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5.2
你想知道我對你的愛情是什麽嗎?
就是從心底裏喜歡你,覺得你的一舉一動都很親切,不高興你比喜歡我更喜歡別人。
你要是喜歡了別人我會哭,但是還是喜歡你。
你肯用這樣的愛情回報我嗎?
(注1)
車裏開着廣播電臺,純粹小旗局促耳後二人的聲音,試圖拿些聲響遮掩過去。
電臺裏播着一首蒸汽波風格的音樂,嘉勉有段時間很喜歡這種風格的曲子,慵懶明媚,複古摩登。
可是眼下爵士小號吹得她煩躁透了,也無比深刻地領會,倉廪實而知禮節的意義。
對于一個褴褛的人,你去苛求他的精神,就是一種強盜行為。
“強盜”的臉無限接近嘉勉的氣息,她急了,非但不回應他的教唆,甚者,抓起他的手狠狠咬在他的虎口處。
周轸的表情很微妙,嘉勉甚至分不清他是痛楚還是愉悅。
人有三急,嘉勉恨他竟這樣逼她。
齒齧間,某人終究領會到她的窘迫了,這才伸手來撬開她的牙關,解救自己,再去并攏她的膝蓋,嘲諷地盯着她,一并發話,要小旗前面中心大樓停車。
周轸為難人時胡攪蠻纏,解救人時也雷厲風行。車子泊在一家奢侈品店門口,他攆人般地趕嘉勉下車,一路走進店裏,不顧導購小姐的問好與疑惑,徑直把嘉勉護送到洗手間門口。
“快,解決它,出來我再解決你。”
嘉勉的包還在他手裏,周某人也不給她,“裏面什麽都有,哪怕你生理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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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的人氣得臉頓時緋紅。
他哪怕臨上斷頭臺,都有輕佻話跟她講,“生理期嘛?”
嘉勉扭頭,把他甩在腦後。
只聽見周轸發笑。
嘉勉再出來的時候,如釋重負,輕松二字就差刻腦門上了。
有導購小姐來接待她,告訴她,周先生在VIP室等您。
嘉勉甫到門口,就聞見了室內淡淡的煙草味。市裏這一片試點區域大規模地推崇禁煙營業,包括高檔餐廳、健身會所以及奢侈品門店。
然而,試點歸試點,沒有人不跟資本低頭的。
周轸坐在廳裏最正中的一張沙發上,抽煙,等人。以及,與他身邊的俏女郎聊天。
引嘉勉進來的導購介紹,裏面那位是她們的店長,“……”
“我認識。”
導購驚訝又不驚訝。
随即訓練有素地出去了。
是甘棠。店長小姐是甘棠,嘉勉還記得她,周轸的初戀女友。
甘棠也瞧見了倪嘉勉。前者一身玲珑曲線的制服穿着,領口系着的絲巾正是他們家的品牌,身上還拘着淡淡的香氣,木香調向來和煙草很配。
冷氣之下,香味凝重馥郁。
甘棠抱臂站起來與嘉勉打招呼,然而說話的對象卻是周轸,“這算不算白學現場,啊?”
她說,事實上許多年前,已經白學過了。
那年周轸外婆住處,倪嘉勭的妹妹就是這麽安之若素地待在周轸身邊。
某人按滅手裏的煙,煙絲在那瓷碟上碎成屑子,“屬豬八戒的啊,倒打一耙呢。”周轸目光看到嘉勉身上去,仿佛朝她們一起解釋,“我就和清白沾不到邊。”
甘棠卻不以為然,過去的事,她自動過去,“她小時候就喜歡你。”
一句話像五月天裏的雷,驚悚且驟烈。
對付流言,最上乘的公關就是沉默;而緊急公關裏,最避險的就是一問三不知。
嘉勉沉默且不知着。
而周轸,他犯着聰明人慣常的聰明誤。仿佛那些優異的答卷,差一分的,他永遠敗在馬虎、失誤上。
燈下除了光明還有一片黑。
他懶懶站起身,往嘉勉站處去,“那會兒又有誰不喜歡我呢!”
周轸滿不以為然,他只當甘棠追溯時間為難人呢。便戲言,人人都愛周轸。
可是,愛可以拆的,散的。她們終究都離開了周轸,不離開的,只有紮根在你腳下的人。
周轸玩味地把嘉勉的手圈在掌心裏,他發現自己卑劣極了,饒是在初戀女友面前,他也是盡力維持着他萬人迷的人設。
是的,人人都愛周轸,嘉勉也不會免俗。
或者她愛不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他的股掌之間。這并不是蔑視,相反,是最誠實的親密。
他早過了要靠言語加強印象的盲目年紀了,
相比倔強緘默的嘴巴,他覺得征服最深處的心,才最有意義。
此刻周轸是客人,甘棠也是最務實的KPI實踐者。她擱下供VIP客人擇選的索引電子冊,臨去前,打趣周轸,“賬單是一齊送過去給你母親簽嘛?”
馮德音一年在這裏消費衆多。介紹過來的太太更是足夠甘棠躺平拿年底分紅。周太太算得上是甘棠最頂級的客戶。
周轸趕甘棠出去,嫌她啰嗦,“你試試看嘛,看她還睬不睬你。”渾身心眼子的人看別人,多長一個都不行。
這話甘棠信。她絕不會和人民幣過不去。
室裏落得清淨後,周轸先是要嘉勉來挑個包,或者她喜歡的一切。
見她遲遲不肯說話,就促狹地問,“還急不急?”
