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4.5
嘉勭到的時候,歐陽正好從周轸的包廂裏出去,二人在門口堪堪照面。
歐陽視角,看到的是再冷清淡漠不過的一個男人,斯文與傲慢仿佛刻在骨子裏。
而嘉勭看歐陽,不偏不倚,是了,這才是周轸的審美。
驕傲的紳士側身讓女士先行,待到人家走遠了,一向溫潤好脾氣的倪醫生,拿腳帶上門,這德性還是跟周轸學的。
門快阖上那一瞬,倪嘉勭狠補一腳。“砰”地,沙發上的人聽聞動靜也看清來人,罵罵咧咧,“艹,倪嘉勭,你被狗咬了,沒來得及打疫苗是不是?”
“你就是那條狗。”嘉勭脫了外裳,閑适落座,罵周轸,“狗改不了吃屎。”
這二人都是夜貓子,愈夜愈精神。嘉勭是職業素養,而周轸,在他們眼裏就是天性風流。
“別看到出去個女人,就急着給我扣屎盆子!”周轸一邊揿鈴喊侍者換茶,一邊拾掇精神來應付嘉勭,他說你這刻板印象得改改。
怪人刻板的人,唇上沾着女人的口紅,不是一星半點。
嘉勭懶得去和他對線,這些年周二就是這麽過來的,他不去招惹別人,也有人渾身解數地招惹他。
沉醉或者宿醉後,最好的江湖救急就是茶,酽茶。
周轸呷一口熱茶,再把熱帕子攤勻到臉上,整個人最大松弛度地貼在沙發靠背上,囫囵的聲音在帕子底下傳出來,“老大結婚那會兒,我騙嘉勉說去買解酒藥,那丫頭當真跟着我走了……,回頭我跟她說,這世上沒有解酒藥。”
最好的解酒藥,就是自己別喝醉。
其中的難受,只有自己清楚。
周轸默認嘉勭這麽晚肯出來,就是為了嘉勉的事。
是的,嘉勭手裏端着茶盞,彼此這麽多年的友情,他不說二子好或歹,只是勸他,“何必呢,你周轸去撞南牆的樣子,實在不好看。”這些年,周二最最要強的一個人,為了家族利益也好父親的認可也罷,他是個最務實最隐忍幹事的人,不然能在父親點名的産業裏輪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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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接手家族生意那會兒,周二回國與他們短暫碰頭,嘉勭都心疼他,整個人瘦了一圈。哥幾個勸他別這麽拼,二世子就是躺平,也是個贏。這個世上龜兔賽跑的結局畢竟少之又少。
“那南牆也未必紋絲不動。”嘉勭口中的南牆是指嘉勉,他不清楚自家妹妹的心腸,還能不清楚周轸那些花招?
嘉勭原本的意思是,感情就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這鬧得打打殺殺兩敗俱傷的,有什麽意思?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明白,有人聽聞信息,一個躍起,揭掉臉上的熱帕子,重點誤地問,“什麽叫未必紋絲不動?”
周轸喝酒不上臉,酒愈多臉反而愈白。哪怕男人的審美,他周二也是個美人胚子,襲他母親的優秀基因,就問這張臉這家世這油嘴滑舌的腔調,有幾個女人能逃得過!
嘉勭看他賊心不死的樣子就來氣,手裏的茶蓋扔回碗身上,磕出清脆的響聲,“都是成年人的選擇,我不想透過我爸那頭,原本也只是嘉嘉自己的事。周轸,你當真不依不饒的,我可就真的如實告訴老倪那裏了。”
“又如何?”
“你覺得老倪肯你和嘉嘉?”
“他肯有什麽用,不肯又有什麽用。”這話純粹在耍流氓賴。
話鋒一轉,拉倒罷,周轸扔了手裏的熱帕子,端盞喝茶,“我現在在你們兄妹眼裏就是宵小之輩,坐實了貪圖富貴之名。你們肯不肯老子才不稀罕,我現在就跟你撂個話,拉倒罷,老子不玩了。你當我多願意做你倪少陵的女婿呢!”
