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世間人事,大概真是有眼緣這一說的。這裏的女子長老都嫌她們咶噪,惟有這趙萱萱一出場長老的心好似被什麽撞了一下,一時間心馳神搖,竟有些看得癡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便似順理成章,趙萱萱含羞帶怯地一抛正正套中那石像,女伴們便都嬉鬧着推攘取笑起來,說她怕是紅鸾星動好事将近,這石像若是有靈,搞不好今晚就會入夢來呢。
趙萱萱那時才十六七歲,正是多夢懷春的年紀,一時間不由又喜又羞撫發而笑,那份少女特有的明豔嬌羞,端的是不可方物。
這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女伴的玩笑話卻讓長老心中驀然一動。他身為妖族本就是率性而為的多,較人類少了在道德良心上的諸多克制,此刻只覺對這女子頗有情意,于是當晚便化成人身潛入到趙萱萱閨房中。
可憐趙萱萱半夢半醒,迷迷糊糊,隐約覺得有一俊美男子踏月前來,笑言‘今日将軍廟一事,還記得麽?’言罷與她春宵一度,其中柔情蜜意,不能盡述。
趙萱萱心中自是既驚且喜又羞不可當,她只當真是那石像顯靈果然是一段命定的姻緣,情動之時便不自禁地喚了對方一聲相公,孰料這一聲相公竟恰巧封正了長老,這喜愛之情加上封正之恩,長老亦是欣喜若狂,此後便夜夜前來相會。而趙萱萱雖然清楚他絕非凡人,但因深信姻緣前定卻也恩愛不疑,每至夜間兩人行止舉卧便真如夫妻一般。
如此這般過了一月有餘,惜乎好景不常:趙萱萱竟有身孕了。
封建社會未婚先孕,下場想也想得到。好在長老并非常人,在她被浸豬籠前果斷出手将她救走,但那孩子卻不幸流産。後來他将前因後果一一告之取得了趙萱萱的諒解,之後夫妻二人便隐居深山,越發恩愛,就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這若是個故事,那麽就應該在此劃上句點了。只可惜……只可惜這故事還有後續。
他二人婚後情愛甚篤,只覺這一生還不夠,需得生生世世永不分離才好,長老遂教她修道,但妖怪修行的法門卻并不适用于人,練着練着不但未得進益反倒出了岔子,甚至還差一點兒送了趙萱萱的小命。
那一次可當真是把長老吓壞了,好不容易把她救回來後便四處搜羅人類長壽之法……
“你找的長壽之法,就是那續命邪術麽?”
長老沉默良久,長嘆一聲。
“當日我實是不願與她分離,因此縱然明知那法術一經沾染便是落了邪道,但卻是顧不得了……”
王錦與張傳玺也默默不語,感慨萬千。
所以說人與人之間的緣除了善緣也是有孽緣的。倘若二人沒有相遇,那他們原該兩無幹涉。他修他的正道,來日說不定有能成正果的一天;而她也會象其他女子一樣,嫁人生子,平凡過活,或生老病死,或亡于戰亂,此後無論何種輪回都将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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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兩人偏偏就這樣遇到了,于是一個壞了名節,一個淪為邪道,确實很難說上輩子倒底誰欠誰多一點。
“永生不死,長相厮守,你道這真是一件好事?”張傳玺顯然并不贊成這種行為,搖頭笑道:“人心最是易變。活得長了,變數就多,更何況外頭世界日新月異,誰敢擔保自己一直初心不泯?呵,信這個,你也真是天……”他嘴唇動了動看樣子似是想說‘天真’,但此刻這個詞聽來就跟‘幼稚’差不多,這個,不看僧面看佛面,總要給王錦留點面子,只得勉強把那詞兒咽了回去,不以為然地笑着搖了搖頭。
長老聞言臉色便有點兒發灰,喃喃道:“是,只可惜當時我卻不懂這道理……”
王錦皺眉道:“怎麽,趙萱萱竟變了心?!”神情語氣似是十分不服長老被辜負一般。
長老垂首笑了笑道:“倒不是她變心,只是這外頭花花世界,誘惑實在太多了一些……”
山中歲月漫長無聊,一天是這樣過,一年也是這樣過,十年八年數百年,一點變化也無。
趙萱萱倒底年輕,哪裏耐得住這等寂寞,便央求長老帶她入世,重回人間生活。
“我自然是答應了……那時外頭世道不大好,但于我們也沒什麽妨礙,到了北方開始做些古玩生意……剛開始的時候挺好的,我主外,她主內,同普通柴米夫妻無甚區別。本想這樣過也不錯,唉,卻不想人間世道漸漸就變得連我也看不懂起來……朝廷被推翻,天子下了臺,女子們也不再安于內室,吵吵嚷嚷着要接受教育、自由戀愛了。”
張傳玺緊繃着臉皮,生怕自己笑出來。他想民國初期女性要翻天,對當時的老古板人來說恐怕這還真是一件難以接受之事。
長老嘆道:“後來北方局勢不穩,我們便去了南邊兒,哼,南方的風氣還要開化,滿大街都是袒胸露乳的洋婆子,現在自然是沒什麽,但當時真是覺得:成什麽體統!……可是沒辦法,風氣如此,只得入鄉随俗……”
變化始于趙萱萱第一次去舞會。那是一個生意場合,主辦方請受邀者攜同女伴出席。
憑心而論,長老還真不是那種老頑固老封建,雖然他确實不願意讓自己的妻子抛頭露面,但同時他也知道趙萱萱就喜歡這些西洋玩意兒,所以便還是帶着她一同出席了。
當晚趙萱萱一出場,豔驚四座!
在一群穿着西洋禮服的中外女子中她穿着一身很保守很東方的月白色半袖旗袍,旗袍很寬大,甚至都看不出她的腰身,但不知怎麽就是襯得她袅袅婷婷似一枝清麗的白蓮。
那一晚無數男人為她矚目,大概就是這種衆星捧月的感覺太好了吧,那晚之後,趙萱萱長久以來沒什麽機會顯露的虛榮心慢慢地開始暴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