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笨鳥先飛 哪有人自己說自己聰明
王秋香心梗。
屋裏出現了短暫的安靜。
謝蘭反應過來樂得拍大腿, 以前咋就沒發現憨妮子這麽逗呢。
王秋香又羞又惱,恨不得抓過她揍一頓。
可惜不敢。
高素蘭注意到她的表情,怕她背着自己欺負閨女, 就數落張小芳:“瞎說啥, 不懂事!”說出來自己卻忍不住笑了。
四奶奶更是忍不住拍拍小芳:“這孩子看來真跟劍平說的一樣大智若愚。”
“那當然。”張小芳得意的擡起下巴。
高素蘭看到她這樣就頭疼, “哪有人自己說自己聰明。”
張小芳脫口而出,“我啊!”
高素蘭噎的說不出話來。
王秋香一看親娘的待遇跟她一樣, 心裏又舒坦了, “傻樣!”
張小芳掄起玉米就砸她。
方劍平覺得差不多了,再犯傻會惹人煩, 抓住她的手腕, “趕緊揉玉米。你看人家都沒停,就你在玩。”
張小芳掃一圈,長長的三間屋內好些人都在揉玉米,“方劍平,你不懂。”說着還搖了搖頭。
方劍平知道她潛在意思,可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不想承認他是三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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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告訴我嗎?”
張小芳沉吟片刻,勉為其難地說:“可以。”
高素蘭很想說,不懂就不懂, 千萬別勉強。緊接着想想傻閨女的秉性, 她要是開口, 矛頭肯定轉向她。所以就豎起耳朵聽聽她瞎說啥,也好及時阻止。
卻不知其他人也豎起耳朵, 等着憨小芳語出驚人。
張小芳掃一眼衆人:“笨鳥先飛啊。”
衆人下意識想問“笨鳥先飛”幾個意思。這四個字太通俗,八十歲的老太太也知道啥意思。
待衆人反應過來,齊刷刷轉向張小芳,欲言又止, 神色別提多複雜。
基于張小芳傻了十八年,這些人沒懷疑她是不是被鬼附身了,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而是想揍她又怕被揍,想罵她又不敢罵——憋的!
唯有方劍平好奇:“又聽說誰的?”
“村裏的小孩子和老師啊。”張小芳說的理所當然。
高素蘭問:“你啥時候又去學校了?”
原主不喜歡上學,但她喜歡去學校玩,因為人多。
小時候張支書把她送進去,她不是頂撞老師欺負同學,就是把書本撕了當花瓣兒撒着玩兒。後來不讓她去,沒有同齡人跟她玩兒,她反而三天兩頭往學校跑,攪的從一年級到五年級都沒法上課。
校長沒辦法就找張支書。張支書就帶領他家兄弟給學校砌一圈牆。
那學校就在西北方向,跟糧庫正好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位于張莊兩端。
張小芳搖了搖頭:“我沒去啊。”
高素蘭不信,可她知道閨女不想說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不許再去,你得幹活。”
“我知道啊。”張小芳答得很幹脆。
謝蘭忍不住跟王秋香嘀咕,“這樣看也不傻啊。不會真是那啥大智若愚吧?”
王秋香是怕了她,不敢說她壞話,怕她聽見小聲問:“你覺得像嗎?”
謝蘭打量一下張小芳就快速收回視線,擔心被她發現:“不好說。也有人說小時候心眼不全乎是因為沒長好,等長大了全乎了就好了。”
“這話你也信?聰明的能往她奶奶嘴裏扔羊屎?”王秋香說着笑着搖頭。
謝蘭好奇地問:“啥時候的事?”
“中午在老大門口罵那麽久,你沒聽見啊?”
謝蘭聽見了,她不敢招惹高氏這個大娘,所以好奇的不行也沒敢露頭,“我在做飯。咋回事?”
王秋香大概說一遍。
謝蘭聽到張小芳坐在牆上往下扔,頓時忍不住說:“難怪扔那麽準。你說,她這個缺心眼是不是早長全乎了,仗着咱們不知道扮豬吃老虎?”
王秋香再想想那盆羊屎,搖了搖頭,聰明人可幹不出手抓屎這種事,“想多了。”
“甭管真假都得離她遠點。”
王秋香:“你離她遠點可沒用。你得離你侄女婿遠點。”
謝蘭倍感尴尬,忍不住瞪她一眼。
王秋香“切”一聲,扭頭給她個側臉。
張小芳聽到這聲瞥倆人一眼,見她倆又鬧矛盾了,心裏高興極了。
暗樂一會兒,朝方劍平身邊移一點。
方劍平注意到他一動就碰到張小芳的胳膊,忍不住問:“這麽近幹嘛?”
