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到家 我陪着你,你一直都長不大……
最近先是準備夏收, 女人縫盛糧食的袋子,男人平打糧食的場地。以至于方劍平下了課就得回去做飯。接着全村男女老少搶收糧食。
糧食下來交公一部分就分給各家各戶。種豆子種玉米雖然不用犁地,豆子有播種機, 可是玉米得一個一個種下去。
種完玉米和黃豆, 沒歇過乏下雨了, 又可以種秋紅薯了。
種莊稼的時候學校沒放忙假,方劍平又開始上課和做飯。終于告一段落, 又開始薅豆苗補苗。可以說自打進了農歷五月方劍平包括全村人就沒閑過。
方劍平都沒工夫請假, 又哪有心思琢磨帶不帶小芳回去。
楊解放見他思考,便說出自己的觀點:“小芳确實比去年這時候好多了。可她——可她還跟小孩一樣, 力氣又那麽大, 半道上發瘋我們能按住她,就怕到你家——”停頓一下,“你爺爺奶奶可經不起折騰。”
“自打我們領證小芳就沒發過瘋。”方劍平不禁說。
楊解放:“你如果說打王秋香,跟她奶奶打仗,跟她姑打仗都不算,确實沒發過瘋。”
“她們先惹的小芳。”
楊解放點頭:“我知道。我也沒說她惹事。你能保證你爺爺奶奶看她缺心眼,一句話也不說。你爸媽知道了什麽也不說?要是說難聽的,小芳能忍住?平時都不許別人說她傻。”
方劍平想想即将面對的人和事, 突然就不想回去了。
随之想到年邁的爺爺奶奶, 方劍平嘆了口氣:“她也沒說要去。以後再說吧。照此下去我覺得不出三年小芳就能跟她這個年齡的正常人一樣。”
“三年後小芳就二十二, 不是十七八歲。”
方劍平笑道:“總得一點點來。”
“可那時候你就二十四了。”楊解放擔心,“你不會真想跟她過一輩子吧?”
方劍平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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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解放松了一口氣。
方劍平見狀, 想笑:“我沒想那麽遠。說不準我這樣想,等過兩年她正常了她要跟我離婚。”
楊解放的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麽,想起張支書待他不薄, 又把話咽回去。
方劍平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別不信。小芳的脾氣更喜歡有力量有男子漢氣概的人。她以前喜歡我是不了解,如果跟我相處過,可能劉季新怎麽撺掇都沒用。”
“我看她現在也很喜歡你。”
方劍平搖頭:“我們一家四口我排在最後。”頓了頓,“要不是小草以前沒少數落她,我在她心裏的地位可能就跟張小草差不多。”
楊解放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你是怎麽得出的這種結論?方劍平,你可不是這麽不自信的人。”
“我說的都是實話。反正省城離這邊不甚遠,通信方便,你回來看看也方便,以後你就知道了。”方劍平注意到天色暗下來,“我回去了。”
楊解放:“等等,還沒說回頭見着你爸媽怎麽說。我也好跟我爸媽說。別咱倆說的不一樣露餡了。”
“我再想想。”方劍平沖他擡擡手,“回屋吧。”
楊解放皺眉,他不會被美色迷昏了頭了吧。
張小芳的那張臉确實漂亮可愛。
可是她傻啊。
楊解放想不通,決定回去的路上慢慢勸。
話又說回來,楊解放得了上大學的名額走了就不用再回來,也不需要工分,他随時都可以回首都。可是方劍平需要。雖說他有工資,然而這年頭有錢也買不到糧食。方劍平又幫着忙幾天,多的苗挑出來,缺的苗補齊,村裏暫時沒什麽活才讓張支書給他開病假。
張支書把假條寫好就遞給閨女,“認識嗎?”
“又看不起我,又看不起我。”小芳氣哼哼地瞪眼。
張支書笑了,轉手給方劍平,“這個必須放好。”
方劍平知道這個能讓他在城裏全身而退,“我帶本毛選回去,這個夾在裏面應該沒人翻。”
書确實沒人要。
張支書點頭,“行。”但他還有一事不放心,“芳啊,真讓劍平回去?”
小芳佯裝思考。
方劍平的心不由得提到嗓子眼。
張支書的神色變了,肉眼可見的緊張。
小芳想笑,讓你們不信任我——活該!
