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章
李蕭寒直到傍晚才回府。
一回來就去了春和堂, 林月芽剛剛看完話本躺下,還未睡着,見李蕭寒進來, 她又坐了起來。
李蕭寒原本還想和她聊幾句,一見她揉着眼打哈欠, 便只好将她扶下去,壓下一個長吻便推門出去了。
如之前一樣,他将春蘿叫出來, 詢問今日的情況。
春蘿也知道李蕭寒近期繁忙, 便長話短說,只挑重點的說,比如林月芽吐了幾次, 陸淵診脈的時候叮囑過什麽,至于這當中的細節,大多都已省略。
然而整體聽完,李蕭寒卻并沒有離開, 而是讓她将今日診脈的所有細節講述一遍。
她從最開始講,聽到到林月芽吃着莓果看話本時, 李蕭寒的神色便有了些許變化,他出聲問道:“她這幾日都是這樣, 還是在今日請脈的時候才這樣?”
春蘿同林月芽認識這樣久,從最初見面時那個一笑就會露出兩個漂亮梨渦的小姑娘, 到如今關在這庭院裏宛如一朵依舊美麗, 卻沒有生機的絹花一般,若是說春蘿沒動過恻隐之心, 那是不可能的。
她覺得此刻的她不用太過聰明, 将自己看到的講出來便好。
于是春蘿頓了一下, 這樣對李蕭寒道:“姑娘這段時間待得太過煩悶,所以每日都會看話本,這幾日看得更入迷些。”
李蕭寒蹙起眉頭,“入迷到陸淵請脈她都要看着話本?”
春蘿如實道:“不止如此,姑娘将前日松蘭院送來的那些話本都看完了,就連用膳時,也是邊吃邊看的,奴婢勸過,但是勸不住……”
春蘿想到了什麽,又立刻補話道:“姑娘今日看入迷的時候連午睡都免了。”
她露出實在沒有辦法的神情,李蕭寒聽後眉心蹙得更深,怪不得方才她會困成那樣,原來是今日沒有午睡。
“日後松蘭院要是再送話本來,一律拒了。”說完,李蕭寒又道,“将她診脈時看的那本取來。”
春蘿又是一頓,為難道:“今日看完後,那幾本話本已經送還回去了,且姑娘說明日還要看新的……”
若當真明日林月芽起來知道李蕭寒不再讓她看話本,肯定會氣惱的。
春蘿還是想再為她争取一下。
哪知李蕭寒忽然臉色沉下,昏暗的廊道上,他冷冷地望着春蘿道:“既然還了,那可還記得叫什麽名字?”
“應當是叫……”春蘿想了片刻,點頭道,“《喜樂相逢》,講的是幾位喜愛音律的人,從天南地北聚在一起的故事,姑娘看得時候時常會笑。”
春蘿特意又提了一下,看話本會讓林月芽心喜,若是侯爺當真為姑娘好,怎麽會真的舍得讓她每日只在這小院中待着,如今連話本也不再讓她讀。
然而李蕭寒聽完之後,什麽也沒說。
春蘿回到房間的時候,林月芽還未睡下,她将春蘿叫進卧房,春蘿将燈點亮。
林月芽沖她比劃着道:侯爺方才問什麽了?
春蘿道:“還是老樣子,問你身體如何。”
林月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後又問:可問關于陸大人診脈的事了?
見林月芽唇畔幹得有些起皮,春蘿到桌旁一面給她倒水,一面道:“侯爺關心姑娘,肯定是問了,奴婢如實回答,連姑娘看《喜樂相逢》看到将診脈都耽誤的事,也都說了。”
林月芽頓時愣住,她望了春蘿好半天,才漸漸回神。她沒再說話,低頭小口小口的抿着喝水,待再次擡起頭時,眸中泛起一層薄薄的水霧:春蘿姐姐,謝謝你。
春蘿輕嘆一聲,露出一抹淺笑,“姑娘可不能如此喚奴婢,再說,那些本就是春蘿應當做的。”
只是說完,她喟嘆一聲,沖林月芽搖頭道:“侯爺又下了吩咐,日後不讓姑娘再看話本了。”
林月芽眸中的水霧頃刻散去,她登時坐直腰背,蹙眉問道:為什麽?
