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宅院
秋高氣爽北雁南歸, 小山上一層層紅的、黃的,綠的樹林色彩斑斓。廣漠的田野裏,還有些荞麥,水稻沒有收割,更多的是秋收後平整的農田。
金水河明淨蜿蜒,年輕俏麗的農家女子在河邊捶洗衣裳, 幾個漁夫在河上撒網。
春花笑容明亮:“阿貞,咱們老了以後也住這裏,感覺比樊縣要暖和一些。”
“好,到時候我去河邊釣魚,姐姐在河邊洗衣裳,然後一起回家……”
“阿貞釣到大魚咱們清蒸, 釣到小魚咱們熬湯。”春花笑眯眯的接口。
“嗯”這樣的日子是周清貞最想要的, 他和姐姐幸福安康,沒有任何事、任何人來打擾。
“哎呀,我娘她們呢?”玩了半天, 春花忽然發現長長的路上, 看不見家人的影子“糟了我娘會擔心的。”
……周清貞沉吟了一會, 說出早就想好的話:“是我不好玩的忘了時候,不然我帶姐姐快馬去追他們,否則他們到那兒還得等我們”說完年輕男人頗為憂心的看了看日頭。
春花擡頭眯着眼睛看已經到中天的太陽, 金光燦爛, 洛家鎮離京城比較遠, 确實耽誤不起時間:“這馬能馱動兩個人不?”沒有防備的春花也憂心, 絲毫不知道這是某人算計好的“還有咱們那樣被人看見不好。”
“姐姐說的是,那我走快點。”
周清貞也不反駁牽着缰繩往前走,就是不時要舉起袖子擦汗,相伴相知這麽多年,他太清楚春花的軟肋在哪裏。
前路漫漫沒有家人的蹤影,周清貞一會快一會慢明顯有些累,還頻頻擦汗,春花實在不忍心勸自己:反正馬上要成親,再說誰認識他們啊。
“阿貞”春花臉頰紅撲撲。
周清貞又擦了一次汗,才微笑轉過頭:“姐姐我不累,再有不到三十裏地就到了。”
一張白玉般的臉變得通紅,春花舍不得:“你上來帶我過去,別讓他們等着急了。”
“好”我聽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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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側身往前讓讓,周清貞跨鞍上馬一手握着缰繩,一手環着佳人細腰:“駕”雙腿一夾馬兒撒開蹄子往前跑。
“阿貞!”猛然颠簸吓的春花直往後靠。
“籲~~~”周清貞勒馬停下“要不咱們慢些過去?”
……春花不想耽誤時間,周清貞見姐姐為難心裏有些後悔:“別怕,我會抓緊你,騎快馬也很有趣。”
春花側坐在馬背上,緊緊靠在周清貞懷裏環着他的腰,她從來沒體會過這種速度:田野往後退去,風肆意的撲面而來。
春花很快就喜歡上這種縱馬狂奔的感覺,笑得開懷暢意,逆風裏大聲說:“阿貞,等我們成親後你教我騎馬,咱們一起出來玩。”
“好”
姐姐就在自己懷裏溫暖馨香,周清貞無比安心妥帖。清爽的秋風把春花銀鈴般的笑聲,吹撒一路伴着‘嘚、嘚、嘚’馬蹄聲,聽到周清貞耳力是世間最美好的聲音。
就應該這樣,姐姐在自己懷裏快樂無憂,這是世上最美滿的事情,周清貞臉上露出明潤的笑容:“姐姐抓緊,我帶你跑的更快些。”
“好”
明淨的天空下,一匹棗紅馬載着快樂的男女,奔馳在美麗的田野。
春花娘其實和周清貞挺熟,縣試前一年為了麻痹錢氏,周清貞有小半時間都住在劉家。那時候春花娘就喜歡周清貞:聰明、溫和、知禮,一看就是個能成大事的。
後來因為閨女坐牢春花娘恨過周清貞,好在這些都過去了,她家閨女算是熬出來了。說這些是想說,周清貞辦事春花娘還是很放心的,就像給她找的田宅,春花娘就滿意的很。
找的地方叫落印村,山水開闊距洛家鎮七八裏路,村裏的地原本是一個伯爺家的,只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他們家爵位到頭子孫不濟,欠下賭債只能變賣良田還債。
春花娘一向主意正,莊戶人家有啥都不如有地。十二兩銀子一畝地,人家手上有兩百畝要賣,她一口氣給春花買下一百畝做陪嫁。
至于劉家自己因為銀錢有數,按照原本的打算買了十畝地一座小院子。
春花不想她家人再受窮,可是春花娘心裏有自己的秤:“你不必替順子想,他有本事自己去掙萬貫家財”
順子在一邊憨笑着撓後腦勺,明明小時候還有點機靈勁,不知道為啥越長越老實,黑敦敦矮胖胖倒是打鐵好手。
“他一個大小夥子,老沾姐姐光算什麽?再說家當自己掙來的才知道心疼。”春花娘看自己兒子也是滿心疼愛“咱家順子是個能撐住門戶的,你讓他自己往前奔,他能奔出來。”
春花說服不了她娘,站在那裏郁郁寡歡。周清貞看得心疼,剛好賣家在,他自己掏銀子買下十畝地送給劉家。
“岳母不必推诿,沒有姐姐為我辛苦多年,沒有姐姐為我承受牢獄之災,就沒有今天的清貞。”周清貞深深揖手:“可這十畝地不是為姐姐,姐姐下獄,岳母一家受了不知多少白眼笑話,這是清貞補償岳母一家人那些年受的委屈。”
這話說得春花娘差點掉下淚,她為什麽搬來京城,其中有一條就是為了春花坐牢,她和村裏好幾家都撕打過。
誰也別想當她面,嘲笑她家姑娘!
