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擡豬 也不知道人肉好不好吃
“大敵當前”本不該笑, 可方劍平忍不住笑着問:“今年的小芳打算怎麽做?”
小芳假裝思考片刻,手一揮,“同志們, 你們先擋着, 我去去就來。”說着往雜物房跑。
張小草不禁說:“怕了就說!還我們先擋一會兒。”
方劍平道:“肯定拿東西去了。”想想雜物房的東西, 無外乎鋤頭、木鍁這類東西。這些他們敢上手奪,也不用擔心傷着她, “先出去看看。”
都能聽見腳步聲了, 張支書和高素蘭也不敢磨叽。
兩口子到門口張廣華人已越過王秋香家門口,離他們不過三米。
高素蘭先開口招呼, “來了。”
“不能來?”張廣華反問。
這話把高素蘭噎的想大過年詛咒她婆婆。
張支書直接說:“不能!來幹啥?”
“找你!我要問問你這個當大伯的憑啥讓小草退婚。”
張小草沒敢露頭, 擔心因為她通風報信她姑怒上加怒,所以趴在門後觀察敵情。
這個姑姑別人或許不了解,張小草可太了解了。以前她剛嫁到前夫家,生活還不錯,這個姑沒少上門打秋風。
後來前夫要離婚,張小草求她姑幫忙,這個姑怕得罪她前夫一家,甚至要跟她斷絕關系。
這種東西要說為她出頭, 張小草一萬個不信。肯定又想跟去年一樣趁機拿大伯的東西。
真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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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草氣得跑出來, “別放屁!婚是我自己要退的, 跟大爺沒關系。”
“你咋在這兒?”張廣華被她的突然出現吓一跳。
張小草想笑,她姑可真是張家最沒心的人, 沒有之一。
先前明明她給她開的門,她姑和她奶奶聊天的時候她也在旁邊站着,怕她回自己屋,她姑挑理。比如一見她就躲屋裏去, 是不是不喜歡她。
聽到她姑問家裏最近咋樣,她娘先哭窮,話鋒一轉老大家日子好,今年得了多少多少東西,還得了個城裏來的女婿。要不是他讓小草退婚,她姑也能跟着吃一塊未來侄女婿拿的肉。
張小草直覺不好這才來通風報信。跟她姑分開總共沒五分鐘,居然忘得一幹二淨。
“你咋在這兒我就咋在這兒。”張小草用她的話堵她。
張廣華噎了一下,“那你咋還說跟你大伯沒關系?”
“本來就沒關系。再說了,就算有關系關你什麽事?你是我姑,又不是我親娘。我親娘也管不着。有事說事,沒事少拿我當借口。”張小草很不客氣地說。
張廣華被她說的一愣一愣。
在她的記憶中這個侄女見誰都笑臉相迎,好言好語。什麽時候變得跟蠻不講理的老潑婦一樣。
“小草,我沒得罪過你吧?”
張小草心說,多了去了。但她不想跟張廣華打嘴仗,“你沒得罪過我不等于你就能摻和我的事。”
“我可是為你好!”
張小草:“謝謝。不需要!”
“你這孩子咋這麽不知好歹?”
張小草點頭:“我就是這麽不知好歹。”
以前張小草不會這麽跟人吵。多了幾十年記憶,張小草知道跟有些人吵架,千萬不能反駁,順着她的話說讓她無言以對。
張廣華不論在婆家還是在娘家,跟人家吵架都是她罵人娘,人家問候她祖宗,她說人家不懂事,人家說她不懂事。像張小草這樣承認自己不識好歹的還是第一個,導致沒有這方面經驗的張廣華當真如張小草預料的那樣——無言以對。
可是連門都沒進,就這麽铩羽而歸可不是她張廣華。
“小草,不是我說你,你是真不懂事。都是你娘慣的!”
張小草搖搖頭,“不是,是我奶奶慣的。找我奶奶去。”
張廣華再次語塞。
趴在牆頭圍觀的王秋香樂了,張小草這個慫貨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種?
以前不是最喜歡含沙射影的擠兌人嗎?