春蘿道:“許是擔心姑娘傷到眼睛。”
林月芽原本還想争執兩句,可随即想到,和春蘿說那些沒有任何用處,李蕭寒既已發話,往後她便真的看不到任何話本了。
卧房的燈被熄滅,林月芽重新躺會床上,她望着一片漆黑的房間,明明身體已經無比困乏,卻久久無法入睡,直到晨光微露,她才緩緩合眼。
李蕭寒抽時間将《喜樂相逢》讀了一遍,反複确認沒有任何端倪,又将派去陸淵身邊的暗衛找來,暗衛只是負責盯住陸淵的行蹤,得知陸淵直接回的陸府,不久後祝梨帶着桂花糕和酒釀給他,他坐在房中一邊吃喝,一邊看醫書,并沒有其他異樣之處,李蕭寒便暫時将此事翻過,又開始着重去調查裴愉的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陸淵手中的那本醫書裏面,還夾着話本。
裴愉的蹤跡漸漸浮出水面,而裴懷也按照與李蕭寒約定的那樣,将原本應當捂住的消息都遞去了九公主裴蘊身邊。
裴蘊知道父皇将她賜婚給李蕭寒時,原本還十分欣喜,畢竟李蕭寒的那張容貌,沒有幾個女子見了不會動心,然而婚姻大事,事關終身,只看容貌遠遠不夠,還應當了解李蕭寒的品行為人。
裴蘊派出去打探的人一回來,将那些外面的風言風語全部說給她聽。
裴蘊當即就不願意了,幾次求見皇帝,卻被拒之門外,她實在沒有辦法,最後哭到裴懷面前。
“皇兄要救我啊,我才不要嫁給他,他和陸淵還有葉默的事,整個上京都知道了!”裴蘊一把鼻涕一把淚,“父皇不肯見我,只有皇兄才能幫我了……”
“都是些沒邊的謠言,你莫要輕信。”裴懷勸道。
裴蘊連忙搖頭,“皇兄你想想啊,蕭寒表兄那樣的樣貌和出身,若是沒有旁的問題,怎麽會這麽多年都未定下親事,我聽說是就連這道賜婚的聖旨,都是皇姑母親自找父皇求下來的!”
裴蘊現在恨死她的這位皇姑母了。
裴懷故作無奈地嘆氣,正好邊州那邊又遞了消息來,裴蘊也不敢耽誤他處理正事,只得先退下。
邊州那邊此刻已經徹底封禁,外人進不去,裏面的人也出不來,糧食和藥材成了最為重要的問題。
葉默帶着朝廷下發的糧食草藥,一路便是馬不停蹄也得半月之久才能到。
其實在邊州傳來上京的消息來看,勉強可以撐夠半月,然後此時最為重要的不僅是疫情,還有民心。
邊州城內已經開始流傳出朝廷不管他們的謠言,趙知州抓捕了幾名刻意傳謠的人,卻造成了百姓更多的恐慌。
葉默早已猜到會是如此,從上京出來,他便将糧食草藥托付給工部這次派來的主簿,他則重新尋了一條最快能到達的路徑,且在還未出發前,就将朝廷下達的募捐指令,傳到靠近邊州的幾座城中。
所以葉默先行一步的時候,什麽都沒帶,只帶了幾名裴懷給他的親信。
他們幾人快馬不過五日就到了邊州附近,募捐上來的東西雖說數量不多,但也能夠應急兩日。
這樣做既不影響行程的速度,到邊州時也不至于兩手空空讓百姓空歡喜。
最終葉默只用了八日抵達邊州,百姓看到城門大開,葉默幾人帶着糧食草藥進城時,紛紛跪地哭喊。
葉默當即也落下淚來,他宣讀聖旨,又特地将三皇子裴懷對知州的關切挂在嘴邊。
他按照陸淵給的建議,将染疫的人徹底隔離開,所有人不得上街流竄,糧食草藥由官府派發。
就這樣,在真正的糧草到達時,邊州城內的竟然出人意料的井井有條,百姓雖說對瘟疫依舊恐慌,但他們知道朝廷會管他們,瘟疫會過去,一切都會恢複。
疫情的源頭也被快速的查了出來,最開始是雞鴨之類的家禽相繼染病而亡,許多百姓不舍得将病死的家禽扔掉,便做成菜肴吃下。
随行的幾名醫官細細查驗後發現,煮熟的染病家禽并不會将病症傳人,而是在宰殺染病家禽的過程中,病症通過血液進行傳染,最後才在人群中出現了人與人之間的傳播。
找到源頭,便更加有利于對疫情的治理與防控。
很快,邊州城內所有染病的家禽都被焚燒處理,染疫的人數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然而已經染病的人該如何救治,便成了當下最重要的難題。
葉默将醫官們總結的每一個要點一一記下,随後名人将消息立即傳回上京。
陸淵接到消息已經到了秋意最濃的時候。
大片大片的紅葉飄落在院中,陸淵從不着急讓人清掃,他喜歡踩在這片橙紅中慢慢走進水榭,然後坐在裏面去欣賞世間的各種模樣。
祝梨将一摞信件放到石桌上,陸淵原本拿着筆打算将信息提煉,然而葉默此人做事條例十分清晰,他完全不用費時間再做梳理。
只是這最後的一封信件裏,卻不是關于瘟疫的事。
葉默只寫下一句話:她如今可好?