嘉勉還聽神在周轸和甘棠再和睦不過的對話之中,他們高三第一學期沒多久就分手了。
原來他的女人緣可以修煉到這個地步。情人可以淪為最好的朋友。
對面人似乎讀到了嘉勉的心思,他提醒她,“是你急着要上洗手間的。”
是的,他這些年都有和甘棠來往。甘棠父親原先在機關工作,犯了點事,至今還關在裏面,甘家生活也大不如前,周轸知道後,替甘棠聯絡跳槽到現在的公司,這處門店的負責人是周轸相熟的一個世交姐姐。(注2)
他母親那頭的生意,也是周轸介紹給甘棠的。
年少绮夢失散的情誼,周轸覺得他做到這裏,算是仁至義盡了。
至于其他,“再沒有了。”
他和甘棠不适合。那會兒就能為留學吵成那樣,周轸是個最煩喋喋不休的人。
原則上,他和甘棠一樣太一味追求自己想要的,沒人願意停下來。
疲于奔命的兩個人只适合做生意。
“那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這是嘉勉第一次問周轸眼裏的自己。
“是顆種子。”矮矮的,小小的,會開花會結果,會再爆發新的種子的……那種種子。
靜默的對視裏,思緒生根發芽,兩個人好像默契地失憶一般,把先前在倪家棘手的問題全拿沉默遮掩過去。
嘉勉呼吸起伏着,她沉靜地望着人,像一杯透露着甜氣的起泡酒,饑渴的人,或者飲酒成性的人很難不去銜她這一杯。
她這一杯必須只屬于他。周轸很難告訴嘉勉,這些年他明明妥善一切他能妥善的人,然而呢,他好像并沒得到他的福報。
僅僅因為他的遺忘罪。
周轸抱嘉勉到他先前落座的沙發上,他欺身在上,看目光之下的人,隐隐地顫栗感,便逗她,“你擡頭看,有沒有攝像頭?”
哪裏有,做賊的人自亂陣腳。
她來推拒周轸,偏偏呼吸是亂的。像那雙中了魔法的紅鞋子,女孩珈倫想要停下來的方法就是要劊子手砍掉她的雙腳。
某人自然舍不得,反之,他就是想看嘉勉因他沉淪化的樣子。
周轸的外套就脫在邊上,他夠他的外套,也來哄他的小孩。
二人一齊做一對掩耳盜鈴者。
西服外套蒙住了他們,嘉勉陷入一片黑暗裏,縫隙裏的光更證實了感官的真實。
周轸仿佛懲罰她的言不由衷,連連咬她的舌頭,再去掠奪她的氧氣。嘉勉活命的本能逼着自己去掙開他,一只手卡在他喉結處,能感受到他的活絡。
周轸銜住她的唇舌,再去剝落她不安分的手,幹脆挑釁她,真要握點什麽,不是這裏。
他牽引她去的半途中,倪二小姐就認輸了,她這個毛賊真的以為這裏有閉路電視。
二人纏糾的幅度大了些,蒙在他們頭上的外套滑落下來,嘉勉比周轸快一秒見到光明,她被他掠奪的一身汗,也剩下微弱的呼吸。
急智中,她得說點什麽來分他的神,看似漫不經心,但也是嘉勉最誠實的想法,“你今天不買點什麽,是不是會被你初戀笑話?”
“嗯?”
“我不想挑。不喜歡這個牌子,更不想成全你的面子,以及給你初戀貢獻業績。”
周轸一秒鐘驚訝,撐着手臂看她,“吃醋了?”他手指來拂她鼻尖上的汗。
嘉勉拒絕回答這一點,當她吧,也許很早以前就有過了。
那年嘉勉拼命地摘鳳仙花,最後一朵都沒要。
二十四歲的嘉勉也是第一次開口跟別人要禮物,僅僅因為對方是周轸,“我不喜歡這個牌子,你當真想送我什麽的話,幫我找一款中古包吧。”
十來歲的時候她見媽媽的朋友有過一只,很好看,金球的logo,後來工作自己有經濟了,但是一直沒有途徑買到。
最近翻雜志又看到這款了,念念不忘,她想着有回響。
但其實不必非得經過周轸,可是司徒說得對,你喜歡他為什麽不可以跟他示弱,你喜歡他為什麽不可以把自己的困頓告訴他。
于是嘉勉從善如流一次,她說,那個包的年紀好像都比她大了,可是她還是很喜歡,小時候的喜歡與現在的喜歡竟然驚人地一致。
所以,她試着想擁有他。
周轸攜着她一起坐起身來,眼裏升騰起的興趣與鬥志,俨然不是一個中古包而已,這是倪嘉勉給他的第一個任務。
他來勁極了,要嘉勉現在就手機計時,四十八小時內,他一定給她找到。
無論買手出多少錢。
啊,嘉勉沒想到他這麽着。
“你這樣和要你自己親自抓個娃娃,你反手把娃娃機買回家的人有什麽區別?”
是啊,有什麽區別,“重點不是你得到了就行了嘛。”
嘉勉有點不開心,從他的膝上下來,要回家。
某人随時随地地商人本質,他扽着嘉勉的手問,“嘉嘉,如果我按時給你找到了,你怎麽獎勵我?”
“……”嘉勉不說話,等着商人他自己的标的。
“獎勵收留我一晚吧,我給你點蚊香。”
作者有話要說:
注1:出自王小波《愛你就像愛生命》
注2:甘棠的老板就是趙老師家的老小姐,趙孟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