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對峙
自兩年前,梅妃為她死去的舅舅着了幾天素缟後,便就沒見她化過妝了。
看着堪稱改頭換面的梅妃,顧貴人只覺着諷刺。
嗬,她倒是沒想到她現在還有心情化妝,還以為她唯一的婢女死了,她會難受一陣的。
看來她對她那婢女也不過是表面功夫,那婢女死了她都無動于衷,果然是薄涼之人。
也是,魏清賢那種人能養出什麽好東西。
梅妃沒理會她的故意挑釁,依舊是沉默,眸色沉沉,面無表情地盯着她。
顧貴人被她無機質的眼神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察覺到自己無意識的瑟縮,顧貴人內心升起惱怒。
她的勝負欲不允許她在梅妃面前窩囊,于是她立即不服輸地瞪回去,像是這樣她就能高梅妃一等。
梅妃并沒有和她僵持太久,“拂冬是你殺的。”
陳述的語句,并不是質問。
怎麽又是同她來說那個賤婢,上次宸妃借此同她單獨相處,當場擺了自己一道,當真以為她現在還會上套嗎?
她又不是蠢貨。
顧貴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着塗了大紅蔻丹的指甲蓋,指責張口就來。
“梅妃你在胡說什麽呢,你那大宮女不是大半夜在宮中亂逛,一個不慎失足溺死的嘛,怎麽扯到嫔妾身上了?”
話說得理直氣壯,全然沒有沈離淮當時質問她的心虛慌亂。
“對了,聽說她是為了偷見外男才大半夜在那河邊亂逛的,梅妃你也是,拂冬都快是老姑娘了,你都不給拂冬安排門婚事,搞得拂冬如此心急。”
Advertisement
顧貴人蘭花指虛掩在嘴邊,嗤嗤笑着,談笑間就把拂冬的死歸咎于梅妃。
梅妃笑了,有瞬間像是能聞到紅梅綻放的冷冽花香,她無意義地反問了句,“是麽?”
她的語氣很平,沒有起伏,像是不需要人回答的自言自語。
“那是自然,作為後宮妃位,梅妃該做好不信謠不傳謠的表率的……啊……”
一記清脆的巴掌打斷了她義正詞嚴的話,顧貴人和她的尖叫一同重重地砸在堅硬的地面。
躺在地上的顧貴人捂住腫脹火辣辣的左臉,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她看向俯視着她的梅妃,一臉的不敢置信,由于氣憤稱謂和自稱都是亂七八糟的,聲音尖銳,“魏棠枝你個賤人居然敢打本宮?”
“瞧,你何曾把本宮當做妃,現在倒是知曉本宮是妃了?”
梅妃神色不變,悠悠走向倒地的她。
見梅妃向緩緩向自己迫近,顧貴人四顧了空無一人的周圍,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危險。
她手肘撐地後退了段距離,色厲內荏地大聲問道,“你要做什麽?”
仿佛吼得越大聲,她的底氣就越足一般。
身體虛弱的顧貴人再怎麽躲,怎麽可能躲得掉梅妃,梅妃沒花多少力氣就一把薅住了她的後衣領,不顧她的掙紮咒罵,單手在地面上拖行她。
那慢慢踱行,輕松的模樣,似乎是她手裏拖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空蕩的破麻袋。
“魏棠枝你是不是瘋了?!”高傲的顧貴人被她這樣對待已然是氣急敗壞。
“魏棠枝你要是真敢對本宮做些什麽,皇上是不會放過你的!”
“要是本宮出了什麽意外,本宮的父親也會讓你生不如死!”
梅妃的沉默讓顧貴人心底發慌,恐慌在一點點積聚。
“魏棠枝你是啞了嗎?說話!”
“魏棠枝……”
……
從始至終就只有顧貴人在大聲嚷嚷,尖叫咒罵,像是似麻袋被拖着的她在唱一場無人理會的凄慘獨角戲。
輝煌氣派的華羽宮自是不止只有平地,但梅妃頭也不回,專心前進與拖行。
在下樓梯時,顧貴人□□與階梯的碰撞,她的呼痛,像是在為梅妃堅定落下的每一步伴奏。
随着拖行距離的變長,顧貴人發出的聲響越來越小,梅妃保持着原來的步伐頻率,像是她們二人這個奇怪的組合之間真正提供動力,花力氣的是顧貴人。
在經過很長一段拖行之後,梅妃終于在某處停下了步伐,此時的顧貴人已然是滿身泥塵,奄奄一息。
梅妃放開她的後領,随手把她往地上一扔,她的臉正好砸在了潮濕的地上,吃了一嘴泥。
“呸呸呸……魏棠枝你個賤人……”
她擦掉嘴上帶着腥味的土礫,聲音低弱,明顯沒有剛開始的那麽“中氣十足”,但嘴上還是不饒人,一口一個賤人,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兇狠。
說完之後顧貴人感覺不對勁,宮殿中哪來濕潤的土?
