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添主子就不添下人
鞑靼沒有統一的交易貨幣, 一向是自産自銷,內部以物易物,與外族的交易不是搶掠就是用牲畜做交易。康寧沒法像大康的朝廷那樣掌握漠北的礦藏和鹽湖, 只能随了鞑靼的交易方式,以羊作為交易衡量的标準。在大康,羊肉大概是六七十文一斤,康寧要算上往返大康路上耗損的人力物力以及路上可能病死的羊,她暫定是以三十文收購。而洗衣豆用料簡單, 她定的是五十文一斤,洗手洗臉皂裏面摻的有牛黃石英以及姜水, 這個貴一些,十五文一塊兒。面脂麻煩些,還沒能大量制出來,而且還要制盒子,要等些日子才能上架。
前期以賒賬的方式給他們,集齊一只羊的價錢了就送只活羊過來,也可以是認識的人湊一起來買東西, 買夠一只羊了把羊抵過來,私底下他們自己還多少斤肉。
“公主, 外面有人等了, 可以開門了。”合葵跑進後院通報。
“那就開門。”這裏既沒鞭炮也沒竹子, 為了應個喜氣兒,康寧雇了巴雅爾來給她耍馬鞭,皮質的馬鞭在空氣裏甩出噼啪的聲響。
“公主, 我這只羊有七十斤, 是我們十家人湊起來的, 洗衣皂和洗手皂都要, 要一樣的,你能不能幫我們分一下?”說話的婦人康寧面熟,她是巴雅爾的嬸娘。
“可以,吳百戶,趙百戶,來稱羊。”康寧拿了算盤出來,每家兩斤一兩的洗衣豆,七塊兒洗手皂。
“公主,是七十斤。”趙百戶回話。
“寒秋,二十一斤洗衣豆分十份,再拿七十塊兒洗手皂。”康寧化身小二當傳話的。
洗衣豆就黃豆大小,衣袖衣擺哪裏髒了剛好能砸在髒位置,不大不小剛剛好。洗手皂就羊蹄印大小,手掌那麽厚,這兩樣買回去,只要不是家裏一大家子人,買一次用半年是沒問題的。分攤到每家也就七斤羊肉,牧民都還承擔得起。
送走第一波聚起來的人,康寧剛想喝口水歇歇,就見一個小姑娘躲躲閃閃來了,是那個被徐氏騙了綠松石的那個小姑娘。
“公主,我能用綠松石換您的洗臉皂嗎?”
“暫時只收羊。”康寧搖頭拒絕,綠松石和瑪瑙都是論品相和色澤大小的,定價不一,太麻煩了。
“噢,那我賒賬吧,我要五塊兒洗臉的,兩斤洗袍子的。。”
“你叫什麽?”康寧喚來合葵,“你可會寫鞑靼文字?”
“阿木爾,我叫阿木爾,我只會寫我自己的名字。”阿木爾不會拿毛筆,她用手指在地上畫出她的名字,看合葵給騰到紙上,她羨慕道:“姐姐,你寫的真好看。”
“是你名字好聽。”合葵拿來紅泥,讓阿木爾按了指印在她的名字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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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爾拿到了她換來的東西也沒急着走,磨磨蹭蹭地蹲在店鋪門外的牆角,見沒人趕她,她一點點湊近門口。
康寧使眼色別讓人吭聲,她也當沒看見,搬了椅子繼續當賣貨的翻譯。過了一會兒,她想起阿木爾,再看過去就看她進了店鋪在幫忙遞貨,她沒作聲,由着她繼續在裏面忙。
日上三竿,顧客一窩蜂地來,陸陸續續地走,但不兒罕山就這麽點人,一上午來了七七八八,下午就可以關門歇業了。
“怎麽樣?還剩多少存貨?”康寧走進店鋪問。
“洗衣豆不到十斤,洗手皂還剩二十塊兒。”寒秋已經盤點完了,做之前她們先去跟鞑靼婦人詢問過的,估摸着量制的。
“收拾收拾關門吧,下次集市再開門。”另一波目标客戶則是山裏的牧民,他們拿下來的東西千奇百怪,康寧給寒秋交代的定價都是大康物價的一半,越是不好保存的價錢越低。
“阿木爾,你去哪兒?”康寧餘光瞄到阿木爾往外走,她叫住她:“今天你給我們幫忙了,本宮今天請你吃飯。”
“真的?”阿木爾驚喜。
“真的。”
“那下次我還來給你們幫忙。”阿木爾歡歡喜喜地跟着公主走,聽公主問她要不要回家去給父母說一聲,她大大咧咧道:“我家就我一個人,我阿布在我小時候病死了,額赫嫁給了我阿巴嘎(叔叔),他們都跟着可汗出去放牧去了。”
“你額赫嫁給了你阿巴嘎?”康寧驚訝,她雖然知道鞑靼的習俗就是子承父妾,弟及兄妻妾,但這還是她來鞑靼遇到的第一例。
“唔。”阿木爾點頭,還疑惑公主為什麽會驚訝。
“走吧。”難怪這丫頭會反複拿顆綠松石來換東西,鞑靼的每個姑娘婚前都會有一副娘家給打制的頭面作為陪嫁,但是是沒有其他嫁妝的。她這顆綠松石可能是她娘留給她的,能給她的也只有這些。牲畜是鞑靼人最寶貴的財産,就像大康的田産房契,家裏的女性是不能做主的。