這麽直接可不像她啊。
拐彎抹角不好使,尤其對付張小芳,不光聽不懂,還說她神經病,整天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你笑啥笑?!”張廣華跟她娘一個德行這點小草沒說錯,西邊受挫東邊找回來。
王秋香一個人面對她怯。現在張家大殺器還沒出來,又有張支書兩口子和張小草幫忙,別說年輕二十多歲的“高氏”,就是高氏本人她也不怕。
“我都沒管你放屁,你管我笑?你誰呀你?”王秋香很不客氣。
張廣華來了機會,“你才放屁!”
“我放屁也沒你臭,離這麽遠我都能聞見。”
張廣華大字不識一個,只會污言穢語的罵人,擅長一哭二鬧三上吊,撒潑打滾耍無賴,像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她是真不擅長,“那我就熏死你。”跑過去跳起來試圖薅人家頭發。
自打那次被小芳推下去兩次,王秋香吃一塹長一智,不待她伸手就縮回去。
張廣華認為自己得勝了,氣焰大增,“有本事別躲!有種你出來!”
王秋香不能出來。
先前張支書做主泥鳅平均分,豬下水分的時候也沒全按工分,以至于王秋香家的工分少也分了不少。
王秋香算一下,泥鳅和豬下水夠她家過年,所以就把魚賣的只剩一大一小兩條。大的留着走娘家,小的留着過幾天炖給孩子吃。
豬肉是按工分分的,但不可能所有人都給五花肉,就搭配着不甚好的,比如豬肚子上的肉一起分。腹部的肉可以熬豬油,王秋香就把五花賣的只剩兩斤,一斤回娘家,一斤腌起來慢慢吃。
一斤五花和一條魚走親戚很有面子。
王秋香已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兄弟姐妹們羨慕的眼神,可沒空跟她吵吵。
“我沒本事,你有本事。”
張廣華又噎一下。
這些娘家人今年怎麽了?都這麽會噎人,跟誰學的啊。
“你個縮頭烏龜!”
王秋香一邊小聲讓她丈夫給孩子換新鞋,一邊大聲朝外吼,“我可是老九的女人,我是縮頭烏龜他是啥?他要是縮頭烏龜,你四叔四嬸是啥?張廣華,你四叔四嬸要是縮頭烏龜,你爹娘你大哥二哥是啥。你個不懂事不長腦子的東西。”
“你你——”張廣華可不敢把一大家子全罵進去,“你才不長腦子!你不是個東西!”
王秋香無所謂地說:“我是老九的女人,我是啥他是啥,他是啥姓張的人都是啥。随便你咋罵。”
張廣華哪還敢繼續:“我不跟你一般見識!”沖她家牆壁吐口吐沫,轉過頭看到她大哥大嫂,想到她來這兒的目的,疾走幾步過來,“大哥,必須得給我好好說說,憑啥讓小草退婚。”
張支書就知道她不可能把他忘了:“小草說了,我沒啥說的。”
“她小不懂事,你這個當大伯的也不懂事?”
張支書笑道:“你這個當姑姑都不懂事,我這個當大伯的不懂事咋了?”
張廣話再次噎住,“我——我不跟你說這些廢話。小草那麽好的親事沒了,你必須得負責到底。”
高素蘭沒見過這麽胡攪蠻纏的:“憑啥?”
張支書直覺不好,他妹妹可能就等着這句話。
“就憑他是小草的大伯,你是當大娘的。小草的親事是你們做主退的。我不管,你們不答應,我就不走了。”張廣華不容張支書開口就往屋裏鑽。
高素蘭被她推了一下推愣住。
張支書防着她可他不擅長跟人打架,以至于沒她手腳利索。
張小草忙不疊追,追到一半猛然停下,因為她看到方劍平擋住大門。
難怪一直沒聽見他吭聲。
張廣華腳步一頓,皺着眉頭問:“你誰呀你?”
“小芳的愛人,你大哥的閨女女婿,你侄女婿方劍平。”
張廣華不禁打量他一番,就他啊?還以為長得獐頭鼠目。沒想到還挺好看。可這麽好看有什麽用,眼瞎心也瞎,娶個張小芳。
“你個外來女婿有你啥事?一邊去。”
方劍平的臉色微變,淡淡地尴尬。
張小草忙說:“他可是上門女婿。以後生了孩子姓張。”
張廣華一聽這話急了,顧不上進屋:“啥意思?大哥,咱不是說好的,老三給你當兒子,将來也能幫小芳一把。你一個村支書咋能說話不算話?”
