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工作 她想幹什麽肯定還有後續
小芳反應過來習慣性想說, 我精着呢。但這話面對張小草她說不出口,總覺得膈應。于是就說:“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張小草被吼一點不意外,能忍住就不是傻小芳。
“我全家也包括你。”張小草怕她聽不懂, 這話說給聾子聽, “咱倆一個奶奶一個爺爺。”
小芳搖搖頭, 固執又天真地說:“爺爺是我爺爺,奶奶是你奶奶, 不一樣!”
張小草忽然就笑了。
小芳總覺得她的笑容裏充滿了同情與包容。
怕自己看錯, 張小芳轉向方劍平,她沒病吧?又憋着什麽壞啊?
方劍平卻覺得她的笑容說不上來的違和與別扭, 很怕她突然變臉把他和小芳推井裏, “你還打不打水?不打讓讓我們打。”
張小草習慣了在外面與人為善,又稱僞善,所以習慣性後退一步。
方劍平上前。
張小草看到他年輕的臉龐,瞬間記起今日的她已不是昔日的她,沒必要再違心讨好別人。
方劍平雖然以後會有大出息,可她張小草也不差。
“打個水還帶着小芳,是不是想讓她幫你挑?”張小草想到什麽就問什麽。
方劍平往四周看看,就他們仨人, “跟我說話?”
“廢話!”張小草由着性子說出來。
方劍平險些沒一口氣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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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你什麽事。”她不是小芳有口無心, 方劍平可不忍她。
說話間兩桶水提上來, 方劍平就沖小芳招招手。
張小草立即說:“小芳,讓他自己挑。”
小芳的手僵在半空中, 看了看扁擔又看看好像替她出頭的張小草,疑惑不解,這什麽跟什麽啊。
方劍平淡淡地瞥她一眼,一手拎着一桶水就走。
張小草不禁問:“你啥意思?”
方劍平停下, “想知道?”不待她開口就說:“自己想去!小芳,咱走!”
張小草張了張口,一個字沒說出來就看到小芳跟上去。
“傻子!”張小草氣得跺腳。
小芳停頓一下,想起更重要的事就當沒聽見,小跑追上方劍平。
話又說回來,村裏有兩口水井,一口在一隊和二隊中間,但在北邊。一口在三隊和四隊中間,就在大路旁邊。張小草雖然是二隊的人,但她家在路邊,所以來這邊打水。雖然這口水井在兩隊之間,可張莊太大,從村子最西頭到井邊得有一百多米。
方劍平一口氣到家,兩只手心通通紅紅。
高素蘭忍不住問:“扁擔呢?小芳不給你?”
“我傻呀我。”張小芳進來。
高素蘭:“有扁擔不用劍平逞什麽能?”說着話忍不住打量他一番,“你這孩子是不是被小芳傳染傻了?”
今天天氣雖然不好,方劍平早上起來心情不錯——小芳沒犯傻,張家二老和善,離家将近三年,終于體會到了家庭的溫暖。
剛剛去打水的時候方劍平嘴角都帶着微笑。可是卻被張小草破壞了。
方劍平心煩的皺眉,“嬸,以後這話少說。別人說小芳傻就算了,你當母親的怎麽也這樣說。”
高素蘭懵了,呆呆地轉向老伴,她說啥了她?
張支書看到沒用扁擔就知道出事了。
他也想問,結果被老伴搶先。
“小芳,出啥事了?”張支書其實更想問,是不是惹劍平生氣了。
可是現在方劍平護她,他這樣問只會讓他更生氣更不耐煩。
張小芳也糊塗,“我也不知道。”
“你倆沒一塊?”張支書問方劍平,“走一半她玩去了?”
張小芳不禁為自己辯解:“我才沒有。是小草,她好奇怪。”
“小草?”張支書懷疑自己聽錯了,“她也去打水?身體好了嗎就去挑水。”
小芳想想張小草剛剛說的那些話,“我覺得沒好還更嚴重了。”
“流血了?”張支書說着就往外走,“我去開拖拉機。”
方劍平忙攔住,嘆了口氣,“小芳不是這個意思。”
張支書停下,眼神詢問他哪個意思。
方劍平不怪小芳說不清楚,因為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小芳拿着扁擔玩兒,不小心碰到她,她前一秒吼小芳,那意思是她出門沒帶眼睛。後一秒又,又一臉包容地說不跟小芳計較。接着又懷疑我讓小芳跟我一塊去是想讓小芳挑水。叔,您說這都什麽跟什麽。她腦袋真沒問題?”