周轸跟嘉勭掰扯清楚,我是陽謀了,怎麽了?是明白得蒙妻家助佑的好處。問題是,他就單吊胡她倪嘉勉一張牌,別以為他阿貓阿狗的都要的!
“這話回頭你給我帶給你妹妹,到此為止了,你讓她看着,看我不娶倪家女兒,是不是就一個死!”
對面的嘉勭臉色很複雜,仿佛意料之中他二子的渾,又失望他的撂挑子,“呵,我說什麽來着,你永遠是個勝之不武的戰士!”
又來。周轸一腦門子官司,“喂,倪嘉勭,你是理他爹是不是,什麽都是你有理。哦,我進也不行,退又不對。”
“你對,你永遠對!我才懶得管你,只希望你今天說的話算數。”
周轸乜斜一眼倪嘉勭,“你來找我不就是車轱辘這些嘛。”
“是,我就想你放過嘉勉,也想嘉勉放過自己。”
上周末,嘉勭幫嘉嘉搬家,父母那裏問起小妹最近今天怎麽恹恹地。比前幾個月倒不如了,前些日子雖然也有心事,但上班吃飯從不耽誤自己,家裏一切人情世故她也會順應着對付。
這些天把自己弄得病恹恹不說,還不聲不響地找好了房子,那房子吧,沈美賢看過,很不滿意。
八/九十年代的老房子,舊不說,周遭鄰居也魚龍混雜的。
沈美賢甚至問嘉勵,是不是姊妹倆吵架了?
嘉勵最最人精的人,她和父母那裏沒通氣,和哥哥這裏一口咬定:就是因為周轸。
周轸?
嘉勵愛情大師上身,跟哥哥剖析,嘉勉是喜歡周轸的,饒是她什麽都不說。
天,嘉勭眼前一黑。
都是些什麽事!
雖說新生活就是要有新開始,但是,嘉勭始終不認為周轸是“新開始”,他是“新毀滅”。
“新毀滅”聽聞好友口中的嘉勉,再一次重點誤,“她怎麽了?”
嘉勭提醒他,“你說的到此為止,屁還沒過臭味。”
某人此刻酒勁霸道得很,他眯眼盯着嘉勭,良久,“你管我,合同簽了還能毀約呢,我賠得起,我願意!”
“周轸,你實在不要臉。”
不要臉的人飲盡杯中茶,起身踉跄要走,人從會所出來時,小旗是打傘來接周轸的。
某人撇開小旗擎着的傘,微雨落在頭發上,感官裏,他清醒了幾分。
小旗問老表,“回家?”
“嗯。”可是人坐進車裏,卻是比白日還忙,手拄在扶手上,又是短信又是電話。
車子已經往他住處去了,後座上的人揿滅了手機上的光源,朝小旗的座椅後背上踹一腳,報了個地址,要小旗改道。
弟兄倆私下很沒正行。老表時常嫌棄小旗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此刻,小旗還回去,“哥哥,你喝成這樣,什麽事都辦不成,你就別折騰了,咱好好回家睡覺,好吧!”
“馮開旗,嘴癢就自己抽抽。”
小旗腹诽:你好意思說別人。
老表報的地址在老城區,到達目的地後,小旗趴在方向盤上哨探的樣子,喊後座上的人醒,“我艹,這裏的房子得有三四十年了罷。”
後座上的人丢一顆薄荷糖到嘴裏,下車前回答小旗,“你艹個鬼,等你曉得這裏随便一個給人家幹家政的阿姨手上都三四套房子的時候,你就不艹了!”
老表明顯酒醒了好些,下車摔門的手勁大得很。也招呼小旗滾罷,不要等他了。
小旗坐在車裏,恨恨地看老表,祝你精盡人亡。
時下十點半,周轸甫走進這黑鴉鴉的小區就後悔了,起碼捉小旗下來,給他找到具體門牌號才是的。
這烏洞洞的老小區,各家各戶未免睡得也太早了點吧。
眼前一片拉燈般的黑。
走了一截路了,害周轸又回到門口看門的大爺那裏,問12棟在哪裏?