陸淵望着這句話出神許久,即便那日葉默和李蕭寒都沒有和他解釋,陸淵憑借他們的只言片語也能猜出大概來。
能讓林月芽繡帶字的荷包相贈,且又是幫她賣過繡品的人,想必葉默和她關系匪淺。
陸淵心裏雖說不是滋味,卻也是能夠理解的。
他暫且将此事擱下,先去解決瘟疫的事。很快太醫院那邊就給出了幾道藥方,陸淵這邊也開了兩道出來。
最後裝進信封,他卻遲遲沒有遞到祝梨手中。
“公子?”祝梨喚了一聲。
陸淵回過神,最後重新坐回桌前,提筆又寫下一封信來。
當陸淵再次收到葉默的回信,又是幾日過去,今年的深秋比往年都要冷,就好像一只腳已經踏入冰冷的寒冬。
邊州的瘟疫趨于穩定,然重症的救治依舊是難題,不管是太醫院還是陸淵,給出的藥方都只能緩解較輕的症狀,體弱多病的老者服用後藥效甚微。
這在陸淵的意料中,所以看到葉默的回信時,他沒有絲毫意外,倒是這最後的一封信件裏,寫的內容讓他躊躇了好一陣子,反複思量,陸淵覺得那件事得讓葉默知道,想要瞞過李蕭寒,只他一人是絕對不夠的。
幾日後的一場大雨後,林月芽開始高燒。
原本畏寒的身子,自從懷了身孕以後,她便總覺得悶熱,春蘿穿了三層衣,又穿了一件短襖,她只穿兩層便不肯再穿。
夜裏屋外大雨,她在房中悶得難以入睡,就背着春蘿悄悄将窗戶開了一條小縫。
睡醒後邊開始咳嗽打噴嚏,沒過多久又開始打哆嗦,最後李蕭寒趕過來的時候,她額頭已經開始燙手。
陸淵人在栾山,便是立即朝回走,也得幾個時辰之後才能到。
李蕭寒知道只有陸淵不會因為某些勢力去毒害林月芽,其餘的太醫郎中他皆不能信任。
他想起偶爾會看的那本有關女子懷子的醫書,似乎當中有提到過,若是有身孕的女子高熱時應當如何醫治。
李蕭寒立即将書拿出,很快就在裏面找到了相應的辦法,他抱起林月芽來到淨房,将她放進水溫微涼的浴桶中,不斷給她喂水喝。
再等陸淵的過程中,他只能先這樣做。
林月芽發髻散在水中,整個身子有氣無力地靠在桶邊,好像随時都會沉到水底,就好似一支即将凋零的墨菊。
不知過去多久,春蘿反複添了好幾次水,林月芽的額頭終于沒那樣燒了,她意識也逐漸清醒。
她看到旁邊的李蕭寒時,第一反應竟然是擔憂:侯爺?
李蕭寒緊緊握住她的手,“我在,你感覺如何,好點了麽?”
林月芽還是處于怔懵狀态,她蹙眉朝淨房外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後回過頭來對李蕭寒道:天快黑了麽?
