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倒是吃定朕不忍殺你了
“報……十萬火急……”
金銮殿外傳來一男子堪稱凄厲的傳報聲,在大殿中回蕩着的聲音無情打破了大臣們營造的其樂融融的假象。
意識到那是邊關傳來的戰報,殿內陡然寂靜,大臣們齊齊低下頭,生怕這番禍事牽連到自己,大殿內的氣氛變得凝重。
太監總管李寧不敢私自妄動,眼睛下意識地瞥了眼神色莫測的皇上,而後低眸等待他的指示,過了良久,大殿中的氣氛凝重到極點,才見他微微擡手。
李寧恭敬朝他低了低頭,示意自己知曉,而後才直起身子,朝大殿門口方向聲音嘹亮地喊了句:
“宣……”
而後,一位滿身鮮血,士兵裝扮的人被太監們合力扶進大殿,雙腳無力地耷拉着,他身體所過之處,在大殿內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衆朝臣中一片喧嘩,神色各異,流了這麽多血,這人怕是活不成了。
失去太監們的攙扶,那人無力地跪伏在冰冷堅硬的地面,沾滿鮮血的大手裏死死攥着一封早已髒污不堪的書信,艱難地揚起頭顱,他眼睛裏滿是血絲,聲音低啞粗砺,像是幾天幾夜沒睡過覺,喝過水:
“沈小将軍……命在下盡快将此書信交由陛下,這關乎着前方戰事能否取勝,這封書信至關重要……只能由陛下親啓……”
似乎每字每句都在燃燒他所剩不多的生命,話一說完,那人眼中的光亮漸漸熄滅,随後便氣絕身亡。
這士兵不愧是定遠軍出身,這樣了都要先将交給他的任務完成才肯死去 ,這也就不怪皇上對遠在邊關的永寧侯如此忌憚了。
軍隊強大對于國家而言自是件好事,可這定遠軍由上上位永寧侯一手建立,只認永寧侯,不認虎符,這定遠軍都快成永寧侯一家子的私家軍了。
雖說永寧侯那個迂腐的老頑固很大可能沒有異心,但有哪個皇帝會讓自己的國土上擁有另一個掌權者,任由他人作大,這不是存心給自己添堵嘛,平常人都不能容忍,更何況是趙亦澤那個……瘋子……
是的,在衆大臣的心中,現在的皇上就是個遇事不擇手段的瘋子,他霸道專權,冷漠嗜血,做事毫無底限,全憑心情,手段鐵血,以暴力鎮壓那些堅決反對他主張的臣子們。
自權傾朝野的魏丞相被皇帝扳倒後,親皇派的其中一個代表謝老大人很是高興。
想來那魏清賢不過是以色侍人,先仗着年輕時的相貌将先皇迷得七葷八素,再蠱惑先皇慢慢将權利交與他,他何德何能可擔任一國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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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初,先皇子嗣本就凋零,在先皇病重時皇子們竟接連出事,不是暴斃就是殘疾,讓他們都無法承襲帝位,那些所謂的意外定是魏清賢那賊人的“傑作”。
他還特意在先帝駕崩前從宮外尋來一位據說是流散多年的小皇子,讓先帝同他滴血認親,認回這個小皇子,待先帝駕崩後,他便一手扶持這個小皇子登基。
當然了,年紀尚小出身卑微,身後沒有任何勢力的小皇子當然要比宮中的皇子要好操控得多。
可魏清賢千算萬算都未曾想到吧,他在一群龇牙咧嘴的犬中千挑萬選竟選了一只善于蟄伏的狼,那魏清賢可是最善挾勢弄權之人,這怕是他犯得最大的一個錯誤了吧,當然,也是最後一個了。
自己身處親皇派,支持的是那個位置上擁有皇族血統的人,當時先帝駕崩,自己雖覺得皇族勢弱,隐隐有些擔憂,但還是沒改變陣營,只是為了保全自身微微收斂了一些。
不過說實話,确實他都沒想到,這小皇帝竟會如此争氣,短短八年就将那亂臣賊子給繩之以法了,頓時心中驕傲,愈發覺得自己沒有站錯隊,正統即真理。
心中一高興,謝老大人的腳就有些飄了,他盯上了皇上的後宮,自己有個适齡的孫女,正好适合送進去分一杯羹,便倚老賣老,日日催着皇帝充盈後宮。
還将趙亦澤當先帝那麽對待,想說就說,想罵就罵,先帝是顧及謝老大人曾是自己的恩師,加之他在親皇派很有地位,所以他的建議難免會聽一些,可趙亦澤是誰啊,一個人就傾覆了在朝堂盤踞多年的魏清賢一幹人等,還會怕他?
