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是誰?
霍池淵沒急着看,而是放下茶盞,拿起藤木桌上放的木簪子,問道:“這是什麽?”
那是常羨,也就是蘇清和火燒竹樓,金蟬脫殼留下來的發簪,但是喬風不能這麽說。蘇清和這個人已經被毒從二爺記憶中徹底剝奪了,蘇清和也曾吩咐過半個字不能再提。
“或許是宋小公子進來時不小心留下的,”喬風望着發簪道:“屬下也不清楚,二爺若實想知道,屬下去問一問。”
霍池淵皺着眉頭聽答話,顯然不太滿意,他轉着發簪玩,道:“這簪子鎖在榻下的櫃子裏,難道說是宋玉鎖進去的?”
喬風頓時沒話答。榻下櫃子鑰匙只有霍池淵自己有...
霍池淵丢了簪子再問:“櫃子裏的衣裳呢?誰的?”肩窄腰細,他霍池淵以及外面那群糙老爺們兒不可能穿的了,可又是男人的衣裳,還放在他霍池淵的衣櫃中....
喬風心下咯噔,王府上下徹底清理幹淨,校場這處也沒落下,獨獨料不到二爺會在校場的衣櫃中也備着蘇大人穿的衣裳。一時間不知該作何解釋,幹巴巴一句:“屬下不知。”
霍池淵靜默半晌,揉揉眼皮子,道:“罷了,大周如何了?”
喬風将信箋展開放桌上,挑重點說:“原本潛伏,如今沒再遮掩。另外探子來報,在大周的營帳裏看見了七殿下。”
“容悸?”霍池淵意外道:“他何時去得西漠,堂堂七皇子竟同外敵攪在一起。”
“看着并非脅迫,同他那侍衛蕭景在一處。侍衛也不是侍衛,是大周皇太子。”
霍池淵沒多大反應,而是笑道:“倒是有意思。”西漠這地方,窮山惡水卻是個香饽饽。赤沙想追回,大津占着不放,大周趁亂插一腳。
喬風說:“二爺此前料的沒錯,接應顏文博的不是赤沙,是大周。”
“這個老匹夫遠比看上去狡猾,他假意同赤沙聯手,實則就是為了挑起這場仗,大周在後收漁翁之利。只是本王沒料到,大周竟這般早就現身了,其中定有貓膩,須得再盯緊些。”
“對了,十大家如今還未有動作,”喬鳳道:“也未再和顏丞相來往,屬下以為,十大家也許另有想法。”
霍池淵不以為意:“能有什麽想法,敵軍打進來了,十大家根基就在大津,難道還會助纣為虐?”
Advertisement
喬鳳贊同點頭,“二爺準備何時請旨前往?”
霍池淵站起來,活動活動手腳,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無所謂道:“不急,先讓他兩國争着。倒是可以私下救濟救濟西漠百姓,自古以來農民起義不在少,組建起來也是批不小的力量。”
“是。”
蘇清和自從那日丞相府回來後在府上靜了兩日。
在錦衣衛暗訪下,懷忠任常去的小宦館也鎖定,肖銘暗裏忙前忙後将一切安排妥當,蘇清和這才沐浴更衣前去。
以琴師的身份。
夜幕,蘇清和踏進倉慶街尾,以棋藝曲聞名的酒樓。往二樓去,廂房很大,推開門即是芳香籠人的酒香,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多餘的雜味,金雕鶴栾的爐竟香也不點,浪費了。
四個模樣秀麗幹淨的小宦正伺候懷忠任。
此人頭發披散着僅用一根蘭宇簪子固定,約莫三十四五模樣,面色粉白,飲酒間看到抱琴在門口的蘇清和。
“怎麽不進來?”聲音不似一般太監那樣尖銳,淳而啞。
蘇清和點頭推上廂房門進去,将琴放好,預備坐下撫琴時,懷忠任不悅道:“坐那麽遠做什麽,過來。”
蘇清和不留痕跡勾唇,離近些許。
淡雅琴聲響起,懷忠邊聽着,摟着旁邊小宦的細腰帶進懷裏,看着蘇清和,問懷裏的人,“樓裏新來的琴師?”