值班的大爺很警覺,問他是不是業主,來這裏幹嘛的。
周轸給對方分煙,坦言,不是業主,來看朋友的。
短暫的攀談,某人順利摸清楚了這個上世紀政府單位內部認購的老公房的平面圖,他手裏夾着煙,與大爺道再會,徑直去向12棟1單元。
外面的雨濛濛落了周轸一身,他走進樓洞時正巧有個晚歸的年輕人開門禁,周轸一把扶住了門,跟着對方一齊上樓了。
這塊的地皮耐打就在交通便利,這裏也從不缺各路賃房子的。
饒是周轸得了人家的濟,輕易上樓了,他也不記人家好。咬着煙,狠狠嫌棄這裏的門禁安全問題。
一口氣爬到五樓,周轸記憶裏,上次來這樣沒電梯水泥樓道的老房子,就是去倪嘉勉家。
這個女人,上輩子絕對和她有仇。
嘟囔着,停在對應的門牌號前,周轸幾乎是砸門的手勁。
裏面傳來應門聲,很爽快,在外面甚至能聽得到她的腳步聲。
門是從裏往外開的,周轸又站在門把手處,
裏面的人急急推門,門把手往外一位移,好家夥,直接撞得周轸,痛彎了腰,什麽酒都醒了。
他一把扽住門把手,怕倪嘉勉關門,嘴裏罵人,“你開門都不看的嘛,啊!”
嘉勉站在裏頭,腳踩在門沿上,一身再居家不過的短恤短褲穿着,長發半幹的散着,卸妝後最真實的樣子。
她手還在門把手上,也如周轸所料,要關門的自覺。周轸從外面扽着,因為她的不配合,索性出言也不友好,“有人說,他們家嘉嘉最近很不好。”
“我可高興壞了,我倒要來看看,有多不好!”
“要知道,她越不好,我越好。”
嘉勉聞言他的話,沒好全的咳又發作起來了,忍不住地咳了好幾聲。
周轸聽她聲音不對,“你怎麽回事啊?”
嘉勉捂住嘴巴,平複了咳嗽,搖搖頭,只看他不說話。
門外的人有些不耐煩:“和你說話呢?”
“……”
有人偏就滾刀肉,她不說話,周轸一路過來的邪火總算師出有名了,他突然伸手摘下嘉勉固執扶着門把手的手,一把把她往裏一推,
嘉勉往後跌仰了好幾步,而大半夜闖門的人毫無侵/略的自覺,兩步邁進來,“砰”地,反手就關上了門。
玄關燈下,二人面面相觑,不遠的馬路上,有呼嘯而過的消防車緊急鳴笛聲。氣氛微妙之極,突然外面有人敲門。
周轸質問嘉勉:“誰啊?”
嘉勉因為感冒了好幾天,發燒又咳嗽,嗓子啞得不像話,這才一直沒講話,眼下,“外賣。”
哦,合着剛才那興沖沖地開門是以為外賣到了。
切!
