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因果報應
盡管被她威脅,被她掌掴,被她拽着衣服拖行,但她好像并沒有特別害怕,總是一副知曉自己并不會對她做什麽過分的舉動一樣。
呵,這女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自大可笑啊。
那她現在是不是該打破顧嬌對自己的固有印象?
她一個罪人無所顧忌怎麽成呢?那豈不是顯得她太無能了。
梅妃不再和她瞎扯,突然直接站起身來,手上還攥着顧貴人的頭發。
趴在地上的顧貴人沒有準備,像個人偶一樣被拽得直起上身,那瞬她都有種她的頭皮都要被掀起的錯覺,她手艱難地撐起身子,盡量配合着梅妃的高度。
梅妃沒給她喘息的機會,就着這個姿勢拽着她就往湖邊走。
顧貴人手腳并用,蹒跚的動作像某種四肢着地動物的幼崽,狼狽的很,但她的頭發還是被扯得崩得直直的,她手腳無力,趕不上梅妃故意加快的步伐。
梅妃将顧貴人拽到湖沿,抓住她的頭将她往湖中摁。
近日雨雪交加天氣較多,所以湖水近滿,若是梅妃将她的頭摁到底,是完全可以讓顧貴人一嘗冬日湖水的味道,但她沒有。
以現在顧貴人的位置,她已經能感受到湖面那迫人的寒意了,她披散着的頭發大半都泡在了湖中。
顧貴人只一眼便不敢再看了,她緊緊閉上了眼,可還是有冰冷的水氣不停地往她鼻腔中灌,讓她感覺窒息。
自那日落水後,她便對這湖有了些心理陰影,經常做些溺水,在冰冷的水中窒息而亡的夢。
夢境在試圖延續那日,延續死亡,它們似乎在預示着什麽,她很害怕。
她本來已經讓人準備将這湖填了的,但他們動作慢,還沒來得及。
顧貴人的手死死扣住湖沿,蔥白的指甲齊根斷裂,有鮮血溢出,但那傷痕累累的指頭還是拼了命的往湖沿縫隙裏鑽,像是遇到危險瘋狂扭動逃竄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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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抖着蒼白的唇,哆哆嗦嗦地出聲,“是我……是我下的令。”
梅妃眸色微暗,摁着她的手卻紋絲不動,“下的什麽令?”
見她一動不動,顧貴人知曉自己全身而退是不太可能了,便真假參半地說出她下的命令。
“讓荃貴……好好教訓教訓拂冬,但我是真沒料到荃貴會下那麽重的手……”
梅妃将她的頭提了上來。
見有點作用,顧貴人再接再厲,“你也是知曉的,那時嫔妾本來禁足期都快滿了,是可以陪同皇上一起去冬獵的,可拂冬她偏偏趕着這個節骨眼去向皇上告狀,害嫔妾又被禁足了,陪同皇上的機會就這麽飛了,嫔妾能不氣嘛,得知是被拂冬擺了一道之後便想叫她長長教訓,誰知荃貴一下沒收住手……”
“對于拂冬的死,嫔妾深感抱歉。”這句話的語調悲恸沉郁,從她口中說出來卻略顯怪異。
顧貴人臉上令人作嘔的故作悲痛為梅妃心中的仇恨之火紮紮實實地添了把幹柴,使其愈燒愈烈,“按你這麽說,拂冬的死都是荃貴的責任了?”
顧貴人倒也乖覺,并不全都推脫,“也不全是,嫔妾也是脫不了幹系的,畢竟一開始是嫔妾派荃貴去的。”
她臉上的愧疚面具越發明顯,原本放低姿态是為了讨好此時掌控着她性命的梅妃,卻沒想過她那淺顯拙劣的演技只會适得其反。
梅妃俯視着她,眼中的厭惡不屑像是在看一大堆惡心至極的垃圾。
“曾經有個人同本宮說,國有國法,宮有宮規。犯了錯,就要受到懲罰,你懂吧?”
語調傲慢,給人一種她同顧貴人靈魂互換的怪異感。
這像極了顧貴人拿着白玉雕花臂钏去找梅妃那日的場景,那時她誣陷梅妃損壞了她封妃時賞的臂钏,借此肆無忌憚地“懲罰”梅妃。
那日,她就是這般傲慢地對梅妃說出了宮有宮規的那番話。
不過風水輪流轉,此時懲罰者與被懲罰者已然互換。
被壓在地上等待宰割的,變成了以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顧貴人,被欺壓□□的梅妃變成了掌握她生殺大權的人。
所以為什麽說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大抵就是為了避免這種尴尬的場景吧。
梅妃模仿顧貴人的語調,說她之前對她說的冠冕堂皇的話,這是明晃晃的嘲諷。
顧貴人自是也感覺到了,她很是憋屈。
那句話就是很早之前她讓荃貴掌掴她時說的,雖說懲罰還未開始,但她臉上已經是火辣辣的了,像是被人劈頭蓋臉狠狠扇了幾下,臉上虛僞的笑差點就沒挂住。
“……懂。”
“那就好,甘願受罰麽?”
