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半夜的跑出來大家都餓了,長老便老實不客氣地挑了幾樣給大家當夜宵。
張傳玺推了一下表示找不着弟弟沒什麽胃口,蛇王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放心,阿鼠別的長處沒有,就是消息靈通,既然他出馬,那兩個小孩就決計丢不了。”
張傳玺聽他說得如此篤定,再垂目看面前的蛋糕茶點時忽然就有了食欲,見他抓起來大咬了一口,蛇王眼中掠過一絲笑意,伸手把茶杯往他那邊推了推,讓他喝口茶,別噎着。
長老目睹這一幕心中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但他當然不會說破,便一邊吃一邊笑地道:“前些年人間滅四害又大饑荒,我還道這死老鼠在劫難逃。不想他造化倒大,活到如今不說且比上次見到時身形又肥了兩圈不止……嘿嘿,嘿嘿。”笑最後兩聲時伸出舌頭來舔了舔唇,似是想起什麽好吃的東西意猶未盡一般。
這一番話聽在另兩個耳中卻有不同感受。張傳玺想的是什麽前些年,明明那是半世紀之前的事好嗎,妖果然是妖,對時間的概念跟他們人類大不相同。
蛇王喝着茶卻是無比淡定,悠悠道:“你這番話可別當着他的面說,不然他又吓得屁滾尿流遠走他鄉,下次再有事要找他那可就難了。”
“我知道,說說而已。”長老頓了頓又笑道:“不過我也奇怪,大王卻是怎麽知道他在這裏的?”
“哦,電視上看到的。”誰讓那貨帶着員工神氣活現地在那兒打廣告:XX超市率全體員工祝全區人民節日快樂,合家安康……
別說長老,連張傳玺都忍不住噗一聲笑了,幾人正樂着那鼠精跑進來,一疊聲道:“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大概是想着能趕緊送走幾個瘟神,他臉上頗有些喜孜孜的神色,不過這份喜意只維持到看清屋內情形為止。看見他露出一種類似于‘泫然若泣’的表情長老便故意陰森森笑道:“吃了你的存貨,阿鼠可是心疼了。”
那鼠精打個哆嗦,違心地道:“不,不心疼……”
蛇王揮揮手,示意長老适可而止。“說正經事。”
那鼠精便忙道:“是。剛汽車北站的小十七說有看到兩個小孩神情形容頗似蛇王要找的人——”
張傳玺大驚:“他們去汽車北站幹什麽?”
“好象上了去區縣的末班車——”
蛇王和長老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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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滾滾,一路向瞿江進發。
瞿江與主城不過兩三小時的路程,夜間高速公路暢通無阻,車子也開出了與其名氣相應的速度,很快瞿江城便遙遙在望。
鑒于賀小年在哭靈時的表現,大家都認為他很有可能是想起了過世的父母,那麽直奔墓地就沒錯了。
夜晚的公墓格外冷清寂靜,管理處值班的人也早已睡下。長老把車停在後門,笑着道:“這個時間還到墓地的,恐怕也只有我們幾個。”
上了鎖的大鐵門在他們面前有如虛設,一行人中兩個是妖一個是道門中人,所以穿行在滿山層層疊疊的墳茔中也并無不适,沒一會兒就來到賀小年父母墳前。
“他們還沒來。”
墳前沒有兩個孩子的身影,也沒有拜祭過的痕跡,想來也是,兩小孩現在雖然應該已到瞿江城,但晚上沒有上山的公交車,所以指不定還在哪個網吧窩着等天亮呢。張傳玺呼出一口氣,雖然擔心也沒有別的辦法,等吧。
長老在城裏困得久了,乍然來到野外——哪怕這個野外是公墓也覺得整個人新鮮了不少。四周空曠寧靜,又耳聽得附近池塘裏傳來蛙叫,便心癢癢地道:“反正要等,我去四周轉轉。”說着搖身一變變回原形,施施然地順着小路游曳走了。
張傳玺一晚上跟這兩個妖怪處下來神經大條了不少,對此僅僅只是抽了抽眼角。蛇王也不以為意,拂了拂墳前的石欄,溫言道:“坐吧。”兩人便并排坐了下來。
借着路口的白熾路燈,張傳玺默默看着墓碑上的字。這是一個合葬墓,上刻兩個死者的姓名及生辰死忌。在墓碑左下方又有一行小字:兒賀小年泣立。
這行字讓張傳玺研究了很久。
“賀小年到底是人還是妖?”
蛇王看着他,靜靜答道:“是人。”
“但你說他是你侄兒?”
蛇王輕笑。
“他叫我叔叔,自然算是我侄兒。”
張傳玺直視着他道:“那他父母的死,究竟跟你有沒有關系?”
問出這句話時他神情有點冷,蛇王沒有馬上回答,只看了看墓碑,又看了看他。
人類有句古話叫非我族類其心必誅,難道在他們看來是個妖怪就一定會為禍人間?
之前嘴角那抹笑意漸漸隐去,蛇王神情淡淡地道:“我若說沒關系,你信還是不信?”