李蕭寒點頭道:“黑了,陸淵很快就會到。”
林月芽也點點頭,只是眉心蹙得更緊:那我……我今日的字還沒有寫完,我實在太難受了,等我明日身子好一些,一定把今日的補上。
自從李蕭寒不讓林月芽看話本,她待在這小院裏簡直快要悶壞了,李蕭寒也怕她時間長悶出毛病,便讓她每日練字消磨時間,又尋了幾本自己喜歡的書拿來給她看。
李蕭寒看的那些書,林月芽根本看不進去,裏面的生僻字多不說,那語句也與尋常話本不同,她看得昏昏欲睡,還不如望着院裏的花花草草發愣。
想起李蕭寒昨日新取來的書,林月芽頓了頓,頭痛道:《若川文集》我還沒看完,等我看完後,再看那本《禾松論》。
李蕭寒不知怎地,看到眼前的景象心裏沒來由泛起酸楚,他深吸一口氣,将水遞到她唇邊,啞聲道:“往後不用練字,那些書不喜歡便不用看。”
林月芽這會兒頭腦依舊不清不楚,她喝了一口水,蹙眉搖頭:這怎麽行,侯爺指不定什麽時候過來檢查,若是看到我一個字都沒有寫,肯定會氣惱的。
“月芽。”李蕭寒聲音更加沙啞,他垂眸望着面容發怔的林月芽,心像是被人猛地揪了一把那樣疼。
林月芽聽到他喚她,擡起眼時,才意識到方才她胡言亂語了什麽,趕忙就解釋道:我、我以為是春蘿,我可能是病糊塗了,侯爺不要生氣。
“在你眼裏,我就是那樣愛生氣的人?”李蕭寒拿帕子輕柔地幫她擦着面上的水珠。
林月芽下意識躲了一下,随後很快恢複平靜,這會兒她頭腦已經漸漸清醒,便擡頭沖李蕭寒笑着道:侯爺不愛生氣,是奴婢小氣,其實奴婢知道,侯爺對奴婢最好了。
李蕭寒不由頓住動作,片刻後,他收回手,長出一口氣,用着極輕極低,似自言自語般的口吻道:“我到底該拿你怎麽辦……”
陸淵到的時候,林月芽已經從浴桶中出來了,她躺在床上,比幾日前見面時似乎又瘦了一圈。
“受寒引起的,多喝水,萬不可用往常的退熱湯藥,我先開一副安胎藥,若是今晚燒退下來,便應當沒有大礙了。”
陸淵說着,又看了眼林月芽尖細的下巴,頗為不滿地道:“明明已經四月有餘,怎麽還越來越消瘦,若是這樣下去,別說子嗣,人都難保。”
他刻意說得這樣重,便是給一旁的李蕭寒聽。
果然,李蕭寒聽到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你不是說三月之後,嘔吐便會緩解,為何她近來吐得更加厲害?”
陸淵答道:“每個人懷子的位置不同,有的偏上有的偏下,若是偏上再加月份增大,可能整個孕期都會伴随胃口不适的情況。”
李蕭寒蹙眉,“連你也沒有辦法?”
陸淵無奈,“普天下就沒有哪個女子懷孕,可以不受罪不受苦,我能有什麽辦法?”
李蕭寒沒再說話,他将陸淵送走,回來的時候,林月芽又昏睡過去。
也不知睡到什麽時辰,林月芽想出恭,她迷迷瞪瞪睜開眼,餘光掃了一眼周圍,看到身旁的人影時,她吓得整個身子都顫了一下。
李蕭寒許久沒和她同床而眠過,他每日都會來春和堂看她,偶爾一同用膳,簡單的說幾句話,檢查一下她練的字,便會離開。
林月芽已經習慣睡覺時身旁無人,猛然看到他,自然是吓了一跳。
李蕭寒感覺到旁邊有動靜,便立刻起身問道:“怎麽了,是口渴了麽?”
