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大年三十那天,傅日朗的燒終于退了下來。又是趕上年關,傅老太太圖熱鬧,就把一家大小都召集到老傅家守歲。一屋子人說說笑笑,倒也熱鬧。
傅老太太心裏還惦記着傅小影,就問傅遠:“你閨女已經有兩個年在外頭了啊!你做父親的也不惦念着?你不惦記,我這副老骨頭還惦記呢!”
傅遠忙說:“過兩天讓她回來一趟。”
傅昊又解釋:“範黎紹他爸最近身體不大好,他自己又要忙公司的事情,所以小影在那邊幫着照料照料。”
傅老太太又發難:“他們倆也好了兩年了,可就是沒有什麽新動靜,好讓我懸着一顆心。”
康肅麗連忙抱着傅日朗到傅老太太跟前,笑笑的說:“婚都訂了,您還怕出什麽岔子啊?他們都是懂事的孩子,不必您這麽操心。我說您吶,有空就多逗逗朗朗,好好□□他,也就是他的福氣了。”
真是點到傅老太太心坎上的好話。
連一貫不大喜歡這個大嫂的汪亦詩都在傅昊面前誇她:“這大嫂吧,就跟《紅樓夢》裏的鳳辣子似地,一張利嘴把老太太哄得樂呵呵的。”
大家已經分了好幾撥在談天,汪一俊見周圍沒旁人,戳了戳汪亦詩的頭:“你一小丫頭片子,懂什麽呀?你看那書裏,有幾人是真喜歡王熙鳳的?就擱這叨叨!”然後又擺了擺手:“去去去,到一邊玩去,別耽誤我們倆談事。”
汪亦詩不信:“就你能有什麽正事?整個一黑心的資本家!”
汪一俊做出要打她的樣子,她連忙跳開,朝他做了鬼臉,溜到別處玩。
傅昊看着,覺得這畫面挺溫情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汪一俊卻抱怨:“二十幾歲的人了,還是個小孩子的脾氣,不知天高地厚的。”
傅昊笑:“那還不是你給慣的。”
汪一俊又笑了笑,然後說:“杜知音好像知道她現在住的那房子是咱給找的了。”
傅昊揚起眉:“她怎麽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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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一俊解釋:“我前幾天在外邊吃飯,正巧遇到之前那個屋主,就随便聊了幾句。結果被她撞見了。也怪我做賊心虛,立馬和屋主主站的遠遠的。她看了我好一會兒,肯定是起了疑心了。”
傅昊怔了一下,半響才說:“也許她是在回憶你是誰。”
汪一俊想了想,說:“也有可能。因為她确實沒叫出我名字,還是我先叫的她。”
傅昊哦了一聲。
汪一俊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只輕輕說:“我叫她大嫂。”
第一次汪一俊叫杜知音大嫂,是在他們結婚前一個月。傅遠首肯了他的選擇,他欣喜若狂的帶着她去見自己最親的表弟。
汪一俊從小就嘴滑,見了面就倍兒親熱的叫她大嫂。誰知道她笑嘻嘻的朝傅昊表示不滿:“我才剛剛過二十二歲生日,怎麽就要成別人的大嫂了呢。感覺好老哦!”
真是說不盡的嬌柔動人。
事後,汪一俊在傅昊面前誇杜知音,說她就像是夏日裏映着水光的荷花,難怪他會第一次忤逆家裏的意思。
傅昊就笑他,說他誇女人從來都只是用胸大、屁股圓等詞語,沒想到這次說出來的話這麽文藝。
汪一俊狠狠給他丢白眼,信口就說:“你可得好好保護着你的荷花,別讓狂風暴雨給打歪了。”
到民政局辦理離婚登記的時候。
工作人員連離婚的原因都沒問,直接在紅色的小本上蓋了章。重重的一下,狠狠烙在了他的心上。
正好又是下雨天。又到了午飯時間。他問她想到哪裏吃飯。她說都可以。
他覺得自己快要迷失在這層層水汽之中,最後終于決定去他們第一次吃飯的餃子館。
趕上暑假,學生流少,餃子館關了門。
真是什麽都結束了。
他想起她曾經很喜歡的一首歌,有句歌詞是,‘鴛鴦蝴蝶争不過花開落’。她那時剛和他結婚,和朋友們一起去玩,她找了這首歌來唱。明明還是性子活潑的小女人,卻唱出了凄婉的味道。他記得那天,她是真的掉了眼淚,淡淡的兩行。那時大概也就是投入了真情實感去演繹歌詞,卻沒人料到一語成谶。
新年的鐘聲敲響的時候,傅昊想,杜知音應該是不知道那房子是他暗中幫她物色的。如果她知道,以她的性子,大約在這個新年開始之前,就會另覓住處。
那房子,在她搬進去之前,他去看過兩次。
并不是新小區,都是差不多五六層高的房子,占地面積不太大,可環境極好。樓前種了銀杏樹,那時正是秋天,遠遠望去,金黃的一大片,說不盡的溫情。
屋主是個四十來歲的小本生意人,因為經濟上周轉有些困難,便托人給自己的房子找個賣主。
這消息又七七八八傳到了汪一俊那裏。他知道傅昊最近在尋房子,可又覺得那房子不夠大,也不夠新,只随意提了提。傅昊卻有興致,當天就去看了房子,交了錢。
第二天又去買了家具。都是透着雅致古韻的東西,和老杜家如出一轍。
陽臺上擺了幾盆茶花,已經開始打花骨朵了。他怔怔看了許久,最後還是讓人給搬走了。
相似的細枝末節,生怕被杜知音察覺出什麽異樣。
後來,他也去過那小區幾次。
最近的那次還是去年四月,傅小影去溫哥華的那個晚上。
他一貫堅強,無論工作還是感情,可最後擁抱傅小影的時候,幾乎忍不住落淚。那是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妹妹,哪怕從來沒有人說過他們長得相像,可在骨子裏,他們都是一樣的隐忍,隐忍着自己的感情。
那時的心,是真的空空蕩蕩的,找不到歸屬。
最後他開車到杜知音住的小區。他每次都把車停在同一個位置。那個位置,他很久以前就在樓上觀察過的,無論在哪個房間,都看不到。
他這樣小心翼翼,只不過不想讓她發覺,他從來都沒有放下過她。
可那天晚上,他在車子裏靜靜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已開始微微發亮,吳楷彬給他打電話,通知他早上的會議提前到八點半。
他從車裏找出一包時間挺長了的煙,抽出一支,慢慢點上火。他吸進去很慢,吐出來也很慢,最後剩下煙蒂,他打開車窗,撂進旁邊的垃圾桶裏。然後發動引擎,終于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