張支書氣笑了。
高素蘭也氣笑了:“你大哥就是做夢也沒說過這話。”
“她做夢聽見的。”張小草問。
張廣華撒潑:“你說過!我不管,大哥,你這個女婿——對了,他是知青吧?你糊塗啊大哥,知青在咱們這兒呆不長,你咋能把小芳嫁給他?你這是要害了自家閨女啊。我可憐的芳啊——”
“叫我幹啥?”小芳打開門。
張廣華的嚎聲停下來,轉向小芳,眼神閃閃,這個衣着幹淨皮膚光滑亮的能當鏡子用的人是小芳?
再仔細看看,臉還是那張臉,眉眼還是那雙眉眼,不見呆樣,但臉上還有孩子般的稚氣。所以是小芳。
張廣華上去拉住她的手臂。
小芳不禁皺眉:“你抓疼我了。”
方劍平注意到她的棉衣凹下下去很多,連忙掰開張廣華的手。
張廣華反手朝他手上一巴掌。
今天不需要出去,方劍平就沒戴手套,手背瞬間通紅通紅。
小芳頓時不想再跟她糾纏下去,快速抓住她的兩只手臂,不待她反應過來,單手攥住,然後把剛剛在屋裏弄好的繩套往她手腕上一套,拉住繩子,繩圈瞬間箍住她的手。
張廣華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搞蒙了。手腕痛回過神,不禁掙紮:“你幹啥?傻小芳,松手,放開!”
小芳從兜裏掏出個東西遞給方劍平,朝他使個眼色。
方劍平想也沒想轉手把她的嘴巴堵上。
注意到那花色分外眼熟,方劍平不禁問:“小芳,這是什麽?”
“你的襪子啊。”
方劍平張了張口,“我——”他的襪子不是在腳上?心中忽然一動,因為過年要穿新衣服,他不光外套換成新的,襪子也換新了。
腳上這雙襪子還是小芳給他買的,嫌他的襪子破了四個洞。
來農村之前方劍平從沒穿過破襪子。到了這裏發現很多人大冬天都不穿襪子,方劍平沒臉浪費。腳後跟或者腳趾頭破了就縫一下繼續穿。以至于這幾年沒買過襪子,還是從家裏帶來的那幾雙。
年前去洗澡找換洗衣服,方劍平把襪子拿出來,小芳就嫌棄跟她爹的一樣破。所以到農場就買了八雙,一家四口一人兩雙。
年三十晚上,方劍平把破襪子脫掉,他丈母娘說,年初一不興幹活,他就打算今天中午燒點熱水洗了。
思及此,方劍平驚得張口結舌:“小芳,這,這襪子——”
小芳當然知道沒洗。
再說了,她可不舍得用幹淨的東西。
冬天那麽冷,洗洗刷刷多遭罪啊。
小芳:“扶着她。”
方劍平下意識扶着朝他歪過來的張廣華。
小芳立馬把她放到地上。
張廣華說不出話只能嗚咽。
小芳覺得張廣華在罵她。可她又聽不見,不就等于沒有罵嗎。
“小芳,這是幹嘛?”高素蘭不見閨女動刀子就沒着急。可是把人放地上也不對啊。
小芳裝沒聽見,用繩子另一端把她雙腳捆上。
張支書等人突然發現這一幕很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
小芳拎着繩子中間很是輕松地把張廣華提起來。
來富家的住的不遠,聽到熱鬧出來看,結果看到這一幕,頓時忍不住問:“小芳,你當殺豬呢?”
方劍平等人福至心靈,難怪覺得眼熟。張廣華的雙手雙腳在背後,導致他們沒有第一時間想起來。要是轉到胸前,可不就跟捆豬一模一樣。
一定是之前看捆豬看多了,她學會了。
小芳點頭:“我要把她炖了吃了。也不知道人肉好不好吃。我還沒吃過。來富家的,你吃過嗎?”