張小芳沒理他,而是朝她娘喊:“娘,坐這兒。”
高素蘭移到閨女身邊:“又幹啥?”
張小芳揉玉米快,甭管她六叔回頭記工分的時候數不數,有她幫忙別人就不能說什麽。
“我想跟你在一塊啊。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啊?”
高素蘭聽到這幼稚的話很嫌棄:“我怕被你氣死。”
“那我讓方劍平給你打幡摔盆好啦。”
高素蘭下意識想問啥玩意,到嘴邊說不出來。
聽到這話的衆人笑的渾身顫抖。
方劍平忍俊不禁。
高素蘭一言難盡地說:“你可真孝順。”
張小芳得意的點了點頭:“我最孝順。”
“你閉嘴吧。”高素蘭怕沒被氣死先被她的話噎死。
張小芳趁機歪方劍平身上,怕他多想就對她娘說:“不跟你玩了。”
方劍平從未跟同齡異性這麽親近過,在她靠上來的那一瞬間很不習慣,身體僵了。
聽到她那麽孩子氣的話,方劍平都忍不住唾棄自己思想肮髒,“坐好別摔着。”
張小芳很意外他沒推開她,見好就收:“你別亂動就好了啊。”
“還揉不揉玉米?”方劍平朝對面看一下:“五嬸揉一堆了。”
張小芳的手一揮:“讓她半小時也追不上我。”
謝蘭聽到這話又想擠兌她。對上她那雙圓溜溜烏黑的大眼睛,隐隐帶着笑意,謝蘭決定把話咽回去,她如果沒看錯,這傻丫頭就等着她接話,然後好擠兌她。
真當她傻,連這麽拙劣的激将法都看不出來嗎。
謝蘭收回視線,對王秋香說:“咱們快點。”
張老五和老九自己跟張支書過去而耽誤幹活,張老六記工分的時候可不會客氣。誰不知道你是真關心老大還是想趁機偷懶啊。
謝蘭和王秋香多幹一點,回頭再跟張老六解釋一下,張老六才有可能把這半天工分記上。
可是揉玉米真費手。
王秋香忍不住問:“他們咋還不回來?”
“咱莊這麽大,從這邊到知青點來回也得半小時。”
王秋香不禁說:“莊大了就這點不好。”
謝蘭:“你娘家小王莊不大,六七十戶就一個生産小隊,跟別的莊打架都打不過。”
“那是他們人多欺負人少。”
謝蘭見她還嘴硬,“下次幹旱搶水搶不過人家,別找大哥幫你娘家人說和。”
王秋香頓時沒了言語。
四周安靜下來,謝蘭聽到一陣腳步聲。擡頭往四周看了看,都在揉玉米。謝蘭勾頭朝外看去,張支書帶着他兩個堂弟進來。
謝蘭拍一下王秋香。
王秋香看到就問:“大哥,沒啥事吧?”
忙着揉玉米的衆人停下來,等張支書進來就眼巴巴看着他。
張支書被看得不敢繞彎子:“沒事。讓我給他倆收拾幾床被褥。”
高素蘭問:“這事咋還讓你去?”
張支書:“告訴我他倆幹的事影響惡劣,局裏決定拘留十日。”
“惡劣才十日?不是半個月?”王秋香驚叫。
張支書道:“半個月是我猜的。”
張老五想起他先前說的話:“房子還蓋不蓋?”
張支書點頭:“房子先蓋。他倆要結婚就讓他們單住,不結婚還住知青點。”
方劍平不禁皺眉,這跟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啊。
張支書也想兩人單住。來的路上覺得不行,他倆不知道還得呆多久。要是三五日還好,三五個月,他倆想幹點什麽別人也不知道。
“知青點人多可以幫咱們盯着劉季新和段伊然。”
方劍平懂了,“叔說得對。”
張莊東邊和北邊和西邊都是莊稼。離他們最近的村莊也有兩三裏。劉季新和段伊然要是往這三個方向跑,非常明顯且無處可躲。
他倆要想弄幹壞事的工具,只能去南邊的農場置辦,也就是以前的清河縣城。
屋裏的人都是四隊的,住在村西頭離知青點最近。
張支書便對他們說:“你們一早一晚注意一下,發現他們去農場立即告訴我。”
王秋香:“咋了?”
