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有解,不可解
“錦衣衛指揮同知,蘇清和。兩月前還見過,王爺忘了?”蘇清和說得相當鎮定,實則內心慌亂得厲害,霍池淵如何突然這樣問,他不敢想,也不願想。
霍池淵眯着眸子打量他,他身上斑斑點點的血跡早已幹透了,牢牢貼着他的皮肉,雖知道不是他的血看着也莫名的讓人揪心。
仿佛,這個人身上就不該沾血。
蘇清和沒讓他繼續打量下去,掙脫鉗制不慌不亂從榻下爬出來。顧不得理淩亂的衣襟,直接往房間門口去,肖銘還在下邊接應他。
門還未推開,霍池淵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肩,将人強制轉回來,“你去沒去過西郊校場?”蘇清和的身量越看越能同他衣櫃那些衣裳對得上。
蘇清和愣怔一瞬,去沒去過?去得太多了,不待苦澀肆意,他淡漠回道:“沒有。”
音落,肩上的手立刻松了,蘇清和即刻轉身推門出去,只在合門剎那偷偷瞥了那人一眼。
下一刻,霍池淵跟着推門出去,只靠着門框,目送蘇清和從四樓的雕窗跳下去。
這個背影摻着濃濃的夜色異常單薄,霍池淵不喜歡。他一點也不喜歡看這個人背影,心裏揪得緊。有種呼之欲出的強烈逆反,他竟不想這個人走,不能走。
這感覺從未有過,很奇怪,沒來由心疼,霍池淵懊惱下一拳重重打在門框上,頭跟着隐隐泛疼。
這個蘇清和,該不會記恨他的刁難給他下蠱了....
蘇清和跳下來時肖銘也跟着從樹下竄出來,遞給他一個包袱,裏邊是他的官服。匆匆穿戴整齊,肖銘又遞給他一塊浸濕的手帕。
“面上的血擦一擦。一會兒搜樓大可安心,那四名小宦已經抓到了。”肖銘默了會兒,問:“剛可是遇到什麽麻煩了?”蘇清和下來,晚了将近半時辰。
“聽到這事兒。容燃和大周勾結,企圖合并兩國,”蘇清和擦幹淨,捏着濕帕子琢磨道:“這倒讓我懷疑,顏文博當真是勾結赤沙預備架空大津嗎?眼下他不近衆皇子,反倒是對顏太後言聽計從,事情沒這麽簡單...”
“你碰到大皇子,聽到了他的話?”肖銘瞳孔微張,“玉塵,說說你的看法。”
蘇清和刻意壓低些聲音,“現在的局勢很亂,唯一能确定的是,大皇子要造反。另外顏文博同太後不是一條心,他的胃口或許遠比我們想象的大,更或許....他的背後也是大周。”大周想吞了大津,這步棋下得這樣大,是那個皇太子的手筆?蘇清和隐隐覺得,容悸被擄走,其中定有什麽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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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來一遭,失了愛人不算,連着國家也要亡了...
肖銘:“若是如此....”
蘇清和面色白了白,“你們去搜樓,我得立刻進宮一趟。”
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大半夜翻牆進宮,暗影一次兩次還攔着,後邊只當看不着。福祿海在禦書房外候着,見到蘇清和來攔了攔:“蘇大人請慢,皇上此刻正在忙。”
“勞煩海公公進去通報一聲,下官有要事。”
福祿海為難間,容殊的聲音從書房傳出來。
“讓他進來。”
福祿海幫着推開門,辛榮竟在,難怪福祿海說在忙。蘇清和只在進門瞟了一眼辛榮,在不予多餘的視線。他不說,不代表原諒這個驕縱的世子爺。
見蘇清和久久不語,容殊對身旁的辛榮好言好語道:“榮兒先回去,待我忙完就去南湘苑陪你。”
辛榮摸摸鼻子,咳了咳乖乖出去了。
“說吧,又怎麽了?”容殊瞅一眼蘇清和,站起來舒展舒展筋骨。
容殊雖顯得随意,蘇清和卻不能,畢恭畢敬道:“臣請旨,前往大周。”
“大周?”這倒是意料外。
蘇清和點頭:“七皇子失蹤,皇上可知道?”
“知道,朕養這麽錦衣衛難道是吃閑飯的?”容殊一點不意外,“你可知道他身邊那個喚蕭景的侍衛,彥今如今就在他的手上。”
蘇清和蹙眉,“他....”
容殊不等他說,“這個侍衛就是大周的皇太子,如今正對西漠虎視眈眈,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倒是你,不為功名不為官,這樣鞠躬盡力又無欲無求,你圖什麽?”
“當然是保家衛國。”蘇清和說得真誠,實際上容殊也調查過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什麽都沒查到,便只得安心用着。
“那你且說說,為何去大周?”
