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殿下和國師雖然已經如膠似漆,但是卻從沒有公開給外人知曉。
或許是因為身份限制,也或許是因為之前有過太多的龃龉和矛盾,一時之間不知從何承認。
無論如何,福安偷偷地擦了一把汗,他是不敢先把這個簍子給捅破的。
鶴知知也不敢捅破。
母後回宮之後,鶴知知樂得整個人都快飄起來。
有母後罩着的感覺就是這麽好。
飄了一整天,當鶴知知回到寝殿裏,對上等待着她、也要來同她道喜的睢晝時,鶴知知整個人忽然一凜。
不對,睢晝怎麽辦。
她雖然已經同母後坦誠過,睢晝便是自己的心愛之人,但是她與睢晝如今關系突飛猛進,這還是從未跟母後提起的。
她不僅已經以未嫁之身同男子暗通款曲,這個男子更是聖潔無垢的前國師。
如此離經叛道之事,她怎麽敢直接跟母後吐露啊!
不行不行,此事得從長計議。
至少,也得按照尋常人家的步調一步步來。
先相知相識,再相依相偎,然後才能拉拉小手什麽的。
咳,總之以睢晝如今的身份,是不能侍寝的。
那她現在要把睢晝放到哪裏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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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知知抱着頭,看着眼前笑意吟吟、一臉溫柔良善的睢晝,心裏一陣疼痛。
他還完全不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麽。
鶴知知難得有了虧心的感覺,被睢晝握住手,拉到桌邊坐下。
兩人各坐一個繡墩,睢晝見了就習慣性地伸手要來抱鶴知知,将人抱到懷裏去坐在腿上。
鶴知知下意識地連忙伸手推拒,迎面對上睢晝疑惑的目光,鶴知知揉了揉鼻尖,找着借口說:「熱,嘿嘿,坐在一起太熱。」
睢晝聽了,又慢慢松開眉毛,展顏一笑,點點頭給她倒了杯涼茶。
「殿下請用。」
現在有時候睢晝還是會叫她殿下,只不過這時候叫起來,就不大有敬畏之意了,反而像是一種故意的調笑。
鶴知知臉紅紅地端過茶杯,絞盡腦汁想着要如何同睢晝說接下來的話。
你搬出去吧。
嗯,暫時先分開住。
這段時間不要見面了。
怎麽她覺得無論說哪一句都會又惹得睢晝生氣啊!
鶴知知悄悄地擡眼,可憐兮兮地看了看睢晝如今溫順賢良的模樣。
心中深深地覺得,還是這樣好。睢晝變身的樣子,實在太刺激了。
她可不敢再随随便便惹到他。
鶴知知連灌三杯涼茶,才沉痛地放下茶杯。
正襟危坐地面向睢晝,說道:「母後,回宮了。」
睢晝點點頭,又笑着祝了一回:「娘娘萬福,恭喜殿下。」
鶴知知看着他這樣,真想伸手摸摸他的小臉,卻又不得不忍住。
糾結地說:「可是你我之間的事,我還沒有告訴母後知曉。她若是現在看到我們已經如此親密,只怕她會要生氣。」
睢晝面色一僵,眼底浮上絲絲縷縷的脆弱。
「娘娘,會不喜我麽。」
「不不,我一定不會讓母後對你有偏見。」鶴知知怕他亂想,趕緊信誓旦旦地保證,「只不過,若想要在她那兒光明正大,我們還需按照她的心意行事。」
鶴知知小心翼翼問道:「你,你願意配合我吧?」
聽着這些話,睢晝露出了進退兩難的神色,顯然是不甘心,但又別無他法,只能抿緊唇,點了點頭。
鶴知知大松一口氣。
「那就好。如今的第一步,便是你要從金露殿悄無聲息地搬出去,一定不能被別人察覺。」
叛亂平複之後,為了方便辦事,鶴知知又從金鈴殿搬回了更近的金露殿,兩人在這兒住了也有好一陣子了。
金露殿都是鶴知知的心腹,又在福安的打理下井井有條,無論兩人做了什麽,都絕不會傳出去讓人知曉,秘密得像個鐵桶一般。
但是睢晝在這裏也添置了不少東西,金露殿如今已然也是睢晝的第二個寝殿了,要毫無痕跡地離開,豈能是易事。
睢晝越聽臉色越是沉黑,整張臉上找不出一絲一毫的高興,悶聲不吭地點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做到。
鶴知知見他如此,心裏不禁軟了軟。
抓住他的手安撫道:「唉,還不是為了讨好母後,在母後面前得裝得乖一些,否則我又怎麽會想跟你分開哪怕一天。」
聽見這話,睢晝臉色明亮了些,鋒銳的五官也柔和幾分,回握住她道:「沒關系,為了長久的以後,又豈需計較眼前的朝朝暮暮。」
這倒是讓鶴知知有些難以認同了,這每一天每一夜,都是她極珍惜的,怎麽就成了簡簡單單的朝朝暮暮四個字呢。
鶴知知奇道:「你答應得還挺快的。難道我們要分開,你能忍得住嗎。」