來富家的臉都白了,急忙忙說:“小芳,人肉不好吃,又腥又臭還有毒。”
“有毒?”小芳假裝吓一跳,一松手張廣華掉在凸凹不平的路上。
張廣華痛的悶哼一聲。
高素蘭等人終于意識到小芳要幹嘛,慌慌張張上前。
方劍平把她往後拽,高素蘭擋在她和張廣華中間。張支書想把繩子解開,可她捆的是死結,根本解不開。張小草想把她嘴裏的東西拿掉,一看張廣華瞪大眼睛滿臉怒氣,她立馬把手縮回去——還是讓她閉嘴好,省得一開口就罵人。
張支書看到小草啥事沒有,連忙催,“快去拿剪刀。”
張小草朝屋裏跑,到院裏又回來。
“剪刀呢?”
張小草看向高素蘭:“堂屋門和小芳那邊的門都鎖上了。你們不可能把剪刀放廚房吧?”
廚房有大刀,哪用得着剪刀。再說了,最近都是在小芳那邊做飯。也只有熬油炖肉,怕油飄進卧室才會選擇在廚房開火。
小芳眼中一亮,趁她娘不備,掏出她的鑰匙往自個兜裏一塞。
方劍平後悔沒攥住她兩只手,“小芳,聽話。你想吃肉我現在就給你做。”
“我不想吃肉了,太臭。”小芳看向張廣華一臉嫌棄地說。
張支書松了口氣。
張廣華的嗚咽聲停下來,身體也不再緊繃,放松地癱在地上像一堆爛泥。
方劍平不放心:“也不殺她?”
“不!”小芳搖搖頭,“殺了炖給大黃吃。”
大黃最近的生活真不錯。
殺了那麽多豬,全村就只有它一只狗,豬骨頭都歸它,足夠它吃到正月底。
方劍平:“肉太臭大黃也不吃。”
“對哦。大黃那裏有很多很多豬骨頭。”小芳嫌棄地看着張廣華,“你真是個臭東西,臭的大黃都不吃。”
張廣華瞪大眼睛,嘴巴又嗚嗚嗚個不停。
小芳:“你罵我嗎?”掙開方劍平的手沒掙開,就拽着他過去,朝張廣華屁股上一腳,“再罵!”
張廣華的嗚咽聲更大。
小芳又踹兩腳。
她動作太快,張支書反應慢。等他反應過來忙說:“小草,快把你姑弄走。”
“我咋弄?我又提不起來。”張小草瞧着小芳都是朝屁股上踹沒大事,以至于說出這話還往後退一步。
來富家的嫁進來的時候張廣華還沒出嫁。那會兒國家還沒成立。離後來國家令各地辦掃盲班還有好幾年。張莊九成五都是文盲。人啥都不懂,村長也不像張支書這麽公平公正,能讓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村民服氣,以至于張莊人從上到下都很自私,遇到困難也自己解決。
那時候也沒魚塘,張莊周圍也沒有一圈溝渠,打水澆地只能從河裏取。張廣華一家的地在河上游,來富一家的地在下游。張老二不打招呼從上面開個口子,下游沒水了,來富一家就直接跟張老二一家吵吵起來。
本來只是長輩之間理論,張廣華個黃毛丫頭知道了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罵,啥難聽罵啥。來富家的從此厭惡張廣華——不懂事不講理罵人還難聽。畢竟按輩分她是張廣華的長輩,兩家人上數五代還是一個祖宗的。
來富家的怕高氏,一直想收拾張廣華礙于她一直不敢動手。
主要是沒她們不要臉,什麽事都敢幹。
終于逮住機會整治張廣華,必須不能放過。
來富家的往四周看看,瞧見門口有鐵鍁,應該是張支書盛羊糞往糞坑裏扔忘了拿屋裏去。來富家的就拿過來,把手從張廣華的雙手和雙腳中間穿過,“我幫你擡回去。”
張小草下意識拿着另一端,擡起來不禁說:“這怎麽更像殺豬?”
來富家的心說,要是不像我還不這麽幹。
家家戶戶都有板車,弄個木板車把她推回去多省事。
可是這樣也太便宜她了。
來富家的說:“這都啥時候了還管這麽多?趕緊擡回去,免得小芳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