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郭宏甦留下了院長和林慕卿,用質問的語氣說:“複試到底怎麽回事?”
院長是中國古代史專業的老師,不參與近代史複試,林慕卿實話實說:“初試的題目是所有老師每人出三道,最後由我敲定,我沒有洩題,李小曼大二時挂了世界史,不具備保研資格,但不能說明她近代史差,她是初試第一,拉了第二名24分,對于複試中老師們所提出的問題,她也回答的很好。”
“讀書期間發過一篇核刊,是二作,一作是導師陶睿知,一篇普刊,獨立完成。”林慕卿的眉毛跳了一下,“可能複試時陶睿知的問題她是提前知道的,但他只問了一個,我問了三個,剩下兩個是陳老師問的,錄取她是十個老師商讨決定的,沒有程序上的錯誤。”
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李小曼作弊,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李小曼沒有作弊。法律上講究疑罪從無,但對于社會和學校的質疑李小曼卻無法自證清白,最後還是被取消了錄取資格。
第 23 章
陶睿知被開除了,手底下17個學生分給了其他老師,林慕卿分走了三個研一的女生,師門瞬間壯大了。
陶睿知是罪有應得,惡有惡報,他從十幾年前讀研時就是這樣,學校彩旗飄飄,老家紅旗不倒,出軌對象總跑不過二十左右的女學生,只不過以前是師妹,現在是學生。
以前總是自诩當代魯迅,林慕卿還不明白,一個學歷史還自诩魯迅,學文學的差不多,後來她才知道陶睿知是像魯迅一樣搞師生戀,還不給名分。
這件事就像一個巴掌,重重地打在林慕卿的臉上,火辣辣的疼,陶睿知收拾東西離職那天,她甚至有一種兔死狐悲的錯覺,連着失眠好幾天。
好在夏葉初工作忙,一直在外地拍戲,林慕卿的工作也很多,壓根沒時間傷春悲秋。
她是優秀的學者,也是負責任的導師,但遠沒有陶睿知與人相處的圓滑,領導能力不強,也很年輕,郭宏甦本不想讓她當副院長,但老的不願意幹,沒職稱的幹不了,只好矬子裏拔将軍。一直到五月,林慕卿都忙的暈頭轉向,最煩人的就是院裏的老教授,她根本不是當領導,而是到處平衡的狗腿子,最後很有自知之明地自嘲:“我這種人放在封建社會就是給開國之君打天下的将軍,等皇上坐穩天下我就慘了。”
郭宏甦問:“怎麽講。”
“沒有治世之才,為人倨傲,不知收斂,甚至目無尊上,有心人一點小動作,正中皇帝下懷,輕則卷鋪蓋種田,重則砍頭抄家。”
郭宏甦點點頭:“行,還沒傻透。”
工作上的事挺讓糟心,林慕卿本想在五一好好在家睡兩天,結果就發生了一件更糟心的事。
這一年的五月二號,是張秀怡老人的百歲壽辰,林慕卿早早的備好了禮物,老人家自己和徒弟住在東城區,不算遠,但趕上五一,幾乎走兩步就堵車,快十一點了,林慕卿急了一頭汗,後悔不如騎自行車,早到了還能幹點活。
林慕卿下車,擡頭往遠處一看,倒是沒出交通事故,在隊伍中間一個個子很高的年輕男人被好幾個小姑娘圍的走不動道。
打頭的姑娘大概只有十七八歲,死死地拽着男人的胳膊,手背上的筋都爆了出來了,但凡換成林慕卿早就紅了,小姑娘說:“你知道我來着一趟多不容易嗎?你知不知道我家離北京多遠,我就是要你的微信號,反正我這幾天都在,你今天不給我明天還堵你。”
林慕卿表情複雜地站在一邊,不用問,夏葉初被粉絲追了,正趕上堵車,跑又跑不掉,只好下車,她頂着大太陽沉默了兩秒,真是太危險了,在北京的二環追車,這幫孩子真是欠揍,但這幅畫面實在太有喜感,林慕卿忍不住了,擰起眉,清了清嗓子:“你們是哪個學校的,學生行為影響惡劣的可以開除學籍的。”
小姑娘惡狠狠地回頭看了一眼,嫌她多管閑事。
“看什麽看,說的就是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你想先出個事故再上熱搜,最後被學校開除,一旦留了案底,求學入黨考公全都拜拜,你們想幹什麽?”