“方劍平,張小草說首都好大好大,我去就得迷路。方——”
方劍平連忙打斷她的話,“等等,她又找你了?”不禁看張支書,“她怎麽還沒死心?獸醫站的工作還不夠她忙?”
張支書最近也沒看到過小草,“芳,小草啥時候說的?”
“忘了。”小芳搖搖頭。
農忙前張小草确實來過一次,看到炕上兩條被褥中間隔有一臂那麽寬,她放心了所以什麽也沒說。主要是怕說多了小芳生出逆反心理,按着方劍平用強,倆人成了有名有實的真夫妻。
年前年後張小草說得多了。小芳仗着張小草可能自己也記不清,張小草又是為她好,她爹不可能找上門數落小草,所以才敢這麽掰扯。
方劍平眉頭微蹙,心地不快:“我都轉正了,她還有什麽不放心?”
張支書:“她就喜歡瞎操心。別跟她一般見識。小芳,以後小草再找你務必告訴我。”
小芳乖乖地點頭,“我還沒說完。”
“對對,要不要劍平回去?”
小芳點頭。
方劍平想起張小草之前提過,他要是走了,小芳有可能偷偷跟過去,“想不想跟我一塊回去?”
張支書不禁轉向他,這小子什麽意思?
方劍平看着小芳等她回答。
小芳不想回去。方家人不知道真相,在他們面前她可以恢複正常。可是方劍平了解“她”,肯定腳跟腳跟着她。
有方劍平在她就得裝一下。只是一下也能被方家人看出來。
那些可都是知識分子人精。
“不要。這麽熱的天。”小芳嫌棄。
方劍平微微嘆氣,真該讓楊解放過來看看,小芳要是非常喜歡他,怎麽可能忍住跟他分開。
張支書越發糊塗了,小芳不回去這小子不應該高興嗎?
不會真喜歡上他這個傻閨女了吧。
小芳也糊塗了,試探着問:“想讓我跟你一塊啊?”這怎麽可能啊。方劍平又不傻。應該還是不放心她。小芳就故意說:“方劍平,你真是個膽小鬼!”
方劍平糊塗了,“我膽小鬼?”
“對啊。你自己不敢回去,讓我陪你啊。別以為我不知道。”小芳哼一聲,用得意的表情看着他。
方劍平想笑:“是,我膽小鬼。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不要!這麽大的人了,膽子還這麽小,以後可怎麽辦啊。”小芳替他愁得慌,“我陪着你,你一直都長不大。”頓了頓,“不陪你是為你好。”
張支書聽不下去,“別扯這些沒用的。”
小芳瞪眼。
方劍平替她說:“有用,有用。小芳,你剛才還想說什麽?”
“你要給我買好看的衣服,買好吃的。首都比農場大好多好多倍,肯定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和花衣服。”
方劍平放心了,她連這點都想到,肯定沒打算偷偷跟過去,“再給你買好看的筆和筆記本?”
“我不要!”小芳氣哼哼道,“我已經有很多很多筆和作業本。我的手都寫腫了。方劍平,敢給我買本子和筆,你你就不要回去了。”
張支書不禁問:“你咋還學會不想寫作業了?”
“我一直不想寫啊。”小芳說的理直氣壯。
張支書噎的說不出話。
高素蘭拿掉圍裙走進來,“不寫就不寫。學生都放暑假了,劍平,也讓她歇歇。幹啥都不能太着急。”
方劍平第一次聽小芳這樣說,不敢不重視,擔心她再跟十年前一樣撕書摔筆,“我知道。最近也沒給她布置功課。只是怕她忘了,早晚幫她複習一下。”
高素蘭:“那就收拾東西吧。咱家也沒啥好東西,也不知道給你爺爺奶奶拿什麽。”
“不用,首都什麽都有。”
高素蘭微微搖頭,“你聽我說完。雖說你跟小芳這情況——可結婚證終歸是真的。你來這麽多年第一次回去探親,咱們也不能裝不知道。你叔去農場辦事就買了一包海産品。城裏的糧食雖然限購,可是給你帶米面也不方便。我就給你拿了一包紅薯幹,留你奶奶一早一晚跟雜糧一塊煮粥。”
東西在張支書卧房的炕上放着。他聽到這些就進去拿出來。
考慮到路途遠,沒準備很多,一包十來斤。
方劍平瞧着包裹不大就接過去,然而到手上險些沒拎住,“叔,嬸,太多了。”
張支書:“大小夥子這麽點東西還多?”
