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章
李蕭寒率出使的隊伍離開京城之後, 他便獨自策馬先行,一路直奔陲州。
若依蘭徳當時帶着兩個小家夥,來到陲州游玩, 每年夏至時,當地百姓會去山上舉辦大型的祭司活動, 很是熱鬧。
原本他們當天看完祭司,便是要回去的,結果午後忽然來了一場暴雨, 導致山路坍塌, 不光是若依蘭徳,還有許多在今日來山上祈福的陲州百姓一并困在了山上。
陲州這邊的府衙立即派人前去救援,由于人手不夠, 便将山下勞役的人也一并帶上去幫忙,秋春賀也在其中。
這場祭司活動,往年也會吸引不少婼羌的人過來游玩,婼羌與陲州土地相接, 很快就有人将消息傳了過去,立刻便有人過來支援, 要将婼羌百姓接回國。
婼羌的皇室也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林月芽晌午便沒見到那三人, 問了一圈才問出來,若依蘭徳竟帶着兩個孩子就在那山上。
林月芽趕到山下時, 山上的救援已經接近尾聲, 在天色逐漸暗下時,秋春賀這行隊伍的人, 終于将婼羌國百姓護送到婼羌這邊的山腳下。
這才遇見看見了林月芽。
糖糖和魚魚看到婼羌的馬車時, 知道娘親來接他們, 便又哭又喊,林月芽在馬車上也顧不得其他,立即從上面下來,連紗巾都未戴,直接就撲到兩個孩子面前,緊緊将他們抱在一起。
林月芽的眼中只有兩個孩子,并未看到不遠處護送的人群裏的秋春賀。
然秋春賀卻極為真切地看到了他們,也是因為林月芽身邊的侍從都舉着火光,才讓他們的樣貌極為真切地落入秋春賀眼中。
由于是婼羌皇室的身份,秋春賀不得上前,他只是聽到侍從們稱林月芽為奇曼麗公主,護着他們走上馬車,至于林月芽和兩個小皇孫說了什麽,他便沒有聽到。
“那兩個孩子長得幾乎一樣,看年齡頂多一歲半。”秋春賀說着,又拿眼睛打量李蕭寒,“那女子我不會認錯,當日百花園行刺時,她就在老夫人旁邊那桌坐着,她還有一位婢女,武功十分高強,若不是那婢女攔着,裴瀾早已死在我劍下!”
“那女子是你的人吧?她如何會成為婼羌的公主?”秋春賀忍不住詢問。
李蕭寒到陲州的時候,就已經派人去調查,此刻他還不知這當中緣由,且也不願和秋春賀去說這些,便只是淡淡地點了下頭,簡單地關切了幾句這兩年他在陲州的日子。
秋春賀無奈地笑了笑,“有你的囑咐,一切都還算過得平順。”
在李蕭寒問他可有所求時,秋春神态忽然露出幾分寒意,冷冷道:“我別無它求,只求在裴瀾死的時候,你能托人傳話與我,我此生最大的心願便會了解。”
往後這段時間,李蕭寒一面派人去收集各種消息,一面也會扮成尋常商人,帶有目的性地去婼羌街頭四處游走。
他此次來婼羌,首要的目的便是為了弄清那奇曼麗公主究竟是不是林月芽,且他應下裴懷的事也得做到。
想要設身處地的了解婼羌的情況,從百姓這裏了解才最為真實。
他派下去的人很快就将奇曼麗公主的身世查清,這位公主是中原人,原名木劍蘭,對婼羌王之女若依蘭徳有救命之恩,且又誕下龍鳳雙子,被婼羌王收為義女,成了婼羌的公主。
這兩個孩子出生的日子正好就和林月芽早前預估的生産時間接近。
這些消息都指向這位奇曼麗公主就是林月芽,然李蕭寒卻莫名開始緊張,他也不知這是怎麽了,興許是怕極度希望之後帶來的失望。
再過兩日,出使的隊伍便要抵達婼羌國,李蕭寒将婼羌大致的情況已經了解。
婼羌的白日較長,平日裏這個時辰上京已經徹底黑下,而婼羌這邊天色大明,街上依舊熱鬧,李蕭寒準備回住處休息,路過一處賣牛乳糖的小攤,他也不知為何就停下了腳步。
月芽喜好吃甜,這牛乳糖她肯定會喜歡,這般想着,他便鬼使神差地買了一盒,也不知買回去做什麽。
誰知剛将銀錢付完,轉身準備離開時,一個小身影錯不及防地直接将他小腿抱住。
那兩個小胳膊就這樣緊緊地抱着他的腿,小臉還在他腿上來回亂蹭,許是方才哭過,他臉上的鼻涕和淚水就這樣蹭在了李蕭寒的褲子上。
“放開。”李蕭寒聲音不冷不淡,但很明顯,他面容不悅。
小家夥沒有松開,且還抱得更加用力,“不尿,我不尿回氣。”
“尿?”望着身上的淚痕與鼻涕,李蕭寒面容一滞,生怕這孩子就尿在他身上。他如同拎小雞一般,連忙将小人兒從腿上提起。
兩人目光交彙的時候,皆為一怔,随後圓圓的小臉上露出笑容。
這笑容就如春日裏的暖陽,将李蕭寒的一雙冷眸染了溫度。
身後傳來女子生硬的中原話,“糖糖,你怎麽又亂跑呢!”