擡頭一看周圍環境,才發覺她被帶到了花園中。
梅妃将她扔在地上後便背對着她,面向不遠處的湖,似是在看些什麽,“那日掉進湖中可還舒服?”
這片湖就是宸妃将自己絆下去的地方,梅妃帶她來這原是來羞辱她的。
她還以為她要對她做什麽呢,待她回去了,定要将今日所受屈辱百倍千倍地還回去!
縱然自己位分不如她,可她那位分不過是空殼子罷了。
在她心中以為她還能回去。
她恨恨地瞪着梅妃單薄的後背,“舒服,舒服的很,梅妃有機會也可以下去試試。”
見她死鴨子嘴硬,梅妃嗤笑了聲,“既然舒服,那本宮今日再帶你體驗一番如何?”
說着,她就反頭去扯她領子,不似開玩笑。
在梅妃冰涼似死人的手觸到顧貴人後頸時,顧貴人打了個哆嗦,身子從頭涼到腳,瞬間就慫了,臉色僵硬地改口。
“不舒服,一點也不舒服行了吧,上次落湖染上的風寒到現在還沒好清,那次幾乎要了我半條命高興了吧?”
她之前的有恃無恐不過是建立在她認識梅妃這麽多年的基礎上。
梅妃和她舅舅不一樣,和她之前的閨中密友婉妃也不一樣。
她身上有一種令她極其厭惡的正直清高,相較于婉妃,她倒是更有武将世家的風範,而婉妃更像是奸讒的魏丞相一手養大的。
她從沒想過梅妃會這麽瘋。
聽見她改口,梅妃停下了拉拽她的動作,但手依舊是攥着她的後衣領,似寒冰的手指抵在她柔軟的後頸,像是把架在脖子上的刀。
“是吧?不舒服是吧?那你落水之後,曾經是否有那麽一秒想過在湖中溺死的拂冬是什麽感受?”
梅妃邊說邊蹲下,陰沉的目光鎖定她,觀察着她臉上絲絲毫毫的變化。
顧貴人被她魔怔的樣子瘆得慌,不太敢與她對視,目光閃爍,“我同她非親非故的,落水之後想她做什麽?”
雖是矢口否認,但語氣沒了剛開始的生硬。
梅妃已經瘋了,她可不想激怒一個一無所有失去理智的瘋女人。
梅妃聽她死不悔改地狡辯,淺淡眸色微冷,放開了她的衣領。
冰冷的威脅離開敏感的後頸,顧貴人趴在地上剛松了口氣,就被人大力抓住頭發,硬生生地将她的臉扯得仰起。
“啊……”
梅妃扯住她披散的頭發,粗暴地将她的臉拖到眼前,她靠着微蹲的姿勢俯視趴在地上的顧貴人,冷厲警告道:“本宮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拂冬……是不是你下令殺的?”
她們二人臉與臉間的距離太近,顧貴人可以很清晰地看見對面人眼中的凜冽殺意,像是把直直指着她腦袋的出鞘的劍,随時都可能會将她的身體刺穿。
她被攝住了,傻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顧貴人縱然嚣張跋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但那只是空殼,就像是不置一物的大水缸,輕輕一敲響得比誰都大聲,可實際上它肚子裏什麽都沒有。
顧貴人出身富貴人家,從小嬌生慣養着,都沒怎麽被人兇過,哪見過這種陣仗,所以說她現在徹底慌了,不知所措。
顧貴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不是,說了不是就不是,怎麽,梅妃娘娘準備屈打成招?”
前面二字細如蚊蚋,幾乎是氣聲,後面聲音越來越大,像是在暗自為自己增加底氣。
她不過是篤定以梅妃的脾性,只要不是百分百确定,她就不會對她動手,只要她死不承認,她總會抱有疑慮的,梅妃她,就是這麽一個懦弱僞善的人。
可惜了,顧貴人的如意算盤注定落空,她低估了拂冬對梅妃的重要性,拂冬是她現在還活着的唯一理由。
如今就連拂冬也因為她沒了,她什麽都不在乎了,自我放逐也無所謂。
梅妃對她的“提議”贊成地點了點頭,“屈打成招?聽起來挺不錯的。”
顧貴人連連搖頭,“……你不會的。”
顧貴人忘了,她所認識所熟悉的梅妃,是拂冬死之前的梅妃,是她親手将梅妃逼到這般窮途末路的地步。
梅妃嘲諷地掐住她的下颚,逼顧貴人直視她,反問道,“本宮為何不會?聽顧貴人的話,好像你很了解本宮一樣。”
連梅妃都不知她那莫名其妙的篤定是打哪來的。
她長得就那麽像好人?
未進宮前她還靠着這張冷臉趕走了不少亂七八糟圍過來的人,怎麽到顧嬌這就變成面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