“公主回來了?這是?”許嬷嬷聽到動靜迎出來,就見一個鞑靼姑娘颠颠地跟在公主身後,眼睛清澈,一副樂呵呵的模樣。
“阿木爾。今天在店鋪給我們幫忙了,本宮邀她回來吃頓飯。”康寧要上樓換衣裳,她把人交給許嬷嬷:“午膳讓她同寒秋她們一起吃。”
公主沒吩咐用了膳之後怎麽安排阿木爾,許嬷嬷想了一下,就放她在眼皮子底下,由着她幫忙遞磚鋪樓下的小路。
康寧午睡醒來站樓上看了片刻,在許嬷嬷來問是不是想收阿木爾當婢女時,康寧擺手,“府裏的人夠用,不添主子就不用再添下人。就先這麽着,阿木爾要是來了,嬷嬷你就帶她給你搭把手幹個活,管她一頓飯。先觀察着,順便教教中原話,以後有用得着的地方再說。”
許嬷嬷聽到不添主子就不添下人這句話,下意識地看向公主的小腹,一想不對,月事過去的還不到半個月,就是有了也發現不了。可見是公主随口一說。
哎,白激動一場。
九月十五,趕集日,山裏的牧民下山交換東西,順便去額古涅河撒網捕魚。這次康寧沒再去店鋪坐鎮,她騎着紅豆,帶上了二十個侍衛也跟了過去。
額古涅河水面寬廣,撒網的人直接拖了靴子和袍子下了水,康寧沒想到還有這操作,避之不及,猛不丁地看了個正着。但同行的姑娘、婦人都處之不驚,全副心神探頭看男人撒網,康寧也不好像個異類匆匆避開,只好頂着侍衛們熾熱的視線,硬着頭皮看向水裏。
她想如果這是常态,那她總是要适應的,鞑靼這麽多人,她不可能要求本土的人改變生活習慣來遷就她。
“滿喽,拉網!”河裏人打個號子,岸上拽着繩子的人使勁往上扯,一個個肌肉緊繃。康寧的視線不可避免地掃到他們的臂膀,肌肉憤起,膀大腰圓,手指粗大,看着壯實,但不及塔拉的體型流暢養眼。
塔拉也有肌肉,撐在床上的時候他的臂膀鼓起弧形線條,捏着很有韌勁,他太猛的時候她就捏着他的大臂膀穩定身子,免得頭撞上床柱。
河裏的男人站在淺水河岸,汗巾子飄在水面,汗巾子上方是鼓起的肚子。為什麽馬背上的男人也會像大康的文官一樣有臃腫的腰身?康寧撇過眼,不再有興趣看撒網捕魚的。
“公主,接下來您要去哪兒?”跟随的侍衛見公主要往駐地外面跑,忙問。
“本宮去看看牧草,你們不用跟着,一來一回要不了多長時間。”康寧調轉馬頭,對侍衛說:“等鞑靼人撈完魚了,你們同他們借漁網一用,也撒幾網魚回去腌着冬天吃。”
“是。”
牧草已經曬幹了,康寧下馬翻看了一下,覺得可以往回運了,她招來監工,用鞑靼語問:“往年你們是什麽時候把牧草往回運?”
“大軍回來路過的時候,每匹馬和駱駝身上各駝六捆,一趟就給運回去了。”
“如果大軍回來時已經下雪了呢?”康寧追問。
“這……可汗會提前回來的。”怕康寧要讓他們往回運,監工還補充說:“即使下雪了也沒事,不到三月中不會化雪,扯草喂牲畜的時候把雪抖掉就行了。”
這種喂養方式也太糙了吧,在大康,就是一頭羊羔也是極為重要的家産,牲畜的草料不僅要保持幹爽,偶爾還要給牲畜加個餐,喂些豆萁米糠之類的。
“過個冬,你們的牲畜要瘦不少吧?”康寧打趣道。
“這也沒辦法,人都要瘦不少,何況牲畜。”監工沒聽出打趣,他頗為憂愁地嘆氣:“鞑靼是比不了大康的,在您來之前,我們從沒聽說過還有暖炕這東西。”
康寧瞟了他一眼,低頭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說:“只要可汗願意,總有一日,鞑靼所有的牧民都能住上帶暖炕的屋子。”
“可汗……”他不說話了,他不知道可汗願不願意,也不敢在中原公主面前胡說八道。
鞑靼人不願意費力把牧草一趟趟往駐地運,康寧也騰不出來人來幫忙,只好由着他們的意,等可汗回來的時候順帶給捎回去。
她可算是明白鞑靼為何能如此落敗了,可能是居住不定,他們的歸屬感是面向整個漠北的,住不兒罕山也是住,住山林裏照樣過,生活在路上也習慣了,他們很能将就。沒有很強烈的建設情懷,像她這麽大規模的建房,磚窯又掌控在鞑靼人手裏,但就沒有要來偷師學藝自己建房的。這要是在大康,不少人要求爺爺告奶奶地拜師當學徒學手藝。
只要吃得飽,沒人攻打騷擾他們,他們能一直維持着這個生活模式。
當然,這也有個前提,那就是沒見過外面的優渥生活,不然會眼紅,會含酸,會心生占有掠奪之心。鞑靼可汗不知道是個什麽性情的人物,如果他不願意,康寧打算跟塔拉做交易,給巴彥部落的牧民建房,不患寡而患不均,她和她帶來的人不能太紮眼了。
正好能用上學會砌牆蓋房的侍衛們,都忙起來,累着了就沒心思琢磨歪心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