李蕭寒見這孩子的家人來了,便将人穩穩放回地面。
熱娜跑到跟前,将木糖糖抱在懷中,木糖糖這會兒已經不哭了,他時不時抽泣兩聲,目光一直落在面前這個男人身上。
若依蘭徳沒有熱娜跑得快,但是方才她看到李蕭寒竟然将木糖糖就那樣拎着領子提起。
若依蘭徳不樂意了,小糖糖是她抱着長大的,誰也不能欺負他,便是多瞪他兩眼,若依蘭徳也要回罵幾句。
李蕭寒目無表情地準備離開,卻被趕來的若依蘭徳伸手攔住,見他是中原人,若依蘭徳便用中原話對他道:“不能走,你還未和我們道歉。”
李蕭寒眉頭微蹙,并未打算搭理若依蘭徳,他側身又要離開,結果若依蘭徳一把将他拉住。
李蕭寒立刻将若依蘭徳甩開,目光瞬間沉冷下來,若依蘭徳何時見過這樣冰冷的眼神,她沒來由打了個寒顫,可轉瞬便想到,方才這人肯定也是這樣瞪木糖糖的,便更加氣惱。
“你不道歉,今日不能離開。”讓他道歉都是便宜他了,若依蘭徳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只是她咽不下這口氣,這人方才都将木糖糖提起來了,若不是熱娜及時趕到,沒準還會動手。
糖糖卻忽然開口,他指着李蕭寒手上提的牛乳糖,嘴裏嚷嚷着:“七糖糖,七啊,七啊……”
李蕭寒沒多想,直接就将牛乳糖提到木糖糖面前,木糖糖順手就将小木袋子抱住。
若依蘭徳還想要說什麽,身後不遠處,林月芽抱着木魚魚也朝這邊走來,木魚魚看到若依蘭徳,伸出兩只小手不住地沖她揮動。
“姨姨,姨姨抱抱!”木魚魚聲音甜軟細糯,若依蘭徳再生氣,聽到她這樣喊她,那氣也消了大半,立即笑着朝木魚魚喊,“來,姨姨抱!”
林月芽的目光從李蕭寒的背影上掃過時,瞬間停住腳步,一陣嗡鳴在耳中響起。
這個身影她看到過無數次,決然不會認錯,她以為此生再也不會看到,卻沒想在遙遠的婼羌街頭,她竟能看到他。
林月芽迅速轉身,擡手将落在身前的面紗提起,挂在耳邊,這才再度回身。
她已不是從前的林月芽,便是此刻內心猶如驚濤駭浪,面容上卻依舊能夠保持從容。
若依蘭徳接過木魚魚,回頭看着逐漸遠去的李蕭寒,嘴上還忍不住朝林月芽念叨:“就那個中原人,長得雖然好看,但是太壞了,他瞪我們糖糖。”
“算了,該回去了。”便是極力在克制,林月芽開口時,聲音卻帶着一絲不可查覺地顫抖。
幾人朝王宮的方向走去,李蕭寒卻不知為何,忽然停下腳步。
“不是魚魚喊我,我定要他道歉,一包牛乳糖就想把我們打發了嗎?真是可笑。”若依蘭徳還在沒完沒了的說着此事,“也不知他有沒有把糖糖弄疼,糖糖,你哪裏有不舒服嗎?”