張支書也聽糊塗了,她這是幫方劍平還是幫小芳?如果幫小芳,小芳碰到她,她也不該吼她——又不是不知道小芳心眼不全乎。
要說讨厭小芳,也沒必要為她擠兌方劍平。可是要說她讨厭方劍平就更沒理由了,方劍平這幾年總共沒跟她說十句話,更沒說過重話。
高素蘭:“要不你去看看?”
張支書看向方劍平,征求他的意見。
方劍平:“這麽點小事沒必要。她想幹什麽肯定還有後續。”
張支書朝閨女看一眼。
方劍平懂了,看好小芳。
小芳上廁所他都在外面守着,不是怕她溜出去玩兒,而是怕張小草盯着這邊發現小芳落單欺負她。
可張小草卻像消失了一樣。
小芳“學會”十首詩,從“鵝,鵝,鵝”到“春江水暖鴨先知”,從“兩個黃鹂鳴翠柳”到“早有蜻蜓立上頭”,從“月落烏啼霜滿天”到“兩岸猿聲啼不住”等等,反正就是一天一首,十首學會了她還沒出現。
方劍平不安,卻沒工夫研究她,因為劉季新和段伊然回來了。
孫組長開車送回來的。
犯了事被車拉走還能被車送回來也就他倆了。
孫組長沒去知青點,而是把車停在張家門口。
正值中午,張莊的村民不是忙着摟柴,就是挑水準備做飯,所以家家戶戶大門敞開,路上門口都有人。
公安的車一出現,這些人就不約而同地圍上來,看看又出什麽事了。
車門打開,看到劉季新和段伊然,都不由得“籲”一聲。
孫組長一眼掃過去,所有人同時噤聲。
這麽大動靜張支書想不知道也難。
他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不過他不意外,他算着日子呢。
別人可以嫌棄兩人,村支書不行。可是劉季新背着他算計他閨女,讓他笑臉相迎,張支書也做不到,“回來了?”淡淡地問。
劉季新和段伊然的表情木然,像是沒聽見。
張支書不禁擔心,不會關幾天關傻了吧。
孫組長也擔心把人關傻了。來之前讓局裏經驗豐富的老同志看一下,倆人有點吓到了。
白天還好,外面有動靜。到了晚上四周漆黑一片,疑心生暗鬼,自己吓自己。
孫組長道:“沒事。過兩天就好了。”停頓一下,有點不好意思說,因為他倆沒被送回去還被送回來,“接下來就麻煩你了。”
張支書前幾天又去農場一次,希望農場争取幾個名額把劉季新和段伊然送回去。
農場主任很明确地告訴他,年後還有一批知青,做好接待工作。至于現在的這些知青就別催了。
張支書死心了,這幾天都在琢磨怎麽安排他倆,“我都安排好了。”
孫組長喊一下:“劉季新,段伊然。”
兩人依然呆呆的,跟魂不附體一樣。
有村民忍不住問:“不會傻了吧?”
“誰傻了?”外面的情況張小芳原本不感興趣,但一個“傻”字讓她忍不住出來,“劉季新?”
劉季新的眼珠動了。
方劍平為了保護小芳也跟出來。
段伊然的眼珠也動了。
張小芳注意到他倆細微的表情,頓時知道她和方劍平能刺激到兩人,故意說:“你倆傻了?”
兩人的眼睛恢複了以往的神色,人也正常了。
可是周圍已圍滿人。
強奸這種事最不受待見,更別說兩人還試圖用這事誣陷方劍平。
村民們都沒什麽文化,哪怕張莊比別的村條件好一點,依然有七成以上的村民是文盲。可是這些人不懂法,但他們心智正常知道好賴。
先前以為他倆傻了還有一點點同情他們,畢竟倆人犯的事還沒到搭上一輩子的地步。
既然兩人沒傻,村民們就毫不掩飾地鄙視他們。
段伊然看到一張張熟悉的臉,卻不再是笑顏而是厭惡,她的臉刷一下紅了。
劉季新臉有點微紅,但緊緊抿着嘴唇,看起來很不服氣,仿佛他只是棋差一招。
張支書注意到他的神色便明白謝組長為什麽先來他家,還對他說,麻煩他了。
劉季新被關十來天吓得不輕,可他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此時此刻或許還在腹诽,方劍平運氣好,遇到這些有豐富偵查經驗的公安。換個地方他別想這麽幸運。
張支書覺得他的安排得調整,但不能當着村民的面說出來,否則他們得把矛頭轉向他,跟他吵吵鬧鬧。
“都散了吧。”張支書掃一眼衆人。
這種事可不多見。張莊十年難得一例。一個個都賣個耳朵給他裝沒聽見。
“又想讓我扣工分?”張支書問。
王秋香剛剛出來就迎到這句話,忍不住說:“你除了會扣工分還會幹啥?”