張支書道:“以防萬一。雖然我覺得劉季新和段伊然經過這次不敢再自作聰明。可咱們也不能因此就疏忽大意。”
張來福忍不住說:“弄走省事。”
“這不是暫時弄不走嗎。大夥兒上點心。”張支書坐下,“都揉快點。臘月前弄好分下去,我開拖拉機咱們去農場打玉米面。”
每到年關農場打玉米面的人特別多。
雖然用機器打玉米面需要錢,可不用機器指着村裏的牛拉磨,那得磨到正月十五。所以日子稍稍寬裕一點的人家都選擇機器。
可是用木板車拉太累。
寒冬臘月身着單衣,拉着幾袋玉米到農場都能累出一身汗。
張支書此言一出把大夥兒的積極性調動起來。
四點半,天色暗下來放工了,張老六過來,看到堆的玉米棒子,不禁問:“這麽多?”
王秋香立即接道:“那當然。誰像你們隊磨磨唧唧比生孩子還慢。”
張老六這個當兄長的比她大十來歲,不好跟她計較,問他大哥:“這些玉米棒子是現在弄出去還是明天清理?”
張支書道:“明早咱們幾人再篩一下,別有沒揉幹淨的,然後一家一麻袋。不能一直堆在院裏,不然一把火下來就全完了。”
張老六點頭:“我待會兒通知下去。”随之朝屋裏看一下,見四隊能揉玉米的都在就直接寫滿員。
謝蘭還記得張小芳的話:“不數數我們揉了多少?”
張老六:“打眼一看我就知道五嫂今天得比昨天多三分之一。”
此言一出,謝蘭尴尬了,“你啥意思?”
張老六笑着反問:“您說呢?”
謝蘭瞪他一眼,氣哼哼往家去。
張老五趕忙小聲說:“別跟她一般見識,女人就這樣。”
謝蘭停下就吼:“走不走!?”
老五拔腿跟上。
張小芳嗤一聲:“五叔是個大慫包。”
高素蘭瞪她一眼:“你少說兩句吧。惹惱了她可不管你傻不傻是不是小輩。”
“她還敢打我啊?”張小芳問。
高素蘭頓時沒話了。
張老六以前同情他大堂哥,命忒苦。也不大喜歡小芳和她母親,一個傻一個肚子不争氣。
今天張老六改觀了,還覺得傻人有傻福。
方劍平這一個女婿就頂別人仨兒子。要是兒子都是他二堂哥那個德行,能頂他一百個。
張老六笑着說:“她不敢打你。以後再欺負你告訴六叔,六叔幫你。”
張小芳仔細想想關于這個六叔的事,可沒少對原主橫挑鼻子豎挑眼,對她的嫌棄僅次二叔:“那你以前咋不幫我?”
張老六尴尬了。
方劍平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她能堵的所有人無言以對無地自容。
“小芳,餓不餓?”
張小芳畢竟不是原主,聽出他話裏的深意,乖乖點頭:“餓。娘,晚上還做飯嗎?”
糧食不富裕,像這種不是特別累的勞動,很多人家晚上就不吃了。
張家三口幹得多賺得多也不舍得天天一天三頓。總要存點糧食以防萬一。
高素蘭:“煮點白菜湯?”
張小芳喜歡吃娃娃菜,不喜歡吃大白菜。尤其白菜幫子,切細條煮羊肉湯不好吃,切大塊做醋溜白菜也不好吃。
現在不是以前,由不得她挑三揀四。
張小芳歡快地說:“娘做的我都喜歡吃。”
高素蘭:“用得着我的時候知道我是娘了?”
張小芳搖了搖頭,“你不好玩兒。”拉着方劍平,“咱們快走,不等她。”
方劍平可不敢跟她拉扯,連忙跟上。
老九不禁看一眼小芳,見她走的飛快像是很生氣:“沒事吧?”
高素蘭:“她能有啥事。被我說中了不知道咋回。咱們也走吧。這天越來越冷,要下雪啊。”
王秋香算算日子,今天是初八,去年第一場雪是十月二十左右,前年十月沒下雪,但到十月底也冷的伸不出手:“快了。”
高素蘭到外面就擡頭看,滿天不見一顆星,覺得夜裏得變天。
到家就去她屋裏拿厚被子。
方劍平道:“嬸,我有被子。”
“你那被子好幾年了,貼身蓋不舒服。夜裏冷了就搭在這條被子上面。這個是我今年做的新的。”高素蘭放炕上,“我幫你鋪?”
