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事出突然,張傳玺本能地往後一縮,然而電光石火間他猛一下認出來,這張臉不是別人,正是張傳瑩!
“傳——”他正想叫他卻被王錦一拉,張傳玺再定睛一看,也發覺有些不對勁。
只見張傳瑩直挺挺站在一棵樹前,面朝着樹幹,大雨把他身上淋得透濕但他卻似毫無知覺,神魂象已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王錦張開手在他臉前試探地晃了一晃,立刻知道是怎麽回事。
“被魇住了。你硬要叫他,只怕他元神要受損。”
作為道家弟子,張傳玺自然知道魇為何物。
民間歷來有九魔一魇的說法,意思是世上能生成九個魔,也不一定能形成一個魇;而九個魔的兇厲,也比不上一個魇帶來的危害。
魇最大的本事是能生成幻境惑人心智,如果被迷失的人不能走出來就會永遠被困在這個幻境裏,直至死去。
張傳玺急道:“得有人進去把他叫醒,我去!”
王錦道:“不,我去。”
張傳玺一愣,很快就會過意來。
魇制造的幻境是以人的記憶為切入點的,他同張傳瑩有一段共同的記憶,此刻又關心則亂,因此很容易也被困在那個幻境裏,倒不如王錦這個外人進去,不容易受記憶的幹擾。
這麽一想張傳玺便點點頭同意了。于是王錦平心靜氣,捏了個訣指尖直點張傳瑩眉心,再緩緩睜開眼時,只見四周已換了個環境。
王錦心知已進入到張傳瑩的幻境中,說是幻境,周圍竟與真實世界無異,眼前青山綠水太陽高照,象是春日野外。
“嗚嗚嗚……”不遠處傳來小孩哭聲,王錦循聲一看,只見一個五六歲大的男孩坐在地上哭得悲切,大約是被小夥伴欺負了,身上灰一道土一道,衣服也有被撕破的口子。
王錦正納罕這小孩會是誰時便聽有人喚了一聲:“——傳瑩!”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焦急地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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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少年稚嫩而熟悉的臉王錦瞬間認出來了,這分明是張傳玺少年時啊!一瞬間不由得挑了下眉,心中竟有些驚喜,試想世間多少有情人恨不相逢少年時,今日他竟有機緣能目睹小道士幼年時的風采!
只可惜在張傳玺眼中他就象是空氣壓根就看不到,徑直跑過來便半蹲在那小孩面前,急急打量他的傷勢。
“混賬東西,他們又欺負你了?!”少年張傳玺氣憤地說着,心疼地左看右看:“跟哥哥說,身上哪裏疼?”
小傳瑩抽泣着搖頭,傷心地捧起一堆辨不出模樣的雜草:“他們把我的蚱蜢扯壞了!嗚嗚……”
張傳玺抱着他輕輕拍打哄道:“沒事沒事,哥再給你編一個大的,比這個還要好,氣死他們!不哭了啊~”
王錦往前緩緩踱了兩步,饒有興致地看着那大的把小的背上了身,一邊哄着一邊慢慢下山去了。夕陽把兄弟倆的影子拉得長長,看上去十分有愛,但這細節卻讓王錦若有所思地負起了雙手,手指在腕上輕輕敲打了兩下。
魇制造的幻境大多都是對記憶的投射,一件事你記得越深刻,幻境裏的細節就越翔實。而魇又善于趁虛而入,因此這幻境必定直指張傳瑩埋在心底最深的弱點,然則他最深的弱點,卻為何會與張傳玺有關……?
接下來的幻境破碎零散,想是關于這一部分的記憶較為零亂之故,但主角仍然不脫張傳瑩與張傳玺,多數是兩人在一起的片段,當兄長的循循善誘,手把手教他寫字畫符什麽的,看着真是相親相愛得很。
但再接下來幻境卻又作一變,庭院裏幾個小孩打作一團,有個小胖子騎在小傳瑩身上興災樂禍地嚷嚷:“愛哭鬼,這次你哥不來救你了吧!”
王錦在一旁看着微覺奇怪,細細一想才恍然大悟。這應該是張傳玺随父母離開天師府之後,看來張傳玺的離開對張傳瑩造成的影響真是大得很,不然怎麽會記得這麽牢。
周遭環境很快又起了變化,滂沱大雨中張傳玺背着個小孩淌水而來,那小孩在背上撐傘,傘往上面微微一擡露出他的小臉,卻是張傳璧的模樣。而這一幕忽然定格住,變成一張照片捏在了張傳瑩的手裏,那一刻他眼裏的神情真是難以描述。
王錦在一旁暗暗擰起雙眉,傻子也看出來了,張傳瑩對張傳玺的執着遠遠超過了弟弟對兄長的範疇,難道……?
這猜測令王錦頗為不愉,勉強按捺着看下去,卻見四周環境又變了。
象是在一間裝修入時的公寓裏,張傳玺系着圍裙,正在悠閑地拌着什麽涼菜。張傳瑩從他身後出現,撒嬌似的環住他腰身,把下巴擱在他肩頭上,而張傳玺似乎很享受弟弟這樣的親昵,非但不以為忤還笑着回頭,給他喂了一口菜。
王錦看得臉都綠了,這什麽時候的事?張傳璧呢?賀小年呢?他呢?還有,這根本不是他們住的地方,這是在哪裏?!
眼前的兩兄弟還在親親愛愛地互動着,說是一對情人也不為過。俗話說事出反常必為妖,王錦面對此景最初的憤怒漸漸沉澱反倒變得冷靜下來,細一尋思,他很快就明白了。
如果說之前是張傳瑩的記憶,那現在發生的這一幕才是魇為他制造的幻覺。張傳瑩心底深處一定早就這樣暗暗期望過,同親愛的哥哥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沒有旁人,甚至連另一個弟弟張傳璧也不必有,哥哥眼裏只有他……卧槽,這混賬小子!再接下來是不是還要對他哥哥哥這樣那樣做些羞羞的事啊!
王錦覺得不能再看下去了,這小子竟然對他哥抱着這樣的心思,真真其心可誅!惱怒之下他也顧不得會傷到張傳瑩,沉聲喝道:“給我醒、過、來——!!”
他這一聲斷喝似乎也沒什麽出奇之處,但眼前虛假的畫面卻象是脆弱的花瓶一般,忽然出現幾道裂紋變得支離破碎,“噗——”樹下的張傳瑩忽然仰天噴出一口血,身子往後便倒,張傳玺連忙将他扶住,“傳瑩!傳瑩!”
旁邊王錦此刻也‘活’了過來,臉色黑如鍋底。“他死不了,倒是你以後離他遠一些!”說完氣哼哼地哼了一聲,拂袖便走。
張傳玺不知他發的哪門子脾氣,一時大為錯愕,呆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叫嚷道:“喂,你搭把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