周轸聽聞着她的聲音,心着實空落了一拍,正如嘉勭說的那樣,她恹恹的,嘶啞的,帶着些孩子氣的軟糯,卻是久違的稚氣。
站在門口的人,甚至都沒問主人的意見,徑直去開門,門口的外賣小哥把東西遞過來,周轸謝着接過,然而他帶上門的那一刻,認真說教嘉勉,“晚上八點後,就別叫外賣了,更別随便給人開門。”
他點評這裏的居住環境,漏得跟篩子一樣。
外賣是叫的便利店的,周轸把保溫袋遞給嘉勉,她買的幾瓶烏龍茶、還有幾盒冰淇淋,份外還有一串冰糖葫蘆。
她明明咳得厲害,偏還買了些甜食,惹咳的東西。
嘉勉一一往冰箱裏擱的時候,周轸依舊站在門口,“你這樣是好不了的。”
房子不大,他站在原地,邊上就是廚房,嘉勉阖上冰箱門的時候,手裏拿着那串冰糖葫蘆,不是糖紙包裝的,是個牛皮塑料紙,撕開來,還有個盒子。
那年她高燒誘發了肺炎之後,好像落下了後遺症,稍微着涼就會發燒,感冒也動辄咳嗽,藥沒少吃,針沒少打,但就是好的慢得很。
嘉勉拿出那串冰糖葫蘆,沒所謂的口吻,“以毒攻毒罷。”
她這幾天嘴巴好苦,天也熱了,下班回來,嘉勉特別想吃甜食。
很多年沒吃冰糖葫蘆了,便利店的東西勝在幹淨,然後少了點市井煙火氣,冰糖不夠脆,山楂也不夠酸,整個口感吃起來毫無層次感,像嚼了一口冰沙。
難免失望。
她只顧着吃,客人還站在玄關口,周轸管她要拖鞋。
她不說給,也不說不給。
只問他,“有什麽事嗎?”這麽晚了。
是了,上回他們明明吵架來着,明明他說了許多混賬話來着,周轸私心看來,都覺得輕易揭過去很不像話。
沒有這麽鴕鳥的。
“嘉勭說你搬出來住了。”周轸得不到她的待客之道,索性直接進來了,進來打量這個一眼可以看完的房子,無甚特別。普通的格局,普通的陳設,地板踩在腳上甚至空包感。
說話間,他站在餐桌旁,掉頭來看嘉勉,視線裏,只有她是不普通的,以及她T恤上綠色的小矮人。
訇然,他覺得他的明珠蒙了塵,“我來跟你要鑰匙的。”
周轸提醒,“我公寓的鑰匙。”
嘉勉這才醒悟過來,即刻去卧室裏拿,那天走得匆忙,她忘記還給他了,連同出入的門禁卡一同還給他,後者不忙着接,倒是問她,“那晚你怎麽回去的?”
“喝了酒不能開車子的。”
少來。嘉勉把鑰匙丢給他。
算是沒賬了。
豈料,東西才到他手裏,某人掌心一合就撅折了門禁卡,鑰匙也信手丢到餐桌邊的垃圾桶裏。
嘉勉嗅到他一身的酒氣,臉上有點不悅,“周轸,你大半夜發瘋,我真的要報警的!”
“嘉嘉,我能不能撤回那天說的話?”
“房子我也不送給你了。你賃你的房子,與我無關,好不好?”
嘉勉擡頭看他,饒是他一身黑色的西服,亦能看出從雨幕裏穿行的痕跡,還有頭發上,些微的沾濕感。
這些違和,像是他精致穿着上的線頭,突兀至極。
昨晚司徒跟嘉勉分享日劇片段,
裏面有段犀利到位的臺詞:
告白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成年人需要的是誘惑。
想學會誘惑,首先要放棄做人。當然,這樣一般有三種模式:
要麽變成貓;
要麽變成虎;
要麽變成被雨淋濕的狗。(注1)
此刻,周轸就是被雨淋濕的狗。
他才不可憐,他的每一步都在他計算之中。
“我只有一個要求,”‘被雨淋濕的狗’朝一直沉默到失神狀的人走近,一步又一步,“嘉嘉,我只想每天看到你。”
“哪怕你住在月球上,只要肯給我開門,我可以來看到你,我保證再也不說那些混賬話了。”
他也不在乎,他從來不在乎呀,真正能把他氣糊塗的從來是倪嘉勉這個人。
她就是不肯看着他,不肯給他一句實話。
嘉勉才壓下去的咳,又泛上來了,她一面咳,一面回頭找自己的杯子,她說天很晚了,周轸該回去了。
她回房找她的杯子,周轸跟着她進來。看着她喝水,等着她的答複。
“什麽?”嘉勉給他氣糊塗了,問他,要什麽答複。
她原以為是那些有的沒的,結果,周轸:“給我你這裏的鑰匙。”
此刻,狗又變成虎了。我行我素,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周轸,我以為我上次說的很清楚了,叔叔那裏……”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哪怕此刻,他依舊沒有改口,生意人的本性,承認嘉勉這頭有利益的驅使,但得失他又全在利弊考量之間。
飲酒的後遺症就是口渴,周轸看着嘉勉喝水,他更渴,幾乎本能地端高她手裏的杯子,問她讨口水喝。
很苦,她杯子裏泡的菊花茶,沒加蜂蜜,苦的很。
嘉勉手裏毫無力道,任由周轸端高了她的手臂,他怕她直接扔掉杯子,替她拿手接着,“我還記得當年去你家,你爸招待我的茶,是上好的碧螺春。”
“嘉嘉,你知道碧螺春還叫什麽嘛?”