張支書瞥他一眼,就往人堆裏看,“老六!”
王秋香愣了愣,反應過來拔腿回家,慌得“砰”地一聲關上門。
其他人還是不信他來真的,可張老六從人後面擠過來。
張老六管着四隊的工分——衆人立馬找借口回去。
轉眼間,門外只剩七個人。
張支書對他六弟說:“先送他們回知青點。”對兩人說,“洗洗衣服洗洗澡歇半天,明天開始幹活。”
兩人都沒動,都看向方劍平。
孫組長忍不住皺眉,“還沒死心?真想去法院?”
段伊然收回視線,弱弱地說:“不是……”
孫組長可不想自己的片區再出大事,面無表情地說:“我不管你們心裏怎麽想,有一點我得提醒你們,能這麽快出來是方劍平和張支書沒告你們。尤其你劉季新利用張小芳不懂撺掇她打暈方劍平,這一點往嚴重了說是教唆殺人。”
劉季新的臉色變了,随即又看向孫組長,懷疑他吓唬他。
張小芳的手勁大,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說劉季新有這個嫌疑法院也信。不過憑他在裏面待十天人就呆了,他也沒這麽大膽子。所以孫組長這麽說就是吓唬他。
孫組長不想再為他整出的事浪費國家資源,“是不是覺得我吓唬你?你犯了事我把你抓起來就行了,有必要多此一舉?”
劉季新被他這樣一說覺得沒必要。
張老六家快做好飯了,想早點回去吃飯:“我先帶他們過去?”
孫組長點頭。
倆人不敢再遲疑,跟上張老六。
張支書問:“是不是還有什麽事?”
孫組長:“方劍平的事。”
方劍平不禁看他,“我?”
這些天他糧庫和家兩點一線,什麽也沒幹啊。
孫組長笑道:“你誤會了。”
原本應該方劍平去上大學。這個機會沒了,張支書替他委屈,就給他争取一個機會。前幾天去農場碰到孫組長,倆人聊一會兒,張支書就順嘴說了他替方劍平忙的事。
劉季新和段伊然案發那天孫組長看到他的組員調查的情況,也知道要不是劉季新搞這個事,明年秋方劍平就可以去上大學。
好好的孩子有可能因為這一次就得在農村呆一輩子,孫組長也忍不住同情他。昨天特意抽空去他岳父家一趟。
他岳父官不大,但是教育局的——現管。
孫組長道:“你老丈人覺得小芳害得你沒法上大學,就幫你找一份工作。”
方劍平懷疑他聽錯了,“什麽工作?”說着就轉向張支書,怎麽從沒聽他提過。
張小芳也忍不住打量她爹,這老頭的嘴可真嚴實。
随即忍不住懷疑,書裏有這一段嗎?
書裏好像沒有。也有可能沒記載。
如果沒記載一切都好說。
要是沒有這段,張小草肯定會懷疑她或者方劍平有一人是重生的。
方劍平不是,她如果一直裝傻裝到離開這裏,那在這之前張小草一定會懷疑她爹或她娘。
這可如何是好。
“爹,快說!”張小芳不禁催。
張支書道:“不知道能不能成怕你們空歡喜一場。咱們學校有個老師今年就可以退休了。他想把那個名額讓給他兒子。他兒子小學畢業教小學生哪行。我就把這個情況和你的情況一塊上報給農場。看小孫這樣,這事成了?”
張小芳心說,但願沒成。
方劍平覺得這事懸,他聽村裏人聊過,“我好像聽說他兒子這幾年一直在學習,足矣勝任。”
張支書搖搖頭:“這話也就騙騙你們。咱們離農場這麽近,到農場的中學走着去頂多半小時,你什麽時候見他去過?”