張傳玺沉默下來,沉默越久,越讓蛇王感覺有些心涼。他堂堂妖王,原本也不在乎自己在一個人類心中是什麽觀感,但這個人……這個人總是有些不同的,別的人怎麽看他無所謂,但莫名其妙的他就是不願意讓這個人對他産生一絲一毫的誤解。
就在他想要失望地站起來時張傳玺忽然緩緩吐出答案。
“……我信。”
聽到這答案蛇王反而有種不真實感。
“……真的?”
張傳玺又想了想,鄭重地點了點頭。
理智在跟他說‘你太草率了,竟然盲目相信一只妖’,可這理智的聲音被他毫不在意地抛到了腦後。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跟這妖并不熟,今晚也不過才第二面,可為什麽他就是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是一只好妖,很願意相信他?
那天後來發生的事就沒什麽懸念了:天亮後兩個小孩兒果然乘早班車上山來,被埋伏在此的兩家家長各自拎了回去。
爾後兩個孩子都不同程度地萎了那麽幾天。張傳璧純粹是被他哥揍的,而賀小年呢,則是因為羞愧。
他懂事卻也敏感,在張傳璧被他哥攆得滿山亂竄的時候王錦叔叔卻沒有動過他一根手指,甚至連一句重話都沒,只看着他說了一句‘我和你佘叔叔找了你一夜’,這一句話就足以讓他羞愧得連頭都擡不起來。
“叔叔肯定生我的氣了。”放學路上他難過地對張傳璧說。
張傳璧便很有經驗地教他:“那這段時間你要表現好點。”
“嗯。”
就在兩個小孩老實了不少力圖表現的過程中,一場秋雨綿綿地下下來,夏天過去了。
山城是個冷熱分明的城市,幾乎沒有過渡的春秋二季。從夏天到冬天,只需老天爺下幾天雨即可。
清晨,從暖和的被窩裏鑽出來,蛇王打着呵欠去上廁所。
天氣陰晦,窗外的雨還在綿綿下個不停,客廳裏幽暗而安靜。蛇王全無心理準備地推開洗手間的門,然後一腳踩到個軟綿綿的東西。
低頭一看,他臉色瞬間就綠了,連忙一把掩上房門用腳把那玩意兒挑了起來。
“醒醒!你怎麽在這裏睡覺?萬一被小年看到了怎麽辦?!”掐着七寸一陣亂搖,硬是生生地把那條瞌睡的蛇給搖醒了。
“嗯~~”長老睡意朦胧地睜開眼睛,一副不清楚狀況的迷茫樣兒。蛇王沒想到他冬眠來得這麽早,壓低聲嗓道:“快給我變回人!”
迷糊了一會兒長老隐隐約約也想起發生了什麽事,勉強念了個訣變回人形。只是他身上實在是犯懶犯得厲害,變回人也跟那被抽了骨頭似的,綿軟無力地靠在洗臉池上。
“你這些年到底在幹什麽!”蛇王一臉地恨鐵不成鋼,“這麽點溫度你就撐不住了?”
長老愁眉苦臉地道:“我怎麽知道——”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今年冷得這麽早……”
蛇王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意識到這還真是一個大問題。
蛇是變溫動物,體溫随外界氣溫而變化,所以以往一到冬天大家就凍得受不住,必須躲到地下沉沉地冬眠。眼看這天氣是一天冷似一天了,雖說現在科學發達有了空調這玩意兒,可長老不可能一整個冬天都待在空調屋裏,總是要出門的吧,萬一一到外面他就犯懶變身了怎麽辦?
“以前那些年你都是怎麽過的?”
“……我?”長老精神明顯不能集中,掩着嘴又打了一個呵欠,萎靡不振地道:“都是回山裏過的啊……”
聽到這話蛇王徹底打消了留他下來的念頭:“好吧,放你長假,回山吧!”
說實話,做出這個決定十分不易。這個家裏三個成員,蛇王是個樣人兒,每天只負責看電視;賀小年一個八歲的小孩,上學就是他最大的任務。所以長老是這家裏最最重要最不能缺的一個,操持家務、買菜做飯、輔導學習、外頭交際,裏裏外外一把抓,身兼保姆司機秘書鐘點工等等多種職務。如今這樣一個多面手休假了,那這些事情誰來做啊??
——“大王放心,走之前我會安排好的。”
本着‘站好最後一班崗’的心态長老強打起精神開始找人接手工作。很快中介就介紹來一位大姐當鐘點工,據說做得一手好菜,收拾亦是能手。但蛇王很不爽,無他,此女嗅覺太好了,一進蛇王的房間就嚷嚷說:“啊呀,怎麽有股腥氣!”蛇王本來就不太願意有別的人類入侵他的地盤,這下就更不能容忍了,堅決不要鐘點工,他要親自來接手長老留下的工作!
“大王,你——?”長老有點呆滞。
蛇王傲慢地道:“我可以學。”不就是買菜做飯收拾屋子嗎,難道還能比修道更難?
長老見他主意已定便不好再說什麽,只是背過身便找了賀小年,語重心長地跟他談了一番話。
“小年,你知道你王錦叔叔是幹什麽的嗎?”
賀小年迷茫地搖搖頭。
“你叔叔是開礦場的,那些礦場都在山裏,所以你叔叔以前都在山裏生活,對城裏的好多東西都不懂……”一番話說下來成功地激活了賀小年小小男子漢的責任心,對長老保證說一定會照顧好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