被謝伯昌念了幾次,估摸着是煩了,後來謝老大人再重提讓他廣納後宮,趙亦澤直接就在朝堂上警告了他,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
備受尊崇的謝老大人頓感顏面掃地,火辣辣的羞恥與怒火直直向腦中沖去,他一沖動就以死勸谏,見皇上依舊是一派冷漠,謝伯昌沒有臺階,面子上下不來,一怒之下不顧衆朝臣阻攔,以頭搶柱,不料力氣過大,當場死亡,而趙亦澤面不改色,只叫人把屍體拖下去葬了……
自此以後,他們這些朝臣也就不敢動不動就以死勸谏了,因為他們知道,上頭那位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他們可不想白白搭上一條命。
見皇上一副不準備理會的樣子,李寧心中輕嘆了口氣,叫人上殿處理士兵屍體,這位士兵怕是白死了,明知曉皇上是不可能改變主意的,這又是何必呢,還不如戰死沙場來得痛快。
太監們正将殿上的屍體拖走,一塊白色玉佩從死去士兵的手心掉落在地,聲音在寂靜無比的大殿內顯得格外響亮,将坐在高位那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目光觸及那塊熟悉至極的玉佩,他漠然的眼神頓時一凝,薄唇微啓:
“将玉佩拿上來。”
拖着士兵屍體的太監們不敢動了,就那麽停在原處,面面相觑。
李寧一愣,輕應了聲,随後快步撿起地上的玉佩,從袖中掏出一方潔淨白帕,彎着腰本想将玉佩擦拭幹淨再遞給皇上,不料上方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
“不必了,給朕。”
陛下不是有些許潔癖嗎?
不敢質疑,李寧雙手捧着将玉佩遞給皇上。
趙亦澤接過那塊玉佩,輕輕摩挲着,像是确認了什麽,眸色晦暗不明,大掌将那塊小巧玲珑的玉佩慢慢握緊,驀然走下龍椅,親手将那血跡斑斑的信從死去士兵的手中生生抽出。
他盯着信封看了一會兒,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些什麽,随後修長有力的大手慢條斯理地打開那封信,再面色平靜地看完它,他的眼神在那熟悉的字跡上頓了一瞬,這字跡是暗紅色的,還有隐約從紙上飄入鼻腔的腥氣……
好,很好……
她竟敢以血書威脅自己,這是吃定自己不會殺了她……
她逃走後自己就說過,待自己尋到她,定親手折斷她的雙腿,将她鎖在椒房殿,讓她哪裏都去不了……
趙亦澤眸色愈發深沉,面色平靜地步步踏階,待走上寶座臺,滔天怒火猛然爆發,一腳踢向堆滿奏折的書案,轟地一聲,書案差點被踢翻,桌上堆得小山般的奏折幾乎全部落地。
殿中所有人被皇上的滔天怒火吓得齊齊跪下,沒一人敢在此時出聲,寂靜的殿中就只聽見上面那位憤怒的粗喘聲。
衆位跪伏着的大臣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這沈小将軍是寫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才能讓向來不露聲色的上面那位發這麽大的火……
良久後,趙亦澤才收斂怒氣轉過身來,居高臨下冷漠睥睨着下面的各位朝臣,他在伏跪衆人身上掃了一圈,目光最終落在底下一個健壯身影上。
“謝均,現由你盡快安排支援邊關事宜,朕,要禦駕親征。”
被點到的謝均驚訝地擡頭看了皇上一眼,見他神情不似玩笑,立馬應下。
這并不意味着他有多麽想要應下這莊棘手差事,而是作為趙亦澤親信的他,明白趙亦澤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脾性,他做出的決定無人能夠改變,雖不明白為何皇上要臨時改變計劃,但作為下屬的他,只能選擇服從。
皇帝禦駕親征可不是件小事,嚴重的會動搖國之根本,朝中大臣見謝均将軍果斷應下,并不加以阻攔,頓時就慌了,只好硬着頭皮自己上。
大臣們眼神交錯間,立刻就選出了一個代表出來,讓他闡明觀點,餘下的人再共同附和。
他們選中的是這屆的科舉狀元郎穆臨,畢竟他在官場混跡時間短,初生牛犢不怕虎,而且他正直耿介,比較得皇上重用,想必皇上應該不會遷怒于他。
被選中的穆臨雖看不慣朝中大臣這種貪生怕死的行為,但他也确實覺得皇上的行為有些不妥。
因着他妻子的原因,他們國家與海源國關系更勝從前,可保不齊海源國內有心懷叵測之人,會趁此機會進攻他們雲秦,所以他還是從大臣隊列裏站出,謙卑拱手道:“為了陛下的安全,禦駕親征萬萬不可,還請陛下三思。”
殿上的大臣們像是突然找到了依靠,齊齊附和:“望陛下三思。”
大殿中的氣氛簡直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趙亦澤半阖的眸掃過殿下沆瀣一氣,口口聲聲要自己保重身體的大臣們,心中只覺諷刺。
他清楚,這衆位大臣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自己早些去死呢,他們這樣惺惺作态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他們只是想要在朝堂之上極力營造出一副君明臣直的氣氛,讓他們覺得自己也并不是那麽地……一無是處。
他望着心思各異的他們突然就笑開了,“好啊,聽你們的,朕就不去邊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