後來春花定給周清貞,村裏人又是一幅嘴臉,春花娘實在惡心,也舍不得閨女,雜七雜八才決定搬來京城。
“請岳母讓清貞心安一點”周清貞說的誠懇,春花娘想想也是,整整三年連順子都說不下媳婦。
春花樂得不行,晚上特意到書房裏親了周清貞一下當獎勵:“阿貞,沒嫁人前我是爹娘的女兒,總要多顧慮他們,嫁人後我會多為咱們小家想,你放心。”
然後又親了一下,阿貞的臉頰親起來韌韌的感覺還不錯,春花臉紅紅的想。
……姐姐親我了……周清貞心花怒放,一把抱起春花轉圈,有姐姐的日子總有很多幸福。
第二天如意領着春花爹娘去順天府辦理戶籍,從此劉家從鹿鳴府樊縣安樂村人,變成了京城平縣洛家鎮人。
劉家的新宅子有原來一半大,房子也只有六七成新,三間上房是磚瓦房東廂兩間茅草房,後院一間牛棚,極普通的民宅。
春花娘顧不上仔細收拾新家,急着給春花辦嫁妝,冬月十六的婚期眼看着不到四十天。
周清貞笑容一天比一天多,每過去一天,他就在黃歷上勾一個圈兒。冬月十六越來越近,他的姐姐很快就會穿着嫁衣,坐着花轎來到他的宅院裏。
冬月初五周府給周清貞辦婚事趕到京城,來人挺多,大老爺夫妻、周懷嬰、還捎着劉家舅舅、舅母,兩家媒人,周清這依禮去城外迎接。
周懷嬰看見周清貞第一反應是拿腳去踹。周清貞面色淺淡平靜,略向後退幾步,繼續躬身揖手:“讓父親動怒是兒子不孝。”
“你個孽障什麽時候孝順過!”周懷嬰想想被他大哥數落的日子,心裏火的不行,撩起袍子又來踹“不知道被那下賤奴婢灌了什麽迷魂湯,好好的羅家千金不娶,娶個奴才!”
周清玉看的皺眉連忙上前攔住:“二叔慎言,劉姑娘以後是咱們周府的嫡婦,怎麽好随意輕慢。”
看着周清貞還和往日一樣恭敬,周懷嬰氣焰越發嚣張:“什麽劉姑娘,鬼曉得她跟那孽障住在一處時做下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勾的那孽障眼裏連祖宗都沒了!”
“二叔!人家姑娘清清白白,将來是你的兒媳,還是你孫子的母親。”周清玉臉色變得難看,他二叔怎麽會這樣糊塗,在人來人往之處沒有一點分寸!
“哼,什麽清清白白樊縣女牢窯子一樣的地方,我呸!我不許她進周家門,我嫌髒!”
周懷嬰是個沒多少成算的人,總以為自己是周清貞的老子,老子收拾兒子天經地義,更何況他從來沒把這個兒子當回事。這會兒見着當官的兒子,還得對自己畢恭畢敬,這些日子在家裏受的閑氣就全發出來。
周懷嬰說的每一個字,像鋼針一樣穿透周清貞的心,他最怕別人會這樣議論姐姐,他恨所有阻止他和姐姐在一起的人。
這一刻周清貞的眼神變得漆黑濃稠,他握緊雙拳心裏想:捏死他,弄死他,辱沒我的姐姐,要讓他不得好死,死不瞑目。
好在他有極強的自控能力,幾息之後,周清貞擡起頭面目平靜:“父親的意思是皇後娘娘賜婚的姑娘不清白?”
還在跟周清玉糾纏的周懷嬰楞了一下,他只是一時氣憤,怎麽敢質疑皇後娘娘,不要腦袋了!
周清貞似乎沒有發現周懷嬰的驚恐,繼續面色平淡:“父親不喜歡劉家姑娘,兒子也不敢違逆父親去娶,只是……”
周清貞轉頭對如意平靜的吩咐:“去拿繩子來,綁了我和父親進宮謝罪。”
“我、我、我、你、你、你”看如意真的去找繩子,周懷嬰慌神了。
周懷宗氣的頭頂冒煙一把推開周懷嬰,走到周清貞面前,臉上神色從厭惡裏掙紮半天,才掙紮出平靜:“你父親你自己還不知道?幾十歲人說話從來沒有輕重,你是讀書人自當明理,何必跟他計較。”
周清貞垂目揖手:“伯父教訓的是。”忍下這口氣,眼下把姐姐娶回家最重要。
等到一行人來到京城周府,知道這是周清貞自己買的宅子,臉上都有些微妙。黃氏還以為有很多東西需要操辦,但是來了發現家具宅子,宴客的席面、請柬、司儀,鼓樂等等雜項,周清貞已經統統準備好了,她們基本只需要沖個場面就行。
知道宅子是周清貞的,周懷嬰忍了一下午,等到晚上終于忍不住去找周清貞:“你還年輕這麽大的宅子,放你手上我不放心,你把房契拿來我幫你存着。”
活了幾十歲,周懷嬰覺得自己終于活明白了,誰都指不住只有銀子最可靠。可惜為着周清貞上一次訂婚,周府損失近四萬銀子,因此将來分家二房得淨身走人。
周懷嬰什麽也撈不到,當老夫人和周懷宗決定的時候,周懷嬰差點跳到房頂上,可惜周家還要傳承,他那點折騰沒有任何用處。
“我總是你父親,該當替你操心大宗,就是皇上來了也不能說什麽。”周懷嬰臉上是惡意的涼薄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