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

第36章 芙蓉

轉眼已經入夏，白日越來越長，氣溫也慢慢變得粘稠，春和景打開車門，把花粵陽從副駕駛抱出來時，似乎聽到了今年的第一聲蟬鳴。

他們剛從醫院回來，花粵陽腿上的傷口恢複得不錯，後面在家裏自己上藥就可以。為了方便檢查他特意穿了裙裝，剛進家門還沒站穩就急着脫掉。

“別脫了。”春和景打字給他聽：“一會兒去我爸媽那兒吃飯也穿着吧。”

“不要我穿也是你，要我穿也是你，春和景同學，有沒有人說過你好煩！”即使嘴上這樣說，花粵陽也并沒有真的生氣，而是勾着春和景的脖子，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臉。

早已不用再去療養院陪護，如今花店也關了門，除了偶爾讓春和景開車送他去關愛中心做志願者，花粵陽似乎一下子變得無事可做。

為了方便照顧他，春和景索性搬到這邊來住，反正只要有電腦就能按時完成工作。白天他按時下廚包攬一日三餐，需要出門時馬上化身專職司機，到了晚上，陪洗陪睡陪做愛，連事後清理都十足體貼，絕對算得上一個完美的情人。

同居生活開始得順理成章，進行得甜甜蜜蜜。

兩個人還經常一起回春和景家陪伴父母。

夏榮英的阿爾茲海默症确診了，不過還只是輕症，身邊又有春海平陪着，倒也沒什麽大礙，按她的話來說就是：“記不得了也好，每天都樂呵呵，過得挺開心。”

她的近期記憶消退得比較嚴重，遠期記憶倒清清楚楚，也不知算不算好事，她對花粵陽完全沒有印象，每次見面倒是都很開心。

春和景先前已與春海平坦白了花粵陽的身份，花甲之年的老人并未表現出太多的驚訝，只是沉默了良久，最後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同他講這會是一條艱難的路，作為父親，他也只是希望兒子能過得幸福而已。

那個初夏的深夜，父子倆難得肩并肩坐在一起，分享了一支煙。

兩人最後決定不把花粵陽的事告訴夏榮英，其實就算告訴了她也記不得，讓她知道這是自家人就好。

“阿景又帶媳婦回來啦。”春海平打開門把倆人請進來，轉頭沖陽臺忙活的夏榮英喊。

“我這腦子真是……咱兒子什麽時候結得婚來着？”夏榮英放下手裏的小噴壺從陽臺走出來，完全想不起這裏所有的花草都是花粵陽送的。

“我記性不好啦，你別嫌我。”夏榮英拉着花粵陽的手有些愧疚：“你看我都不記得你叫什麽了。”

“哎呀你就叫兒媳婦就好，知道他和你兒子是一起的就行。”春海平把剛蒸好的魚從廚房端出來：“去洗手吃飯吧。”

倒是樓下的那些阿姨們，把花粵陽記得清清楚楚。

“阿景又帶對象回來啦？真好，小姑娘漂亮。”

“什麽時候辦事兒啊？”

“哎呀張阿姨你可真是的，怎麽和孩子讨喜酒？人家媽媽準備好了自然是會告訴你的嘛。”

春和景心裏還是甜的，拉着花粵陽往外走，回頭和阿姨們揮揮手算是告別。

“你要是覺得別扭，下次回去我們分開走？”春和景一邊打字一邊有點緊張地看着花粵陽，從剛才出了樓門口他便低頭不說話，怕是有什麽心事。

“沒關系，我習慣了，倒是你，多來陪陪媽媽啊。”花粵陽靠在石橋的欄杆上看他，背後池塘裏的荷花已經冒出頭，看樣子再過不久就該開了，“她也不能總在家裏待着，憋屈，等荷花開了，我們帶她出來看看吧。”

清風徐徐，吹動着他的身姿，裙擺翩翩，比那池裏的初荷還要曼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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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們一起。」

下午兩人一起去關愛支持中心，花粵陽接咨詢電話的時候，春和景就坐在一旁抱着筆記本工作，偶爾幫着拿點東西或收發快遞。

“辛苦阿景了，這麽多箱捐贈物資，我一個人不知道要搬到什麽時候。”夏玥抱着最後一個紙箱回到關愛中心，從小冰櫃裏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春和景，“晚上一起吃飯嗎？我還約了相老師。”

春和景接過水用手背抹了一下臉側的汗，回過頭去看花粵陽。

“幫你搬了二十多個箱子當然得請客！阿景！吃窮他！”