方劍平忙說:“不用。”怕勤快的丈母娘幫忙,立即把他和張小芳的被子拉開并排放。
高素蘭見枕頭也并排放,滿意又忍不住擔心,怕她閨女睡到半夜滾方劍平被窩裏。
暈黃的燈光下看到方劍平俊美的長相,高素蘭覺得自己想多了。人家長這麽好還是城裏人,甭說閨女傻了吧唧,就是滿肚子心眼人家也看不上。再說了,昨晚倆人都脫光了,要發生點什麽還用等以後啊。
“待會兒我給你們拿個空水瓶,回頭拎一桶水用外間的鍋燒水洗臉洗腳,再燒一暖瓶開水,這樣你們的炕就熱了。”
要說來農村唯一好處就是冬天睡覺不用愁。
以前在家每年冬天他都得往被窩裏放三個熱水袋。
到了農村也可以,可方劍平怕別人說,所以下鄉那天愣是狠心把熱水袋留家裏。
方劍平打算好了取暖全靠抖,結果知青點睡的大通鋪是炕。
這點讓方劍平對農村很有好感,不像其他人剛到這邊各種不習慣,嫌豬屎臭嫌塵土多。
話又說回來,最近天冷了,但沒到燒炕的時候,方劍平不好意思燒,所以這些天睡覺都穿着秋衣秋褲。
高素蘭此言一出,方劍平心中別提多高興,笑着說:“我知道。嬸,忙你的去吧。”
“那我做飯去?”高素蘭到外間看到竈臺上的魚,“劍平,魚放我們屋了。回頭小芳看見魚沒了,你跟她解釋一下。我說了她又得跟我叨叨。”出來就喊張小芳去廚房等着燒火。
張支書不禁說:“你也不怕她把廚房點了。小芳,跟劍平玩兒去。”
“好!”張小芳蹦蹦跳跳去對面。
高素蘭忍不住說:“啥都不學啥都不幹,你還能養她一輩子?”
張支書:“養不了一輩子,我死前給她喝點藥把她一塊帶走。還不行?”
高素蘭擡擡手:“你這人——我不跟你叨叨。她不燒你燒?”
“哪天不是我燒?”張支書氣哼哼去廚房。
高素蘭嘆氣,這個老頭子啊。
方劍平還說閨女傻都是她打的。依她看都是這老頭子慣的。
腦袋不用生鏽了不傻才怪。
高素蘭搖搖頭,進去問:“我看還有不少雞湯,用雞湯煮白菜?”
“別放太多,一人一碗。”
高素蘭也不舍得放太多。可是想想倆孩子消化快,熱雞湯的時候往箅子上放幾個窩頭。
“改天抽空做些煎餅吧?省得三天兩頭蒸馍。”
張支書搖頭:“別弄那個,太幹了。煮點熱湯把饅頭掰開往裏面一泡,吃的渾身熱乎睡覺也得勁。”
說起睡覺,高素蘭想到對面卧室,“我看劍平不介意跟小芳一頭睡。你說,天天這麽睡會不會睡出感情來?”
張支書又沒遇到過這種事,哪說得準。
“年輕小夥子心裏藏不住事,看情況不對就把他們分開。真有那麽一天,劍平睡了不想負責,咱們都不用擔心。”
高素蘭沒聽懂。
關于閨女和方劍平有可能發生的事,張支書都考慮過,“他願意跟小芳假戲真做,說明咱小芳變聰明了。她力氣那麽大,人聰明了,一輩子不嫁也沒人敢算計她。”
高素蘭想想:“你說得對。”頓了頓,“現在還沒影,想這麽多也沒啥用。對了,知青點的房子啥時候蓋?”
“我等一下就找老六他們。趁着還沒上凍趕緊弄起來。就是沒瓦了。幸好冬天雨少,用茅草能湊合一下。”
高素蘭問:“不買?”
張支書搖搖頭:“村裏的錢不能動。我打算買水管,回頭地旱了用拖拉機澆。太貴的話就買犁或者耙。農場覺得簡陋就讓他們出錢買瓦。讓他們知道咱們村有錢,沒準以後來的知青都往咱們這兒送。”
高素蘭也贊同財不外露。看到鍋冒煙了,趕緊把窩頭拿出來把切好的白菜倒進去,放一點點自家做的紅薯粉絲。
張支書把露在外面的玉米棒塞進去,就出去喊閨女吃飯。
張小芳把錢推到方劍平面前。
方劍平不明所以。
先前聽張小芳說她有錢,方劍平以為都是一分兩毛的小錢。
剛剛張小芳進來也不知道怎麽了,繞着炕打量一圈,就跳上炕把櫃子打開,從裏面拿出一個餅幹盒。
盒子打開,裏面全是錢。
一毛五分有,一塊十塊也有。
方劍平忍不住懷疑張家的錢都在這兒。
幫她數一下,不足一百塊錢。方劍平确定不是張家全部財産。不過這些也不少。像隔壁王秋香家幹活不如張小芳,倆孩子還不能幫家裏幹活,兩年也不見得能攢這麽多錢。
方劍平本想讓她收好:“怎麽了?”
張小芳:“給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