“他父親教的。”方劍平道。
張支書:“他爹初中都沒畢,教了半輩子書只能教一年級二年級的數學,能教他什麽?還教一年級二年級數學?”
孫組長也不贊同小學畢業的人當老師,“這事你不用為難。你們村除了校長和劉季新,就你文化水平高。你過去大夥兒放心也能服衆。只是工資不高,一個月也就十來塊錢。”
吃住不要錢,十來塊錢不少了。
首都普通工人一個月也就二十來塊錢。他的十多塊錢一個月能剩十塊,城裏人二十多塊錢買買煤球、米面和青菜以及生活必需品,頂多剩個零頭。
方劍平還是不敢信,心慌慌的,像懸在半空中,“真是我?”
孫組長道:“不是你我也不用親自過來。老班長也不用為難,回頭文件從農場那邊發過來。對外就說農場給他的補償。”頓了頓,“上大學名額原本是農場定的。”
張支書想起這事也忍不住頭疼要是真成了,回頭怎麽跟村裏人說啊。
沒想到孫組長考慮到了。
張支書忍不住說:“謝謝你,小孫,給你添麻煩了。”
“一句話的事。你們就當我為了村裏的孩子吧。”
方劍平平複一下心情,保證說話不抖了才說:“可是我沒當過老師。”
張支書看到身邊的閨女:“這些天不一直教小芳?”
孫組長好奇,不禁看一眼張小芳。
張支書解釋:“這孩子雖然不懂事但記性好。劍平一直教她背詩。趕明兒懂得多了,說不定就好了。”
張小芳真想給她爹鼓掌。
因為張小草的緣故,小芳都打消了一點點變聰明的念想。
沒想到峰回路轉,她爹先說出來。
這樣以後張小草再懷疑她,孫組長能把她當成神經病抓起來。
孫組長剛調回來了解清河的情況的時候,就知道他的老班長是村支書,還有一個閨女。誤以為家庭和睦,他工作忙抽不出空就沒來看望他。
那次從這邊回去一想到他閨女是個傻子,心裏就憋得慌。
他愛人是個護士,他也讓他愛人問過醫生這種傻病能不能治。
醫生給出的意見去省城或首都。
有可能掏幹家底。
孫組長沒敢跟張支書說,怕他拿出棺材本還沒把閨女治好。
聽到他這番話,孫組長驚得不敢信,“你還會背詩?”
“我會啊。”張小芳睜大眼睛,出口就是一首《小池》。
孫組長微微張口,“你——你這也不傻啊。”
“我不傻!”張小芳大聲說,“我精着呢。”
孫組長的嘴巴合上了。
哪個成年人會說自己精着呢。也只有小孩子這樣說。還得是十歲以下的小孩。
“是,我現在知道了。”甭管傻還是精,多學點東西多認識點字,至少不會再像之前人家幾句話就能撺掇她把人敲暈扛回家,“那你可得好好學。你學好了,村裏人不信方劍平是個好老師都不行。”
張小芳乖乖地點一下頭。
孫組長見狀心裏好受多了——老班長老有所依,“那我先走了。”
張支書:“不吃了飯再走?”
孫組長擺擺手:“不行,孩子在家,你弟妹在醫院,我不回去他們只能吃涼饅頭就白開水。”
“那你開車慢點,早幾天下了場雨路邊滑。”
孫組長點點頭表示記下了。
沒有外人,方劍平就說出心裏話,“叔,我真不會教書。教小芳跟小學生不一樣。”
“我知道。我跟校長說好了,你先過去聽幾節課,再找幾個老師教教你,然後再上講臺。”
方劍平張了張口,“這,這都是什麽時候的事?”
“你們忙着揉玉米的時候。”張支書笑道:“你當我一趟一趟往農場跑就為了幾個知青?知識青年下鄉是國家政策。不是多跑幾次就能改變的。你之前不是要買書,明天就去吧。”
張小芳忙說:“我也去。”
張支書看向方劍平。
一手抱着書一手拉着她不方便,方劍平不想帶她去。可是她是長腿的,不讓去指不定偷偷去。
方劍平沉吟片刻,“去也行。我拿個繩子一頭系着你的手腕,一頭系着我的手腕。”
“我又不是——”張小芳忙把“小孩子”三個字咽回去,她以前就是這麽牽着她弟弟妹妹,“我又不是大黃!”
張支書不禁說:“你還不如大黃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