蘇清和頓了頓:“下官認為,西漠亂的源頭在大周,所以想混進去探一探。”
“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
容殊眼皮子一跳,說道:“需要任何幫助只要你開口,朕都會滿足,确定不要?”
容殊自然明白,西漠這場仗非打不可,在霍池淵前已經去了個将軍與之僵持。敵國皆知霍池淵戰場‘活閻王’的名號,若三國争霸,他就是大津的底牌。
“不要。”
容殊道:“好,你去吧。”
蘇清和在裏邊并未呆多長時間,出來時倒是意外,辛榮竟還在門口沒走,他不拘小節坐在石階上抛石子玩。蘇清和權當沒看見,從他一旁的的石階垮下去,辛榮忙站起身跟上去。
“喂!蘇清和,你上次打我,我都沒氣,你氣什麽氣?”
蘇清和腳步微頓,側臉看他,恭敬又冷漠:“世子殿下,有何事?”
“你和容殊的談話我一字不拉全聽了。”
蘇清和面無表情,反問:“聽了又如何?”
“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麽容殊的兒子失蹤了,他卻一點也不急?”
“君子慎獨,妄議聖上死罪,”蘇清和往前走,“世子身後有皇上,下官形單影只,先失陪。”
辛榮像沒聽到一般,跟着他,自顧自說,“和你說個秘密如何?容殊有個雙胞胎早夭的哥哥,傳是這樣傳,卻沒有死。”
見蘇清和眸子微動,他接着說:“這些皇子公主都出自這位早夭哥哥,容殊沒有子嗣。”
聞言蘇清和徹底停下了步子。
“那位早夭的哥哥幾年前同他那夫人出宮了,扔下這皇位給容殊。當年我殺赤沙和親皇後不為別的,就因為她給容殊下藥。五年前赤沙同大津的那場戰争不可避免,這個名不副實的皇後,她的死,也不可避免。”
“世子殿下同我說這些,做什麽?”蘇清和對皇家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辛榮頓了頓,言其他,“奪愛失心散是蕭景給我的,我才知道他愛慕那個七皇子,但那個七皇子眼裏只有你。怪就怪在,這毒既沒下到你身上,那晚你差點将我殺了,這樣不要命,到底是誰中了毒?”
蘇清和閉閉眼,蕭景這個名字瞬間被他緊咬在牙關,半響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淡道:“過去的事,不提也罷。雖不知道世子殿下同我說這些,到底意欲何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下官權當沒聽到,失陪。”
辛榮見他不願搭理自己,脫口而出道:“如果我說那毒有解呢?”
蘇清和猛得轉臉看他,面上盡是驚色,他覺得自己臉都麻木了,蔓延下來手腳麻得一時難動彈,他木讷着,又似喃喃:“有解?”
“有。”
蘇清和盯着辛榮,張了張嘴,轉而問:“你想同我做交易?”
辛榮搖頭又點頭:“算不得交易,這是你的本職。另外,那毒雖有解卻找不到人。蕭景說是大周萬石窟的毒老怪所出,有解,但那毒老怪不知去了何處,聽聞他游歷各國神龍不見尾,有解,找不到人也等同于無解。”
“好。”蘇清和愣愣點頭,有解就行,人總能找到的。他沉默半響,問:“世子想說什麽便說吧。”蕭景乃大周太子,辛榮又同他識得,眼下三國争鋒,蘇清和能猜到一些。辛榮定是有什麽不得已的事求于他。
辛榮也不做任何隐瞞,直接了當的說:“蕭景要攻大津,他雖答應我不會傷容殊,但我怕他出爾反爾。他這人本就陰晴不定,我只希望,真有這麽一天,你,乃至整個錦衣衛須得好好護着容殊。我也不占你便宜,我對蕭景知道多少便告訴你多少,如何?”
“皇上可知道?”
辛榮搖頭:“他從前是個賢王,讓他那哥哥害得坐上這位置,既坐上了,他顧慮就多起來。天下黎明百姓占了他的全部,若讓他知道,我明知蕭景有歹心卻不如實說來,他定又要将我送回去。”
“既怕皇上惱,又為何包庇蕭景,養虎為患?”
辛榮理所當然道:“我不喜歡他是皇上,想他是我一個人的容殊,既然他放不下這天下,我就讓他放下。可是,我發覺并沒有我想的這樣容易,他和江山早融為了一體,除非自願,否則別人剝奪不去。如此一來,仗打起來,他也會置身水火,不是我的本意…”
蘇清和走時只覺得步子虛浮,仿若被人生生剝了魂,辛榮今晚給他的消息可謂大喜,若不是在這般不可控的情況下,他也許會欣喜若狂。
可偏偏是這種時候,在他決定只身前往大周的節骨眼。
如此,有解也不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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