林月芽不好意思地開口:我要出恭。
李蕭寒低笑着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随後将她抱進淨房。
第二日一早林月芽便起來了,氣色看起來比昨日好許多,身上的溫度也恢複正常。
兩人一道用早膳時,夏河抱着十幾本話本進來,放到案幾上。
林月芽起初還以為李蕭寒又送來了什麽大家的名作給她看,直到用完膳,兩人散步回來,李蕭寒拿出一個話本坐在她旁邊,慢聲細語開始讀時,林月芽才反應過來,這些不是名作,而是當下石井百姓中最流行的那些話本,當中有幾本林月芽幾個月前就看過了。
“我若是不在,你想看便叫春蘿讀,這樣不會傷到你的眼睛。”
李蕭寒望着她溫聲說完,便垂眸繼續讀。
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林月芽睡着了,李蕭寒将話本輕輕合上,幫她将被角壓好,原本已經起身走到屏風旁,最後又折回來掀開床帳,在她唇畔上輕柔地落下一個吻。
這才離去。
從春和堂出來,李蕭寒忽然頓住腳步,他回頭問夏河,“你覺得我對她好麽?”
夏河微怔,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過了片刻,他硬着頭皮道:“林姑娘在侯爺心中,極有分量。”
李蕭寒心下了然,答非所問便是不好了。
沒人教他要如何讨女人的歡心,他從小也未見過老侯爺做出什麽讨長公主歡心的舉動。
那兩人似乎永遠都隔着一層,明明住在一處,卻似乎連面都極為少見。
李蕭寒覺得他已經盡力做到最好,可為何好像每個人都覺得他對她不好,陸淵話裏話外的意思他不是聽不出來,夏河跟了他這麽多年,方才回話時的神态他也看得明白。
李蕭寒擡眸看向蒼白的天空,他第一次感到茫然無措。
林月芽醒來的時候,案幾上的筆墨紙硯已經全部被撤走,那些所謂的名家書作也一并消失,取而代之的都是新買來的話本。
春蘿将李蕭寒沒講完的那本拿出來,繼續給她念。
林月芽一面聽,一面笑。
春蘿念到逗趣的地方,便忍不住同她一起笑,後來冬枝忙完手裏的話,也蹲到一旁聽。
冬枝也認得字,春蘿念累了,便換她來念,一下午他們三人都窩在房中,時不時傳來歡笑的聲音。
秋分這日,長公主宴請上京名門閨眷來侯府賞花游玩。
李蕭寒同裴蘊的婚期原本早該定下,原本性子溫婉的裴蘊,卻不知為何又哭又鬧不肯應下,三天兩頭病在床榻,這婚期便一直耽擱下來。
長公主聽說裴蘊染了風寒剛剛痊愈,便想借着賞花的由頭,将人請來侯府,她親自與這侄女談談。
可誰知裴蘊原本答應的好好的,到跟前卻直接差人過來傳話,說她心有餘而力不足,又病了,來不了。
長公主氣歸氣,可帖子已經發出去了,便沒有再收回的道理,反正侯府許久沒有熱鬧過了。
何家的兩個表妹和許多貴女已是相熟,年輕的女子在一起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李老夫人也賞臉露面,拉着幾個同齡的夫人坐在屋裏喝茶聊天。
春和堂這邊同往常一樣,只是李蕭寒怕有人繞林月芽清靜,便在春和堂外增添了人手。
今日雖涼,日光卻很好,林月芽午睡醒來,在院裏的椅子上坐下,腿上蓋着一層薄薄的毯子。
牆那頭傳來幾聲婉轉動人的曲調。
林月芽許久沒聽過曲子,她起身來到牆邊,饒有興趣地聽着那曲調。
春蘿面色有些不自然,林月芽疑惑地問她:今日是什麽節日麽,怎麽外面聽着這樣熱鬧?
春蘿如實道:“今日是秋分,長公主設宴待客。”
林月芽從前就是負責掃百花園的,她知道每年的這個時候,百花園裏有許多花開得正好,有那飄香的桂花,典雅的木芙蓉,紅得耀眼的石蒜花……
想到百花園的各種芬芳,林月芽也不由彎了唇角。
春蘿略微有些局促地道:“姑娘,一會兒該起風了,咱們進屋吧?”