顧貴人遲疑了瞬,剎那間腦中閃過很多想法,“……甘願。”
現在的情形已由不得她來決定,只要不把她扔進湖中,一切都好說。
“甘願啊,那麽……你就親自去同拂冬賠罪吧……”
顧貴人見梅妃還算好聲好氣,以為她是改變主意,準備收手了,她态度轉變太快,導致顧貴人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她話中的意思。
什麽叫做親自賠罪?拂冬人都沒了……
她還在愣神中就被梅妃推進了湖中。
“啊……”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顧貴人尖叫出聲,此時的墜落感和窒息感和她今早做的那個噩夢重合,讓她有種分不清夢與現實的恍惚感。
“……救命……救……救……命……”
水中的顧貴人手腳并用,在水中亂劃亂蹬,拼命掙紮着上浮,可冬日的衣服吸水後極重,還緊貼在身上,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她的行動。
加之她水性又不怎麽好,沒一會兒就嗆了不少冰水,頻頻嗆水之後呼吸不足,更是沒有力氣在水中撲騰,這簡直就是一個糟糕的惡性循環。
手腳越來越沉,每一次推開水的束縛,水如附骨之蛆一樣又黏上來,她很快就體力不支了。
顧貴人知曉自己這副破身體撐不了多久了,可周圍又毫無一人,她只得将所有希望都壓在唯一在場的人身上。
”魏棠枝……救我,求你……救救我,棠枝……救……“
縱然顧貴人知曉去求将她推下水的人很傻,但她實在走投無路了,她已經沒有力氣了,她清晰地感知到死亡在向她一步步迫近。
梅妃站在岸邊冷眼看着她掙紮求救,她沒動,豎得筆直的身體只有右手在不和諧地細微顫抖,不知是因為長時間拖重物導致的,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底下的人越是求救,越是表現得萬分難受,梅妃的心就越硬。
看到她這樣,她就會不由自主想到拂冬。
那天晚上,她的拂冬在冰水中是不是也曾這麽無助,害怕,懷着最後的希望求推她下水的人救她?
但是沒有一個人救她。
她溫暖愛笑的拂冬啊,就那麽死在了那麽冰涼漆黑的冬夜裏。
若是拂冬都不值得被救,那她這種人又有什麽資格獲得被救的恩賜?
她不該活着的……
盯着湖中人呼救聲愈發微弱,身子也逐漸下沉,梅妃握緊了無意識不停抖動的右手,想要讓它停下,可骨節發白了都不起作用。
沒過多久,顧貴人烏黑的發頂也浸入了湖中,留下幾個水泡和圈圈漣漪之後,湖面就徹底恢複了平靜。
所有波濤洶湧都掩入漆黑水面下,湖面寂靜如平常,像是什麽都未發生過。
困擾顧貴人多日的夢終于有了結果。
顧貴人自落水後,日日做些溺水的夢,可那些夢經常是做到一半,顧貴人就驚醒了,從未看到過夢的終點。
現在她看見了,但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眼神空洞地盯着如鏡的湖面良久,像是湖上有什麽東西吸引着她一般,梅妃右腳向湖邊踏了一小步,月白繡花鞋陷進泥濘的土中,粘上黏膩的髒污。
像是枝頭被風吹落,墜于泥土中的白色花瓣,潔白美麗的事物歸于一片泥濘,令人嘆惋。
下陷柔軟的觸感喚醒出神的梅妃,她頓了會兒後緩緩縮回了腳,她半只腳已然入土,卻硬生生拔了出來。
現在還不行,拂冬你再等等……
還有一個,她必須要親眼看到那人的結果才能離開。
顧貴人掉進湖中溺死了!
這消息自發現顧貴人屍體後,沒到半個時辰就傳遍了後宮,各宮嘩然。
聽說是顧貴人身邊的大宮女最先發現飄在湖面的屍體的,将屍體撈上來後,那宮女臉色煞白,當場暈厥過去。
對于死因,衆人各說紛纭,有人說是單純的失足,有人說是早有預謀的殺害。
每方都各持觀點,振振有詞地争論不休,像是他們當時都在事發現場,親眼所見一般。
後面經過調查,發現這是樁惡奴弑主案。
溺死的顧貴人手中死死攥着枚黑扣,宮中服制內務府都是有記載的,據說那枚黑扣是太監服上的部件。
第一個被調查的太監,就是事發當天,以身體不适為由,躺在房中休息的荃貴。
由于帝後大婚将近,太多事情要準備,內務府人手比較緊缺,所以內務府得了皇上的批準,在各宮臨時調了些人手,各宮都是調走一部分。
不過華羽宮就比較誇張,調走了全部,除了身體不适的荃貴,和在宮門處監督顧貴人禁足的侍衛們。
內務府總管又不是閑得發慌,自己當然不敢搞這麽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