睢晝目光堅毅道:「若是為了不讓娘娘生氣,我從第一回就會忍住的。」
她說的不是這個,她是說,心情上的,不是那事上的——
罷了。
那種事上,睢晝居然說自己能忍得住,也是很稀奇。
鶴知知不由想象了一下,突然意識到,似乎确實沒錯,不管是在月鳴殿裏中了迷香的那一回,還是後來真正的第一回,都是她強制着睢晝的。
鶴知知臉紅紅了。
總之,睢晝暗夜裏搬回了金鈴殿。
突然就沒了人陪着,鶴知知惆悵了好一陣子。
但是很快鶴知知發現,她晚上多出了好多時間,也不用再擔心每天腰酸,也不用大熱天還捂着脖頸子,頓時又體會到了不少的好處。再說兩人間隔其實也并不遙遠,白天也能找機會見見,還能每天通書信,鶴知知的惆悵便很快消失殆盡。
她一門心思地想着,要怎麽跟母後重新介紹睢晝的身份,但想了好幾日,也沒有想出一個絕妙的辦法。
恰逢這天,陶樂然差人送進信來。
原來是她快要出嫁了,正式出嫁前在家過最後一個生辰,戶部尚書心裏極舍不得,便依着陶樂然的性子,辦一個最大的生辰宴。
宴上還要邀請所有親朋好友一同來參加,一同看戲、賞花、撲蝶、對詩詞,做盡一切閨中時同好友常做的事。
一聽便會很熱鬧。
因着陶樂然同公主是最親的姐妹,宮中前不久才發生了可怕的動亂,皇後娘娘又是剛回宮不久,陶樂然便體貼地給公主送了兩份請帖,邀請公主也皇後娘娘一起同來,好一起熱鬧熱鬧,快些忘卻那些不高興的往事。
皇後欣然應允。
鶴知知那日認認真真打扮了一番,抹上以前同陶樂然常常換着用的最喜歡的口脂,去赴好友的這一場盛會。
本來還帶着滿腔的柔軟思緒,結果一進門,就被震了震。
滿院子的青年才俊,熙熙攘攘地聚在一起,簡直比那花園裏待賞的花還要多。
鶴知知震驚過後,調侃身邊來迎她的陶樂然道:「你可是馬上就要過門的大小姐,還放不下外面的繁華,你那郎君不會吃味嗎?」
陶樂然搖搖頭,一臉鬼精鬼靈地道:「知知,這可都是為你準備的。我是嫁人了,你也得快點出嫁,以後才好一起辦宴會,出去玩,否則多不方便!」
啊?
她心中亂成一團,母後從後面慢悠悠走上來,正好聽到這一句,竟點頭贊同道:「不錯,樂然想得很周到。知知,你多挑挑。」
鶴知知整個人都麻了。
不要說得這麽理所當然啊,她不是已經說過自己有喜歡的人了嗎。
又有另外幾個相熟的姑娘看見了皇後娘娘,忙跑過來簇擁着。
鶴知知被一左一右地攬着手臂,半帶半推地走進門去,拐過廊角時打眼一望,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睢晝甚至也在其中,正遠離喧嚣站在戶部尚書身邊,與戶部尚書聊着什麽,品同一壺茶。
好不容易在戲臺下坐穩,鶴知知連忙湊到母後身邊,小聲地說話。
「母後,我不是都已經告訴你了嗎?」
皇後雙眼饒有興致地看着戲臺上,應道:「嗯?告訴我什麽。」
「我,我已經有心儀之人,正是睢晝。」鶴知知扭捏道。
皇後掃了她一眼,輕笑道:「嗯,那又如何。」
什、什麽如何。鶴知知傻眼,「那母後怎麽還叫我去挑別的男子。」
皇後臉上笑意漾着,似是在笑話鶴知知年紀輕,見識淺:「你現在是覺得他好,可又哪裏知道其餘男子的好處,若是見識廣些,說不定能找到更喜歡的呢。」
鶴知知無言以對了一陣,小聲喃喃道,不會有更喜歡的啦。
皇後只權當沒聽見。
過了一會兒,戲臺上開唱了,底下的人也陸陸續續坐齊。
皇後和鶴知知的座位特意安排在了稍遠的第二層,既能欣賞到戲臺的全貌,又能把前面坐着的人都盡收眼底。
大約是知道皇後和公主坐在身後,所有人都坐得筆直,一個個雙手都放在膝頭,恨不得坐姿比在學堂時還認真。
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了正前方,鶴知知眼神不由得跟過去。
在所有同樣挺着脊背的身影中,睢晝的氣度還是顯得那麽特殊,他行走間仿佛帶着清風,袖中挽着明月,那份華姿,是任何人都無可比拟的。
兩人中間只隔着一張擺着點心的茶桌,伸手就能碰觸到。
鶴知知把兩只手悄悄攥在袖子裏克制住,眼巴巴地看着睢晝清隽的背影。
「那個,是文侍郎?」皇後忽然輕輕開口。
鶴知知不得不靠近跟着看過去,「哪個?」
還沒看清人,皇後便搖搖頭。
「罷了,他父親一身市儈氣,想必門風也高潔不到哪裏去。不必看了。」
這就真的挑起來了嗎。
而且,這種事原來還要看父母的嗎?
那睢晝無父無母怎麽辦!
鶴知知咬緊唇,臉都憋紅了。
更要命的是,只隔着一桌之遙,皇後說的話很顯然也飄進了睢晝的耳朵裏,因為他的身體忽然僵直了幾分。
鶴知知心裏急得仿佛有螞蟻在亂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