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命運
再經過一次虛晃後,蠻夷正式進攻了。
火燒營帳奏效了,蠻夷終于耐不住性子了。
通過幾場與蠻夷的酣戰,沈離淮的攻擊招數越發得心應手,從前在戰場上的手感也都回來了,在幾人的夾擊中游刃有餘,像是為戰争而生。
不過她的打鬥稍微收着了點,不似之前那樣不要命般的攻擊。
随着一場又一場的戰役,戰況愈發膠着,時間距沈離淮既定的死亡越來越近,沈離淮心中的大山也越壓越重。
因為她的重生,她的人生從這世一開始就完全不一樣了,她找出了奸細,破解了龍坎之戰父親的死局。
那現在呢?
在她改變了那麽多事情的情況下,她破解了她自己的死局嗎?
她能破解嗎?
還是說,她依舊會死嗎?
像前世一樣,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同樣憋屈的死法?
經過改變的命運還算是命運嗎?
……
随着越戰越酣,沈離淮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像是從溫暖的地方突然被扔至寒窟,整個身體為了應付緊急情況,每塊肌肉,甚至于每條血管都處于極度緊張的狀态,收縮着,抵禦外界攻擊。
雖然嚴寒依舊,沈離淮身上鐵甲重且冷硬,但久戰早已讓她熱汗淋漓,哪還感覺得到寒冷。
她滿身的雞皮疙瘩并不是因為嚴寒,而是因為興奮和緊張--一種等待命運降臨的緊張戒備。
她不會記錯的,今日就是那天,前世她在戰場上永遠陷入黑暗的那天。
雖是過了這麽些年,但她一站在這,一想到那個似血殘陽,她就能輕易想起心髒被箭穿透的撕裂痛楚,那炸裂的痛楚真實到讓她有種那日即昨日的錯覺。
她并不認為她這次死了,她還能有機會重頭來過。
時間越流逝,那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感就越甚,似乎有人死死扼住她的咽喉。
她粗喘着,一招一式極其用力,刺穿鮮活的□□的同時劃破粘稠厚重的空氣,她想擺脫這種被束縛的窒息感,呼吸不通暢讓她隐隐有些力竭。
她在一片喊殺聲中聽見了自己鼓跳如雷的心髒,像是命運迫近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踩在她心上,讓她的心越來越下沉。
似乎聽見命運的腳步聲為她的五感加了成,她能聽見更多以前聽不見的細微聲響,甚至還能分辨出它們分別是什麽發出的聲響。
刀劃破寒冷空氣的呼呼聲,兵刃相接刺耳的嗞拉聲音,刀砍在鐵甲上的叮當聲,刀的震鳴聲,刀入肉的撲哧聲……
這些繁雜龐大的聲音未經處理,一股腦湧入沈離淮的腦海中,讓她頭痛欲裂。
那突然湧入腦海中的嘈雜聲響打亂了沈離淮的殺敵節奏,一時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周圍的人似乎也察覺到了她動作有些遲緩,更多的蠻夷士兵朝沈離淮湧過去,将她重重包圍。
沈離淮粗略掃了眼周身,擠滿了敵人,心知若不趕緊殺退他們,接下來就會有更多人像聞到美妙死亡氣息的禿鹫朝她圍過來,把她拆得連骨頭都不剩。
這是一個糟糕的死循環。
于是沈離淮也顧不得身體,直接火力全開,動作大開大合,手中銀槍舞得虎虎生威,一槍一個,招式利落狠絕,快速解決圍過來的蠻夷。
随着鮮血噴湧,具具倒下的屍體,蠻夷士兵似乎有些忌憚她,包圍圈越來越大,畢竟誰也不想上趕着去送死。
當勢态逐漸好轉,沈離淮似乎在一片震耳欲聾的聲響中,聽見了箭矢破空的聲音。
沈離淮覺得荒誕。
怎麽可能?
在戰場這種極度嘈雜的環境下,有人站在五米外扯着嗓子喊她,她都不一定能聽見,更何況是箭矢飛行這麽小的聲音。
她的理智告訴她不可能,聽見箭矢破空聲可能只是因為她壓力太大而出現的幻聽罷了,可她的直覺早已拉響了警報,汗毛直豎,仿若寒芒在背。
她腦海中有個聲音瘋了似地在尖叫,躲,快躲,有危險!
那尖銳篤定的聲音一下蓋過別的聲響,像根鋼針狠狠紮進入沈離淮的腦海中。
沈離淮猶豫了瞬,旁邊就是砍過來的刀劍,若後方并無箭矢,她躲了的話不就相當于把自己往刀口上送嗎......
沒時間讓她再細想,那尖銳的聲音神經質不停地重複着,一聲比一聲大,似要将她的耳膜震破。
最後沈離淮還是遵從直覺,心一狠,微側身,拿武器去格擋氣勢洶洶的攻擊。
但她身邊的敵人太多,盡管她阻擋了絕大多數攻擊,還是有一柄□□穿了她的肩胛骨。
正當沈離淮為自己這個愚蠢的行為感到懊悔時,一支利箭從她的身側擦過,正中她斜左方那人的胸膛。
舉着刀向她砍來的那人頓在原地,随後轟然倒地。
沈離淮瞳孔微縮。
箭……
還真有,是從城牆那邊射過來的沒錯。
沈離淮轉槍将攻擊格擋開,一槍穿透刺穿她肩胛骨家夥的腦袋,單手将嵌在肩胛骨中的槍頭拔出,立即回望城牆。
她只遙遙看見一個匆然離去的背影,眨眼間就不見了身影。
盯着那人消失處的沈離淮滿眼殺氣,緊攥沾滿鮮血槍杆的手骨節凸起。
是誰?