“我還有行李。”
張支書問:“我就給你一周假,現在又是夏天,你打算帶多少行李回去?”
方劍平滿心想着能回家,沒心思想這些。
張支書:“三四身衣服兩雙鞋襪還不夠?”
足夠了。
夏天熱衣服不洗就馊了。
到家衣服換下來有一套換的就行了。
方劍平:“那我就拿着。”
“拿着。這紅薯幹是去年的,跟你爺爺奶奶說清楚,今年的還沒下來。”
方劍平點頭,轉向小芳:“咱回屋?”
小芳蹦蹦跳跳跟上去。
高素蘭看她這樣又犯愁:“幸虧劍平的家人還不知道。”
張支書也頭疼,“也不知道劍平回去怎麽說。”
農場每天都有到市裏的車。
張支書又把假條寫好了,也不好耽擱,翌日清晨小芳和她爹娘就送方劍平去車站。
出了大門,張支書想起一件事,“劍平,等我一會兒。”不待他開口就急忙忙往養豬場方向跑。
端着碗在門口吃飯的人見狀不禁問:“這是咋了?”
王秋香之前聽到高素蘭問方劍平,證件帶了沒,幾點發車等等。所以知道方劍平回家探親。但她好奇小芳居然沒鬧着要去,“小芳,不怕劍平一去不回?”
“方劍平又不是你。”小芳每每聽到這類話都忍不住懷疑,原著中小芳去找方劍平是王秋香這些大嘴巴刺激的。以至于很難給她好臉。
王秋香不禁問:“我咋了?”
“你沒良心!”小芳不客氣地說。
王秋香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着,“……臭丫頭!”
“要打架?”小芳拉開架勢打算跟她幹仗。
王秋香慫了。
方劍平不禁腹诽——活該!
他又擔心自己走後,這些人再這樣說,氣得小芳去找他,便對小芳說:“別理她們。就算家裏有事或者火車晚點,沒能按時回來,也不會耽擱太久。”
“我知道。”小芳得意地說,“你得回來上課。”
方劍平徹底放心了,“那你乖乖在家,等我給你買衣服買鞋子,不買本子和筆。”
小芳點頭。
高素蘭瞧着天越來越熱,急了:“這個老頭子幹嘛去了?”
張支書找老李去了。
原本以為他家親戚都在本省。最近這些天一起幹活唠嗑,張支書才知道就老李的親戚朋友都在首都。
張支書問問他要不要給親戚捎個口信。方劍平下鄉鍛煉的知識青年,去老李親戚家探望,那些紅袖章不會過分為難。
老李怕連累方劍平,聽到張支書說到城裏要是敢扣方劍平,他就過去要人。他根正苗紅祖上八輩貧農誰都不敢把他怎麽樣。老李立馬寫信,而且寫了三封。
張支書和老李一塊過來,高素蘭曬一身汗不說,王秋香的碗都幹了。
來富家的也在,忍不住說:“還以為你後悔了。”
張支書:“後悔啥?又不是一去不回。”信遞給方劍平,“收好!”
方劍平夾在書裏。
老李看到那書上的字很是意外,這孩子可真仔細。
不論誰看到這本書都不會翻找裏面的東西。
張支書卻不放心,又幫他仔細檢查一遍才陪他去車站。
本來他想開拖拉機。
拖拉機是公家的,方劍平只是去探親,覺得這樣做不好。今天送他,明天村裏別的人也去車站,張支書是送還是不送呢。
高素蘭也覺得他考慮的周全,就勸張支書別折騰了,走着過去。
幸好離農場不遠,半個多小時就到車站。
由于在老李那兒耽誤太長時間,方劍平和楊解放坐上車沒三分鐘就發車了。
小芳看到車子越來越遠,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高素蘭注意到閨女癡癡地看着汽車,很是擔心有地戳一下張支書,示意他勸勸閨女。
張支書覺得這時候什麽都不能說,以免哪句話說錯了,惹得閨女偷偷去找方劍平。
一家三口默默地回到家,張支書就讓小芳回屋歇着,他和老伴去堂屋商議接下來的安排——輪流看着小芳。
小芳起初沒意識到。
方劍平走兩天,算着時間該到首都了,才察覺到她娘不論洗衣做飯都叫上她。也不讓她幫忙,就讓她在一旁呆着。
小芳很想解釋,可她如今的情況說什麽都不可信。免得老兩口操心的睡不着,小芳決定用實際行動證明,她說的話越來越可信——裝乖。
如她所料,方劍平到家了。
以前不懂近鄉情怯,離家三年多的方劍平懂了。
門還是那扇門,門裏斷斷續續傳出的聲音還是那熟悉的聲音,可他卻沒有勇氣推開。
“你誰呀?”