佛動心。
周轸說,也許冥冥之中老天爺早就暗示他了,只是他沒參透,“我要是知道那是唯一一次見你爸,我保證不渾,保證留給他的印象絕頂的好,保證跟他保證,今後我會好好替你照顧嘉嘉……”
“因為我喝過他的茶了。”
嘉勉手裏一抖,幹脆把杯子丢給說些有的沒的人,她怪他事後追繳的宿命論,很可笑。
“這世上從沒一花一木一人一事,天生就屬于哪個的。”
“沒有任何人值得你去假如、保證、懊悔,沒有!”
“你以為的回不去,也許只是假象,或許扯下那層遮羞布,底下的不堪,會讓你發笑、後悔。”
“周轸,如果可以,我一點不想有從前的記憶,包括你!”嘉勉突然的失控,逼得她淚如雨下,破防的心情如她病中的聲音,宣洩不開,她微微發抖的肩頭,“你說的沒錯,我一點不想跟我媽去,可是當年嬸嬸那樣認真地勸我,我不想為難他們,也不想成為任何人的包袱。頭幾年,叔叔還會偶爾接我回來,大了幾歲,我自己也不願意過來了,因為我們終究成了最普通的親戚,周轸你明白這種感覺嘛,就是時間和距離,終究把人分開了。”
她說這話時,離周轸一個床尾寬的距離,是的,時間和距離,把他們分開了。
時間拉不回了,距離,他可以跨過去。周轸放下手裏的杯子,朝嘉勉走過去,房裏只點着盞床頭燈,光明只在那一簇,他們這裏是暧昧的,模糊的。
“那你把從前的記憶全丢掉罷,嘉嘉,包括我的。”
“比起要你記得我,我更希望你開心,你明白嘛。”
“我要的是那個哪怕剪個假小子頭發也固執不稀罕任何人嘲笑的倪嘉勉,我要的是那個明明自己小屁孩卻遺世獨立感極了,你是你,我是我,我不與你相幹,你也少管我的清高倪嘉勉。”
哪怕把從前全棄了,也不過才二十載的時光。
餘生還有很長。
“嘉嘉,我想你回來。”周轸篤定的口吻,
“哪怕我陽謀你,你也有辦法對付我。腿長在你身上,你不肯嫁人,沒人綁你上花轎的。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你的人,必然要取你的心。”
周轸告訴眼前人,明明來前,他和她哥哥在包廂裏不是這麽說的,他明明說要和他妹妹到此為止的。
滾刀肉誰能切得開!周轸這些年加起來對付女人的心思都不及她一個,說白了,她就是吃了一起長大情分的紅利。
不然呢,他為什麽要這麽反複橫跳,由着她牽着鼻子走。
她哥哥一說她不好,有人巴巴就過來了。為了尋她的地址,周轸弄得全天下都知道了,“反正你單位那頭是都知道了……”
周轸問姚方聖,後者勢必去跟下屬打聽,管他呢,結果就是他拿到嘉勉的地址。
他來的對也不對。
對的是,他起碼聽到嘉勉的心思,她終于肯朝自己誠實點了;
不對的是,他看她哭,很難受。
“我想聽你的聲音,又怕你這樣的聲音,招我也殺我,嘉嘉,你弄得我心慌極了,”一半明一半昧,眼淚催發的也好,燈光氛圍拱人也罷,周轸全然昏頭了。他雙手來捧她的臉,身高的優勢,幾乎一下就攫住了她的呼吸,他俯首去,也誘捕着淚眼婆娑的人無意識地仰臉來。
唇去到她眉眼上,舐溫熱的淚,
周轸小心翼翼,殘餘的理智窺伺着她的反應。一切乖張極了,他乖張,倪嘉勉比他還乖張,她沉默着,像是病中的人多少都有點遲緩或者力有不逮,總之,周轸預料的抗拒都沒有發生。
這讓闖城的他不禁疑心病犯了,他捧着嘉勉的臉,喊她,“嘉嘉,你該不會病糊塗了罷?”