“用不着你管我們。”方文澤說過林慕卿只要擰着眉訓人罪犯都能老實,小姑娘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底氣不足。
林慕卿不管三七二十一,撥開人群把夏葉初拽出來,嫌棄道:“你是百斤面做壽桃,廢物點心,挺大個子被幾個丫頭圍成這樣,丢不丢人。”前方的車流有所松動,林慕卿拉開車門,踹了夏葉初一腳,“開車!”
林慕卿低頭給張秀怡的徒弟發了條微信,“立刻在我眼前消失,追星不是這個追法,有能耐你們當他金主爸爸,讓他反過來追你們,”林慕卿掀起眼皮瞪了她們一眼,“哪來的回哪去。”
夏葉初嘴唇蠕動,想說什麽還是沒說出來,林慕卿打開行車導航,輸入張秀怡家的地址,語氣緩和下來,“帶你蹭飯去。”
“這是誰家啊?”夏葉初問。
“一個老朋友,《旗袍與身體解放》最後鳴謝的人。”
“哦,就是那個……”夏葉初沒說出那個詞便住了嘴。
張秀怡是本北京的旗人,出生時清朝已經亡了好幾年了,因為父祖抽大煙,既無生計又無家底,潦倒至極,家裏孩子又多,張秀怡就是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中長大的。那時的旗人很認死理,絕不與漢人通婚,張秀怡一直到22歲才嫁了個更破落的旗人。
成婚一個月後,那男人死了,婆婆讓她轉嫁給小叔,張秀怡不願意,婆婆直接把她賣到了八大胡同。張秀怡本姓赫舍裏,後來因為這樣的遭遇就改了名,幾十年過去了,連她自己也忘了本來的名字。
張秀怡年輕時長得很漂亮,但年紀大,再學習琴棋書畫也是來不及,只能做中下等賣身的□□。中等男人找中等□□,張秀怡根本沒機會像上等伎女一樣攀附權貴。
那天,幾個政府要員開會,所有上等□□都被包了,幾個商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張秀怡記得那個男人就是其中一個做綢緞生意的司機。他說他叫李二,是苦出身,名字也是随便取的,在家行二,他還說他要娶她。
他不像別的男人,他是說真的。他們只來往了一個月,李二就投了軍,後來還托人寫過幾次信,再後來信就斷了。
聽回來的人說,他死了,死在湖南,那是1944年國民黨對日的最後一次正面大規模作戰。新中國成立後,□□解放,在改造中她們學習了一些技術,後來生活雖然并不如意,但好在有一技之長,能夠自食其力。
張秀怡學的是裁縫,真的是有一手很棒的旗袍技藝。林慕卿和郭宏甦一樣,特別喜歡跟老人聊天,因為他們是歷史的見證者。
十二年前,林慕卿上大一,騎着自行車繞着胡同閑逛,猛然在櫥窗前看到一條粉紅色的旗袍,款式很特別,她在郭宏甦的資料裏見過。
旗袍在民國時款式很複雜,有人認為旗袍前衛,有人覺得旗袍有傷風化,婚禮儀式花樣也很多,有人學西方穿婚紗,有人就要穿旗袍,後來國民政府把旗袍定為婚服的一種,但那時多少還是保守的,規定顏色不能用正紅,只能用粉紅。
林慕卿走了進去,左看看右看看,無論是旗袍的做工還是面料都不是她消費的起的。旗袍店的老板是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太,雖然一臉褶子,但能看得出年輕時是個美人。林慕卿坐下來向她打聽過去的故事。
張秀怡是個奇人,她是受過沉重的歷史苦難的,但和其他人不一樣,一聽到林慕卿是歷史學專業的學生就毫不避諱的揭開了自己的傷疤,還給她介紹了很多朋友。
後來林慕卿表達了想把她們的經歷整理成書的想法,這個從沒念過書的女人很堅定的點點頭說:“後人應該知道的。”
張秀怡一輩子都沒有結婚,不管後來生活有多難也沒搬過家,她說:“我要是走了他就找不到我了。”
林慕卿托在檔案館工作的師兄留意李二的信息,好幾年石沉大海,林慕卿想一定是李二從軍後改了名字,那時候丢個把人簡直太正常了,慢慢的她已經放棄了,歷史上很多事最後都是這樣的,只有遺憾。
直到一個星期前,師兄說他找到了李二的信息,人确實是去世了,但不是1944年,而是2005年,也不是在湖南,而是在北京,有三個兒子,四個女兒。
林慕卿聽到後心裏揪了一下,她不打算告訴張秀怡,老人家已經一百歲了,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