疑惑聲從身側傳來。
方劍平吓了一跳,反應過來看過去,一張陌生的臉,“你是……?”
“我問你你問我幹什麽?”
方劍平被噎了一下。想到他是請病假回來的,不宜生事,“我是這家的人。”
說話的中年男人打量他一番,怎麽看都沒印象。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你不會是方醫生的小孫子方劍平吧?你不是在農村當老師,怎麽回來了?”
“誰回來了?”
蒼老的聲音傳出來,接着啪嗒一聲,重物掉地聲傳出來。
方劍平着急,推開門就看到路中間全是水,鐵皮桶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滾到他腳邊。
水的另一端是兩位白發蒼蒼的老人。
方劍平看到刺眼的白發,頓時渾身無力,行李砰地一聲落到地上。
“哎,地上都是水。”緊随着他進來的男人連忙撿起來,注意到方劍平神色不對,稍微有點擔憂,“這——”看向方家老兩口,遲疑不定地問:“這是怎麽了?”
老兩口使勁揉揉眼睛,确定這個眼熟的年輕人當真是他們的小孫子,忙不疊上前。
他們一動也讓方劍平回過神,看到他們步履踉跄,忙迎上去,“爺爺,奶奶,慢點。”
“劍平!”
兩位老人抱住他忍不住嚎啕大哭,恨不得把積攢了三年多的擔憂全哭出來。
中年男人見狀,猶豫片刻,包放屋裏,悄悄退出去,輕輕帶上大門。
方劍平的眼淚也不受控制地出來,可是看到爺爺奶奶的白發,想到兩人上了年紀,不能一直哭下去:“爺爺,奶奶,別哭了,我沒事,也沒受什麽委屈。我們進屋吧。”
兩位老人想到小孫子從上千裏外的清河農場回來,肯定非常累,“對,我們進屋。”
一人拉着方劍平一只手,擁他進屋。
屋裏的陳設還是三年前那些,方劍平放心了,“街道和單位沒為難你們吧?”
方爺爺想起這幾年的遭遇百感交集。可他怕孫子擔心,就挑着說:“有些人确實想為難。可誰能保證一輩子不生病啊。就說剛才那個,剛搬過來的時候知道我留過洋,看見我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有次孩子半夜生病急得不行,跟他們一個大院的人就說,找什麽車子,去什麽醫院,找方醫生。兩口子一個中醫一個西醫,中西結合什麽病都會。自打那以後,對我和你奶奶特別客氣。得空就過來,幫我們做煤球,買米買面,什麽活都幹。”
“我記得以前不是他啊。”
他奶奶給他倒杯水,“那個院子太大,這兩年就安排一些沒房的工人住進去。等他們單位解決了住房問題再搬出來。咱們家本來也要安排,街道幫咱們解釋,你和你姐都沒結婚,偏房是你和你姐的,我們住不着的兩間正房改成了小醫務室,區裏就沒安排。”
方劍平把杯子放下:“奶奶,別忙,我不渴。”
“餓嗎?我去做飯。”
方劍平笑道:“也不餓。叔和嬸給我拿了好幾個香瓜,我下車前剛吃完。”
方爺爺不禁看一眼老伴,這個叔不是他想的那樣吧。
他奶奶覺得這是自家孫子沒必要拐彎抹角:“劍平,這個叔是你那個岳父?”
方劍平點頭,“對!”
方爺爺見他沒有避諱,也沒有不高興,就直接問:“你在信上說被劉季新算計,究竟怎麽回事?這麽久了你們還沒離婚,是不是有別的打算?那你也該把人帶過來認認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