漠北不用看旁人的臉色,也不用送禮拉關系。
“我明白。”她笑了下。
車馬未到, 對面的人先一步迎了過來, “可汗, 您回來了?呼敦說您可能要在秋天才能返程。”說話的男人看了眼後方的車馬,低聲問:“可是出了什麽事?可敦可跟您一同回來?您的孩子呢?是小臺吉還是小居次?”
“是個小居次,跟公主在後方馬車裏, 我額赫在哪兒?來客了。”塔拉往大營帳那邊看去, 那邊聽到動靜也有人過來了。
後方的馬車上, 康寧和長公主依次下來, 康寧接過奶娘懷裏抱着的小娃娃,走上前迎上疾步走來的呼敦,“額赫,一年不見,您身體可好?”
“好着呢,倒是你受委屈了,懷孩子的時候塔拉沒在身邊陪着。”呼敦眼睛快速地眨了下,對康寧态度的變化感到愕然,去年離開之前兩人因為可汗的事鬧的心有隔閡,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面和心不和的。
“他忙着打仗脫不開身,我理解的。”康寧往右退了一步,介紹道:“姑母,這便是鞑靼呼敦,我婆婆。額赫,這是我跟您提過的福安長公主,我大姑母,我邀她來漠北陪我住些日子。”
“呼敦安好,康寧跟我提過您,說您是個很有才能的女子,做事雷厲風行,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長公主先開口寒暄。
呼敦詫異地看康寧一眼,笑道:“是公主看得起,我跟她一比,差得遠了。”她打眼一看,驚豔于大康公主各有各的美,長公主的五官沒有康寧的精致,但渾身的氣韻是康寧比不了的,像是秋天山裏的野柿子,看之迷人,聞之香甜,觸之軟糯。這時她心裏慶幸大康長公主來的是時候,但凡早個一年,她那個偏愛成熟美婦□□的丈夫死了都得惦記着。
“一路辛苦,公主随我去氈包休息吧。”呼敦對長公主做出邀請,轉而站到康寧身邊,仗着身高優勢俯首看襁褓裏的孩子,“睡着了?我來抱抱?”
“快醒了。”康寧把孩子遞過去,說:“她叫清格勒,她父汗給她起的名字,您看她長的像不像塔拉?”
清格勒,呼敦默念了一遍,是個小居次,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像你……”話音還沒落,懷裏的小姑娘睜開眼,呼敦一下沒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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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像我嗎?”康寧打趣,實在是清格勒的眼鼻輪廓跟塔拉是一個樣兒,就是随了她的皮膚,白嫩,顯得眼眸格外清澈。
“好孩子。”呼敦有些手抖地撫上清格勒的眼皮,眼角泛出了一抹水色,“臉型和嘴像你,眼鼻倒是不随塔拉,随我額赫,我額赫的眼睛就是這個色,不是塔拉的那種灰藍色。”
“塔拉舅舅家的孩子沒一個生有這樣的眼睛,我本以為不會有了,沒想到我孫女随有我額赫的眼睛。”呼敦脫下她食指上的紅玉扳指,在衆人震驚的視線下放到清格勒的掌心,看她緊緊握住,不由揚起嘴角,“好姑娘,以後達那部落就是你的了。”
“額赫,這……”康寧看向塔拉,又垂眸說:“這個見面禮可太貴重了,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跟舅舅們商量一下。”
“老可汗去世後我就在達那部落透露過,哪個孩子能遺傳到我額赫的藍眼睛,我就把達那部落傳給他。”呼敦拍拍懷裏的孩子,笑道:“算算時間,清格勒可不就是在那之後出生的,這是我額赫幫達那部落選的繼承人。”
“清格勒還小,在她長大之前您這個掌權人可別撂挑子不管了。”塔拉不知從誰那裏拿了根紅繩,走過來把清格勒手裏的扳指穿起來挂她脖子上,羨慕道:“您可真輕松,繼任者還在襁褓裏就先選好了,以後怎麽教不都随你的意。”
“是,确實好運,改天我親手宰兩頭羊去答謝長生天。”
福安長公主坐到氈包裏喝上酥油茶了才回過神,心裏的震驚久久不散,她不知道該震驚康寧婆婆的大手筆,還是該震驚女子在鞑靼的地位,說掌權就掌權,繼承人不依男女的性別作為依據,僅靠眼睛的顏色就選定了。
“姑母,我們要在這裏住一夜,明天再回不兒罕山,你的氈包我讓人給搭在我的附近,你跟我去看看,有不習慣的可以現在就讓人更換。”康寧看她有些呆愣,湊近問:“您可是不習慣這裏的生活方式?還是不舒服?”