“哈哈哈那我可要見識見識。對了，聽說馮老師也來。”夏玥剛喝了口水，門外就來了取藥的病人，他便陪人一起出去了。

“馮老師是誰？”春和景走到花粵陽身旁，打字問他。

“是相老師的愛人哦。”花粵陽拿過他手裏的礦泉水喝了一口，故作神秘。

當天晚上在餐廳裏，春和景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馮老師真容，竟然是一位英俊帥氣的中學老師，潇灑的寸頭把他俊朗鋒利的五官襯得更加突出，一身運動裝也使他看起來陽光健康。

「馮老師是體育老師嗎？」春和景忍不住打字問花粵陽。

“是美術老師啦，想不到吧！”花粵陽和他咬耳朵，說完還在柔軟的耳垂上親了一口：“還會畫小黃漫哦！”

“喂！我聽到了，我畫的可都是正經漫畫。”馮源一只手肘搭在椅背上跟春和景打招呼：“你別聽他亂講。”

“我才不信！之前玥玥和我說過的。”

“我可沒說過，你聽錯了。”夏玥洗完手回來落座，抽了張紙巾擦手。

“你還記不記得一年多前，我有一次很晚回家？”相銘一邊拿熱水幫大家燙餐具一邊轉頭對馮源說：“那是我第一次見春和景。”

「那次多虧有相老師。」

“诶？你總是晚回來，我怎麽記得是哪次啊？”馮源把他燙幹淨的餐具放到轉盤上分給大家。

“那次你自己做飯把鍋煮漏了，晚上我們還……”相銘也湊近馮源的耳朵，不知小聲說了什麽，讓馮老師的臉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你們……”杯子轉到形單影只的夏玥面前，他拿着壺給大家倒熱水，忍不住吐槽：“要不是我對象被抓去加班，怎麽可能任由你們在我面前撒狗糧？！”

“這叫風水輪流轉！”花粵陽抱着春和景，得意的樣子像只小獅子。

大家邊吃邊聊很開心，還約了下次等夏玥男友不加班再一起KTV，花粵陽有點擔憂地轉頭看了看春和景，不知他介不介意。

「你想去的話我陪你，也想聽你唱歌。」

晚餐接近尾聲的時候，花粵陽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明顯臉色不太好，春和景問他怎麽了，他卻搖了搖頭沒回答。

“其實我之前還吃過相老師的醋。”開車回家後，春和景站在門口一邊換鞋一邊打字。

沒想到花粵陽突然撲進他懷裏，春和景沒站穩，抱着人靠在了玄關的牆上。

“現在呢？”花粵陽的臉埋在他胸口，聲音悶悶的：“現在還吃醋嗎？”

“當然不會啦。”春和景一手抱着他一手打字，“我知道你最喜歡我了。”

“不是喜歡……”花粵陽扥着他的衣領迫使人低下頭接吻：“是愛你。”

之後他們洗了澡，春和景吃下阻斷藥，兩個人又上了床。

今天的花粵陽似乎特別熱情，抱着春和景任他予取予求，結束的時候甚至嗓子都有些喊啞了。

“阿景，明天能幫我個忙嗎？”花粵陽躺在春和景懷裏，擡頭蹭他的下巴。

春和景的眼睛含着月光，親了親他的額頭，等花粵陽繼續說下去。

“我最近在網上看了幾個新店面，不過都有點遠，你明天可不可以替我跑一趟，看看哪個适合開花店。”

果然是閑不住的人，春和景心裏默默想，或許他的生活可以就這樣回到正軌，如果是那樣就太好了。

于是他抱緊了懷裏的人，在他頸窩蹭了蹭表示願意。

春和景閉上眼睛沉入夢鄉，卻沒有看到花粵陽眼裏閃動的淚。

第二天一早，花粵陽給他發了幾個店面招租的信息，春和景看了看都是離市區很遠的地方，都看完怎麽也需要一天，他還特意留好了午飯才出門。

烏雲在頭頂緩緩聚攏，春和景開車出了地庫，花粵陽拿着雨傘追了出來，他降下車窗對他笑了笑，随後再次啓動了車子。

花粵陽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後視鏡裏，離他越來越遠。

春和景從第二家店鋪出來時已經是中午了，天空下起毛毛雨，下午還有兩家要看，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他準備先在這邊的快餐店吃點東西。

兜裏的手機突然嗡嗡震動起來，竟然是魏峤的來電，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接通。

“春和景嗎？花粵陽出事了！我在他家，你趕快回來！”

魏峤的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挂了電話後終于還是忍不住捂着嘴哭起來。

她面前的花粵陽跪坐在客廳的地毯上，被扯壞的上衣前襟染着大片鮮血，臉幾乎被打得腫脹變形，雙眼空洞無神地盯着前方。

“花兒……花粵陽！你看看我！”魏峤捧着他的臉泣不成聲。

一直緊抿的唇突然笑了起來，花粵陽張開嘴巴，一團血糊糊的肉塊被他吐在一旁的地上。

是半截被生生咬斷的陰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