前世殺掉她的人也是他嗎?
似乎覺得方才的背影有些眼熟,沈離淮微微眯眼看着男人消失的那處,莫名有些心寒。
是她熟悉的人想要她的命啊……
腹部突然傳來的劇痛讓沈離淮差點一下沒站住,槍杆撐在地上借力。
偏偏這時那些人見她負傷,還沒讓她喘口氣就又重新朝她湧了上來,圍過來黑呼呼的一圈,像是一群饑腸辘辘争食的螞蟻,密密麻麻,無端讓人頭皮發麻。
下腹開始是陣痛,随着時間的推移,疼痛開始變得尖銳而綿長,像是有人手握尖刀在她腹腔中旋挖,角度刁鑽地折磨着她,與之對比,連肩上的傷都變得不值一提。
還沒片刻,沈離淮就已經被痛得滿頭冷汗,眼前發黑。
極度的疼痛讓她頭腦已經開始混沌,無法思考,手中看起來有條不紊的一挑一刺大多是沒經過思考的肌肉記憶,雖能險險支撐,但源源不斷圍過來的蠻夷士兵讓她的處境變得危險。
顯而易見,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力竭。
齊彥盛遠遠就看見沈離淮那慘白如紙的臉色,也發現了她肩上那看上去頗為嚴重的傷。
能不嚴重嗎?他以為是那傷讓她身體虛弱成那樣。
見蠻夷士兵殺了一批又有新一批湧上去,源源不斷,車輪戰似的想将沈離淮耗死,齊彥盛眉頭緊皺,趕緊率一小隊人馬清空障礙,快速靠近死撐着的沈離淮。
40米,20米,10米……
齊彥盛越靠近,就越能看清沈離淮身上的傷口到底有多少,也越能親眼看見蠻夷在她身上一添再添傷口。
他越看越是心焦,明明他們離得不遠,但他們之間硬是隔了這麽多人,他只能站在不遠不近處,眼睜睜看着她本就遍布傷口的身上被人割上一道又一道。
齊彥盛感受到了從所未有的無力感,拼了命地越過人潮向沈離淮靠近,最後竟是連防禦都放棄了,任由他們在他不致命處留下血痕。
他只是一味地向前殺,帶着擋路者死的戾氣硬生生單槍匹馬開出了條通向沈離淮的血路。
他害怕那些蠻夷下一刀就會落在她的心髒抑或是腹部,他害怕她會就這麽永遠離開,他害怕……
他這輩子從未有過這麽多的擔憂害怕。
澎湃的情緒從心髒流向四肢百骸,讓齊彥盛拿劍的手都抑制不住地顫抖。
最終他還是趕在地獄來臨之前,親手關上了那扇沉重的門。
他接住了滿身傷痕,但仍舊活着的沈離淮。
他和他的小隊護着已經快失去意識的沈離淮踏過成堆的屍體,回到城中。
“怎麽樣了?”
幾乎是軍醫手一搭上沈離淮的脈,齊彥盛就開口詢問。
他不是不知曉診斷沒那麽快,可他還是忍不住,不知道是不是他自身的心理因素,他總感覺離淮的呼吸很弱。
把脈的軍醫目光落在了沈離淮的腹部。
“這……”
齊彥盛順着軍醫的目光也看向了沈離淮的腹部,腹部的情況比其他部位來說好太多,他有些奇怪。
“離淮是腹部哪裏受傷了嗎?”
他也沒看見啊……
“将軍她……”
軍醫開口剛想說些什麽,就被只冰冷的手反扣住了手腕。
“李軍醫,本将軍除了肩上的傷嚴重一些,別處應該沒什麽大礙吧?”聲音虛弱,眼神卻是格外銳利。
軍醫對上她那犀利暗含威脅的目光,吶吶地低下頭。
“離淮你醒了,你現在感覺如何了?”
見她醒來齊彥盛滿臉喜色地湊過去,他全身心都在突然蘇醒的沈離淮身上,倒是沒注意到他們之間的暗潮湧動。
“還行,我相信李軍醫一定會保我們無虞的,對麽?”自她醒來,她眼睛就沒離過李軍醫。
聽見她說我們,齊彥盛某瞬間感覺有些怪異,但也沒多想,畢竟李軍醫确實是在他們受傷後極力治療他們這些人。
李軍醫起身,“是,在下先去讓他們煮些補氣的湯藥。”
齊彥盛皺眉攔住了他,“為何不先為将軍處理傷口?”
李軍醫只是草草針灸撒藥,止住了血,動作匆忙,似乎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幹。
難道離淮還有別處被傷到了嗎?甚至比這處要更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