林月芽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她此刻步伐下意識越來越快,心中似乎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早些回去。
然就在此刻,忽然她的胳膊被一張手緊緊握住,這手掌的力度莫名讓人有種熟悉感。
“月芽。”
這聲音更加熟悉,熟悉到林月芽聽完之後,瞬間頭皮發麻。
若依蘭徳停下腳步,回頭看去,“怎麽又是你?”
她目光落在李蕭寒的手上,立即蹙眉大喊:“你放肆!”
緊接着,若依蘭徳用婼羌話喊了一聲,周圍巡街的侍衛立即朝這邊跑來,林月芽方才緊閉的雙眸在此時睜開,她并未回身,用熟練的婼羌話與若依蘭徳說話。
李蕭寒聽不懂婼羌話,卻能聽出這女子說話時的語氣,平緩淡定,沒有一絲慌亂。
他怔然松手。
他的月芽不會說話。
便是身形背影再過相似,面前的人也不是她。
“娘親娘親,他是誰呀?”木魚魚指着李蕭寒問道。
李蕭寒擡眼向她看去,這才發覺這兩個孩子是雙生子,樣貌極為相似,且這小女孩的眉眼,像神了林月芽。
李蕭寒驀地愣住,心中瞬間生出一股沖動,想要去看她的樣貌。
不等他有所行動,幾名侍衛立即面露兇相地立即擋在他身前。
李蕭寒到底還是忍住了那股沖動,他隔着幾人,看那異常熟悉的身影,漸漸遠離。
依照若依蘭徳的性子,回宮的一路上少不了抱怨,“你為何要攔我,這樣的人就該給點教訓,讓他在禁寺塔裏關上兩日。”
林月芽只知道若依蘭德在念叨,但具體說了什麽,她幾乎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若依蘭徳自己念叨了一會兒,便又去逗糖糖魚魚,待晚膳的時候,這件事便又被她徹底抛去腦後。
直到兩日後,婼羌王帶着皇室的所有人去迎接大齊使臣時,眼尖的若依蘭徳一下便将為首的李蕭寒認了出來。
李蕭寒目光在婼羌王身後似是不經意地掃了一遍,未看到林月芽的身影,他便淡淡地收回目光,繼續與婼羌王說着場面上的話。
迎接過後,便有人将使臣帶往早已準備好的住處,這行人的住處就在王宮內,此時天色已經慢慢暗下,待一個時辰後,還會有宮人來接他們前去赴宴。
李蕭寒等不到那個時候,他能忍到今日已經是極限。
林月芽的寝宮裏,木糖糖和木魚魚正在地毯上追着玩,若依蘭徳換了一身舞衣,從旁邊屋子走了進來,兩個小家夥看到她身上金光閃閃的亮片,皆是瞪大眼睛。
木魚魚就喜歡這樣亮閃閃的東西,她興奮地朝若依蘭徳跑去,剛跑兩步,腳下一頓,便趴在了地上,還好身下有毯子,她沒哭沒鬧,還笑盈盈地要若依蘭徳抱。
若依蘭徳将木魚魚抱起,木魚魚揪住她脖子上的珠鏈,開心地沖林月芽比劃,“娘親看看,好美哇!”
林月芽在床頭上靠着,她今日稱病沒有去大殿迎人,晚上的宮宴也不打算參加,聽宮人說,使臣頂多五六日便會離開,只要她這幾日不去人前露面,便不成問題。
外面有宮人開始催若依蘭徳,她只好将木魚魚放在地上,準備前去赴宴,結果木魚魚小手緊緊拉着她,兩只腳敲得高高,就是不願沾地。
“我要去,要跟姨姨去!”
木糖糖也跑過來一把抱住若依蘭徳的腿,“要七,要七!”
若依蘭徳望着床榻上的林月芽,簡直哭笑不得。
外面宮人又催了一遍,可兩個小家夥就是不肯丢手,最後實在沒辦法,林月芽終是朝她們擺了擺手,點頭應允。
她與李蕭寒皆是喜靜的性子,不知怎地這兩個孩子竟會如此喜歡熱鬧。
門外幾人嬉笑的聲音逐漸遠去,林月芽裝病躺了一整日,這會兒總算只剩下她一人,她扭着肩頸,從床上下來,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剛剛将杯子拿起,還未湊到唇邊,便聽身後忽然傳來男人的聲音。
“我是應當叫你奇曼麗,還是木劍蘭,又或是……”
“林月芽。”
作者有話說:
前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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