“沒有,我是不習慣鞑靼人的作風,真讓人羨慕。”長公主彎腰走出氈包,鼻腔裏盈滿了清新的氣味,是青草混雜着野花在太陽的暴曬下迸出的芬芳。
“康寧,以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說,這裏是個好地方,別讓它成為第二個大康。”福安長公主雖說不參政,但她見過的事多,還經歷了王權的更疊,大方面還是能泛泛談幾句的,“鞑靼看似民風野蠻拘泥,但他們接受度高,沒有條條框框的限制,尚未階級固化,對女子掌權也沒異議,從這方面來說,鞑靼可比大康開化多了。你要抓住這個機會為女子開辟出一條為官的路,也是為你的女兒,你的孫女,不要讓她們走了我們的老路。”
“嗯,我曉得。”康寧不打算多談,轉移話題說:“姑母,我帶您去看看您今晚休息的氈包。”
“你別不當回事。”長公主談興不減,“但也悠着點,別用力過猛,前朝公主,大康第一任皇帝的親娘就是個慘痛的教訓,別太相信男人,哪怕是你的親兒子。”死後屍身還沒腐爛,親手扶上皇位的親兒子就迫不及待改朝換姓了。
“姑母,等回了不兒罕山你幫我辦事好吧?我把商隊交給你管理。塔拉待不了多久就要率出兵女真,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康寧阻止長公主再繼續說,她說的是一件持久的事,可能需要兩三代頭腦清明的女性掌權者在位才能徹底扭轉局面,是要潛移默化的,聲勢過大只會引起群狼警惕。
“你有用得上我的只管吩咐。”長公主含蓄答應,摩拳擦掌地想要一展身手。
福安長公主看了氈包後沒啥不滿意的,康寧留她在裏面休憩,她轉身出去問随侍:“可汗在王帳?”
“是,可汗和呼敦都在,清格勒居次也在。”到了漠北,清碧郡主這個封號就留在了草原之外,就連兩個奶娘也自發地改掉了小郡主這個稱呼。
康寧走近王帳,聽裏面在談攻打女真一事,她阻止守衛通傳,沒有進帳,而是轉身牽了塔拉的坐騎往外走。
“可敦,可要給您安排人?”侍從小跑着過來問,嘴裏的大康話還有些磕巴。
“不用,我随便走走。”康寧沒急着上馬,她示意侍從跟她走,問:“什麽時候開始學的大康話?”
“去年冬天。去年夏天哈敦接到您的信,我們知道您要在漠北建私塾,免費讓鞑靼的孩子讀書識字後,我們私底下就開始學大康話,但會說大康話的人少,還是秋天大康派來了好些夫子,我們回不兒罕山後才開始正式學的。”說話的男人激動的面色潮紅,“今年開始化雪的時候我們先把建私塾的地基挖好了才出來放牧的,我們的孩子都留在不兒罕山讀書了。”
“讀書好?”康寧之前還懷疑過建了私塾後招不夠學童,畢竟教授的是大康文化,在漠北這片土地上很可能會受到排斥。
“當然好,可汗說了,讀了書我們會算術會識路會看方向,以後也能學燒磚打鐵蓋房子,還能跟着商隊去大康,丫頭學刺繡學紡布,小子去學給人看病給畜牲看病。我要不是年齡太大了,我就學了字看醫書上山采藥去,好些藥材我們都不認識,以前都當野草了。”侍從噼裏啪啦的一通交代。
“現在也不晚,一年記住一種藥草,等你老了,不再跟着遷徙放牧了,你就能待在家裏帶孫子去山裏挖草藥,手把手教他們分辨藥草的種類。”康寧剛說完,就聽前方突起的喧嚣,問:“那是戰俘?”
“是他們,可汗去年冬天把他們給擄回來放牧,但人太多了,時不時就要鬧一陣。沒事,死一兩個人就能消停一陣子。”
“娘!你別死,你別閉眼,唔……你們把我娘折磨死了,我跟你們拼了。”
哭喊的是一個姑娘,康寧聽到熟悉的稱呼快速騎馬跑過去,娘?是大康人?
“都讓開都讓開,可敦來了。”侍從邊跑邊喊,他這一喊,周遭冷眼看熱鬧的鞑靼人頓時換了副面孔去拉開打架的。
“怎麽回事?”康寧看躺在地上一臉灰敗的婦人,眼窩凹陷,鼻梁高挺,不是大康人。
“鬧事打架的,餓幾頓就老實了。”拿着馬鞭的男人沒當回事,甚至抽了幾個人想趕他們離開。
“慢着。”康寧眼尾瞟到一抹紅,她俯身翻開躺在地上似乎沒有氣息的女人,剛湊近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不許碰我娘。”一個聲音嘶啞的姑娘撲過來抱住婦人,她渾身髒亂,臉上有擦傷,頭上還在流血,手腳也有青紫的痕跡,跟婦人手臂上的印子如出一轍。
“找死,敢推我們可敦!”男人又揚起了馬鞭。
“你娘怎麽了?她那裏是誰弄得?”康寧環顧周圍的一圈人,見有幾個男人目光閃躲,她指着問:“是他們糟蹋了你娘?”
格桑兇狠地看過去,回過身捧着臉痛哭:“可敦你能不能救救我娘?她被強迫陪他們睡覺,不然就要弄我,回來後下身就一直流血,都這樣了他們還不放過她。”
“還有這事?”康寧颔首讓人去喊太醫來,她朝跪坐着的人看去,目光閃爍的幾個男人身體魁梧,穿着不算太差,這讓她判斷失誤,厭惡地說:“他們是哪個部落的?讓族長來見本宮。”
“可敦,他們是匈奴人。”揮着馬鞭的男人嫌棄地撇開眼,“我們鞑靼人才不會下賤到糟蹋自己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