沉默者始終以沉默。
經驗者死于經驗說。
周轸撈嘉勉的手去扪他心髒處,“你弄得我七上八下的,我生怕你又像上次那樣給我一膝蓋,別我人沒圖到,害自己斷子絕孫了。”
嘉勉洗過的長發,像海藻一般地散着,香波的味道直往周轸氣息裏鑽,他再去貼她的臉,香氣的主人始終一言不發。
新一輪的無聲,有人這才領會到意味着什麽。
他幾乎本能地去嘗她,嘗她沉默裏包含的意義,嘗她唇上沾着的糖衣。倪嘉勉吃東西不揩嘴,冰糖糊在唇角,某人撬開她牙關,不禁低低嗤笑,笑她是他的小孩。
什麽都對,是發笑出了錯,嘉勉的感官由淡淡的薄荷味和煙草味闖入,可是他卻輕蔑地笑,笑惹毛了她。
沒有用。力量懸殊,恍惚間,她腳離了地,是周轸攔腰抱起了她,一手撈住她的腰,一手去抄她的膝彎。
嘉勉覺得南北掉了個,旋渦裏,她跌到了自己的床上。
不等她反應,有人脫了外裳欺身過來,狡猾至極,他拿膝蓋別在她兩膝之間,整個人以一種單膝跪服的姿态壓制住她。
氣息與力道一齊來圍剿,重新叩開她牙關,勾勒描摹的足夠耐性與溫柔,待到覺察到身下人足夠安分,才不設防地去汲取些什麽。
裹挾地過分暴戾,嘉勉喊不停他,就徑直咬人了。
酒精的餘威,催發的某人烈烈的呼吸,能把這房裏的一切都點着了。他拿虎口別着她的下巴,斷續的氣息,“又反悔了?咬人呢!”
嘉勉覺得自己說不出話來了,原先是嗓子啞了,現在感覺連着舌頭的那根筋斷了。
他就是狗,毋庸置疑。
暴戾的狗恢複片刻的溫馴,因為他眷戀着她的糖,甜絲絲的,去嗅去舔去掠奪……
而嘉勉整個人像朵綿綿浮雲般的棉花糖,遇濡濕遇空氣,她便軟化了,塌扁了,她覺得她要在自己最後一口氣前救贖自己。
“你起來,壓得我快要吐了。”
某人聽清她的控訴,抱着她翻了個身,彼此換了個個,“那麽你壓着我,我不會吐。”
嘉勉伏在他身上,想起來,周轸不肯,一只手橫圈在她腰上,另一只手枕在腦後,懶洋洋地喊她,“嘉嘉……”
“……”
“嘉嘉……”
“幹嘛?”嘉勉有點不耐煩。
某人诘笑,“沒什麽,就是喊喊你,你答應就好。”
樓下誰的電瓶車不小心被碰到了,防盜鈴急急地響起來,鬧心極了。床上的人瞬間公子哥病又犯了,“這裏跟菜市場有什麽區別,好吵!”
“……”嘉勉不作聲,她和他的五個手指頭幹上了,鉚足勁去掰他扣在她腰上的手。
周轸幹脆用力一攏,嘉勉整個人被他擄到眼前,床頭燈照在他半張臉上,挨她近的這一面是陰影,
二人四目相對,周轸徐徐伸手來貼她的臉,出口的話與手裏的動作一致的輕柔,
“嘉嘉,我今晚能留下來嘛?”
“你覺得呢?”
某人一副你說這個我就不困了的嘴臉,“我覺得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注1:出自日劇《四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