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努力愛春華(四)
慕成并未說什麽,盯着她安靜的側臉看了幾秒,而後自顧自批閱奏折。
兩人已經許久未說話了,但想來,也并沒有什麽可說的。
能夠陪她這般待着,縱然什麽也不做,也知足了。慕成如是想。
直到有一日,程念發現她寫給容策的家書被人攔截,她終于對慕成怒火相向,這是第一次。
自打程念住進明月殿後,慕成夜晚便搬到隔壁甘露殿睡去了。
程念格外惱怒,閉門将慕成拒之門外,任宮人在外如何拍門一律當做沒聽見。
宮人們見陛下被攔在門外,齊刷刷跪在地上,砰砰砰以頭叩地,“陛下息怒,陛下恕罪!”
慕成在外人面前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并未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程念閉門好幾日,他臨駕明月殿的次數也逐漸減少。
好歹也是萬人尊崇的天子,三番兩次被一名小女子拒之門外,面子往哪放?
但每日往明月殿裏送的寶物卻一樣不少,有南海夜明珠,也有街上可愛的糖人。只要是他能想到的,便會派人尋來送去明月殿。
然天下女人喜愛的金銀珠寶、绫羅綢緞、胭脂水粉,皆入不了程念的心。
就在程念逐漸放松警惕時,慕成酒後失智,險些傷害了她。
那是一個無星無月的夜晚,時值夤夜,守在殿外的宮娥已然昏昏欲睡,卻忽然看見她們的皇帝陛下着便服而來。
褪下龍袍的他少了幾分不近人情的威嚴,反倒添了幾分矜貴溫潤之氣,瞧起來便是某位權貴家的俊俏公子哥。
待他走進,宮女正欲跪下拜禮,被他擡手阻止。
幾個時辰前宮娥們在浴池裏放了熱水供程念沐浴,皇宮條件奢華,光是沐浴用的花瓣便多達上百種。
宮娥們本欲服侍她沐浴,被程念婉拒。
待她絞幹墨發上榻歇息之後,宮娥們才開始輕手輕灑掃屋子,并在鎏金神龜爐裏燃上助眠的熏香。
輕掩的宮門被人輕輕推開,屋內燭火盈盈,一片暖意。
慕成悄步而入。
被囚于深宮之中,寫給容策的信也送不出去,明月殿外還有聞皇後那邊派來盯着的人,程念近日心力交瘁,好幾個深夜烙餅似的翻來覆去,未能安寝。
今夜因燃了助眠香才沉沉睡去。
慕成行至龍牙榻邊,挑開紗簾撩袍坐在榻沿上,看着少女恬靜的睡顏,心下一動,伸手輕柔地撫上她的鬓角,柔軟指腹輕輕滑過她白皙光滑的面容。
他也曾吻過她的眉心,吻過她的眉睫。
那是一段藏在歲月深處的往事。
這座承載着美好回憶的明月殿已經被修葺得金碧輝煌,記憶中那個活潑靈動的人兒卻已經與他形同陌路,一心撲在另一個男人身上,甚至,不惜做好為他守寡的打算。
正想着,一道柔軟缱绻的聲音響起,夢中的人兒輕輕抓住他的手,低低呢喃,“阿策——”
慕成的手一頓。
阿策,阿策,她心裏就只有容策!
想起那一日方進殿,便見她雙手托腮,呆呆看着窗外,嘴裏呢喃着,“阿策可見我寫的信了?不知他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喝酒。”嘆了口氣,“你什麽時候回來啊,我好想你。”
倘若她對自己有這般至死不渝的深情,也不會令他陷入愛而不得的境地!
既然她如此容易轉變心意,說不定,也會對自己回心轉意。
如此想着,他握住她的手腕,俯下身親吻她眉眼,親吻她的鼻子、朱唇。
濃郁的酒氣沖進鼻腔,溫軟的東西碾過臉頰,留下一片溫熱。
程念驀然從夢中驚醒,杏眼圓睜盯着忘情親吻自己的人,別臉閃躲,使力掙開他的束縛,面色露怯,“放開我,放開我!”
程念的反抗激起了男人的征服感,慕成将她的雙手舉至頭頂,一手鉗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則捏住她緊致的下颌,形狀好看的貓唇來回碾磨她的肌膚,路過鎖骨,親吻她雪膩的肌膚。
“阿念,阿念,”他呵出一口清冽酒氣,嗓音熏着情||欲的味道,“你最應該愛的人是朕!”
程念被他欺在身下動彈不得,肌膚上殘留着他的溫熱。
一滴眼淚自眼角滑落,她低低啜泣起來,“你怎麽能這樣對我?走開,你走開!”
也不知哪句話觸怒了慕成,他抵住她的額頭,眼神斥滿占有,低低吼道:“朕為何不能這樣對你?你本來就是朕的,也只能是朕一個人的!”
雪白的脖頸上被吮出紅色印記,似朵朵紅梅墜于雪上,顯眼得如一副踏雪尋梅圖。
酥酥麻麻的感受令程念心生恐慌,她一口咬上慕成的下颌,慕成吃疼,再放開時,他的下颌已經映出一圈血色的齒印。
程念冷冷盯着他,嗓音生硬拒他于千裏之外,“就算死,我也要為他守身如玉!”
這話無疑是往慕成心窩子裏插刀。
他眼瞳發紅,擡起她的下颌,質問道:“你就這般喜歡他?喜歡到甚至不惜為他忤逆朕!你可記得他親手殺死了你的親哥哥,你當真要放下殺兄之仇與他在一起?你良心能安嗎?!”
吼得程念一愣。
“你,你知道……”
慕成凝視着她,“你身邊發生的事沒有朕不知道的。那日朕得到消息,立即派人趕往南城,欲将你哥哥帶進宮來,用死囚換他的命,保他一命。”
“可惜……”他湊到她的耳邊,是極其親密的姿勢,“朕派去的人拿着令牌到達時,你的哥哥已經被容策就地斬殺。”
“阿念,只有朕,只有朕是真心愛你。給朕一些時間,只要朕整頓好朝廷的事,便廢了聞氏立你為後,好不好?”
“阿念,回到朕身邊,好不好?”嗓音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祈求。
程念早已滿臉淚水,說到最後,他竟然舔舐她眼角不斷淌下的淚,語氣溫柔得近似嘆息,“阿念,阿念……”
這樣的慕成是她從未見過的。
程念絕望地閉上眼,淚水劃過臉頰,任由他雙手作亂,朱唇翕動,平靜地道:“就算當初你毫不留情與我斷絕關系,我依然是喜歡你的,直到在梧州墜崖時,阿策明知那是祖父的陷阱,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要帶我走,那一刻,我就決定要跟他一輩子。我和他一起摔下懸崖,一起被困山洞,一起經歷生死難關,這是你比不了的。”
“你說你真心愛我,可若你愛我,為何要囚禁我,強迫我,令我痛苦不堪?愛是尊重,是給予對方自由,不是占有。你并不愛我,你愛的只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