林月芽感到奇怪,好端端的沒有一絲要起風的意思,這樣好的日光,為何要躲進屋裏。
可當她看到春蘿的神情,在聽到外面隐約傳來的瑩瑩笑語,林月芽心裏便大致猜到了緣由。
她淡笑着道:我在這院裏關着出不去,又不能開口說話,肯定不會沖撞到他們。
能被長公主請來的,身份非富即貴,林月芽惹不起,卻正好躲得起。
春蘿倒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想起李蕭寒曾叮囑過她,莫讓林月芽聽到什麽閑言碎語,今日人多口雜,她也是擔心萬一有什麽話飄進林月芽耳中可如何是好。
春蘿向來謹慎,這也怨不得她,有些事不知道總比知道了要強。
林月芽卻不知是這個原因,她見春蘿還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樣,便只好長嘆一聲:我只是許久沒聽到曲子了,我将這首聽完就進去,好麽?
春蘿到底還是點了頭。
可是說完這句話,林月芽卻是覺得那曲子也沒意思了,興致頓時全無。
就在她轉身要回去的時候,一個大紅色紙鳶從春和堂的上空飄過,随後緩緩落在地上。
緊接着便傳來一串腳步聲,最後就停在牆外。
冬枝這會兒人不在,她去廚房給林月芽取下午用的糕點,春蘿将腳下的紙鳶撿起,蹙眉望向林月芽。
牆那邊有個女子“哎呀”了一聲,“我的紙鳶怎麽掉進去了,這是誰的院子,叫人給咱們取一下吧?”
林月芽對春蘿道:我先進去,你将紙鳶送到門口,讓侍衛還回給他們吧。
春蘿點點頭,等林月芽走進屋,她才朝院門口快步走去。
院裏頃刻靜下。
林月芽将窗戶推開,牆那邊傳來幾名女子談話的聲音。
“這好像是雲騰院的後堂,便是永安侯住的地方,你看前邊偏門那樣多侍衛守着。”
一提到李蕭寒,旁邊的女子就忍不住八卦道:“你說侯爺和九公主到底什麽時候完婚呢,怎麽賜婚這樣久,婚期都沒有定下來……”
女子們忽然話音頓下,原是被李蕭寒安排巡邏的侍衛看到,侍衛将他們恭敬請開,春蘿送出去的紙鳶也被人交還到他們手中。
帶人聲漸遠,春蘿也回來了,她将門推開,看林月芽坐在桌旁,也不知盯着何處在出神,她過去輕輕叫了一聲,“姑娘?”
林月芽怔然回神,沖她笑道:還回去了?
春蘿點頭,冬枝也将糕點取回來了,她似乎心裏也裝着事,神色和去之前明顯不同。
幾個月相處下來,林月芽是冬枝服侍過最随和的主子,雖說還不是正經主子,但她當真是喜歡和林月芽待在一起。
她方才去拿糕點的時候,看到花園裏那些女眷們,各個朝氣蓬勃,嬌豔如花的模樣,冬枝便心生不平。
回來看到林月芽木然地坐在屋中,她便更加心疼。
冬枝将盤子又向林月芽面前推了推,“姑娘,這是剛做好的梅子糕,您快嘗嘗看。”
這幾日林月芽偏愛這個糕點,廚房每日都會給她做,她一次至少要用四塊兒。
林月芽拿起一塊兒咬下一口,卻不知為何,如同嚼蠟,她努力用水将那口糕點沖咽下去,剩下的便不敢再碰。
她漱了漱口,起身淡道:我好像又困了。
明明剛才起來,怎麽可能片刻後又困倦,她是實在不知道該做什麽了,此刻她心頭煩亂,更是沒有心情去聽話本。
便就這樣在床上躺着。
她望着鵝黃色的床帳,不由想起來幾個月前,李蕭寒就坐在旁邊,無比認真地同她說,“月芽,我們下個月成婚吧。”
下個月啊……
好像都已經過去三四個月了。
那他們怎麽還沒有成婚呢?
林月芽無奈地扯了下唇角,恐怕李蕭寒都不記得他說過什麽了。
罷了,只要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可為何她會這樣不舒服,就好像什麽東西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可能這便是猜到被騙,和發覺真的被騙的差別吧。
倒是真的挺難受的。
陸淵再次收到葉默的回信,這次裏面沒有提及邊州的疫情,而是一張密密麻麻寫滿周詳計劃的紙。
陸淵反複讀過數遍,确認沒有任何疑點後,他将祝梨叫到身前來,用着僅二人才能聽到的音量道:“是時候了。”
作者有話說:
小仙女們520快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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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十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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