小宦點頭:“公公有所不知,您沒來這兩日,樓裏添了好些新人。”
“這樣,”懷忠任放開小宦,說:“這個生得難得。”
“公公,您這就要喜新厭舊了?”小宦嬌嗔,直往懷忠任懷裏蹭:“思音這幾日學了好些伺候公公的本領,公公想不想試試?”
撫琴間,蘇清和擡臉不經意間和懷忠任對視上,片刻又低頭看琴弦,修長如玉的指頭,輕巧撥弄琴弦,手上動作越來越快,面上依舊娴靜得體。
懷忠任笑笑,“當然好。”随即喚停蘇清和,沒叫人過來,自己起身走過去。松松垮垮的白衫,穿等同于沒穿。蘇清和面色如常,目迎他過來。
才靠近一點,似有似無的淡香充斥鼻腔,懷忠任本是厭惡奇香怪味的人,這會兒聞着,心下說不出的歡喜。
視線從蘇清和青蔥的玉指,一路上移。素白祥雲寬邊錦帶秤出盈盈而握的窄腰,繼而是白淨細膩的脖頸,白絲線束起一半墨發,幾根鑽進令人想入非非的衣襟,懷忠任咽咽口水只覺得那幾層布礙眼。
“公公想做什麽?”蘇清和明知故問着,往後退了退,面上帶着言說不清的媚笑。
“你覺得呢?”懷忠任盯着那雙纏意綿綿的美眸,移不開眼,捏住他的下巴暧昧問:“會不會伺候人?”
“公公指哪方面?”
“自然是,榻上。”
蘇清和被抵得的半撐着軟墊,搖搖頭:“若是榻上,我還真不會。”
“無妨,讓思音教教你,我們一起。”
蘇清和的媚笑未斂,仰着頭,指尖從懷忠任面頰一路滑到脖頸。在對方泛白發紫的唇落下剎那,他驟然屈膝将毫無防備的人踹倒,順勢壓制。
後邊的小宦甚至沒看清那把刀是從那裏拔出來的,匕首已經貫穿懷忠任的喉嚨。
蘇清和低下頭,笑着對他說:“怎麽樣公公,我伺候得,舒服嗎?”伴着喉嚨咕嚕咕嚕的嗚咽,蘇清和的眸子轉涼,面無表情拔出匕首,鮮血噴灑。
四名小宦吓傻了,血噴出來剎那尖叫道。
“殺人了!”
“懷公公被殺了!”
蘇清和看着地上已然沒生氣的人,動動脖頸,方才還皙白的脖頸噴灑斑駁熱血,連着衣襟,面上都是。
小宦早已驚慌逃竄出去,懷忠任的影衛在聽到尖叫剎那預備翻窗,被肖銘帶的人纏住。縱使這樣,蘇清和也必須在短時間內離開這地方。
他擡手抹了把臉上的血,快步出廂房。樓下的客人并未因為小宦尖叫而有所異樣。應是出門就被帶下去了。二樓人尚少,沒走幾步,門口湧入大量官兵,蘇清和步子一頓,退回去,直往樓上跑。
四樓乃睡房,這個時辰并無多少人。他疾步往走廊最裏邊的雕窗走,能順利跳下去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官府的人如何會來,這在他意料之外。才想着,突然被人拽進其中一間房,待看清是誰,蘇清和只覺好不容易愈合的肋骨疼了一下。
“殺人了?”霍池淵問,面上冷漠着。
蘇清和打量這許久未見的人,如往日般一席玄衣。依舊是這張朝思暮想的面,只是那眸子裏的光,看向自己不再熱烈。如此想着,蘇清和忙掙脫了手,“霍将軍怎會在此處?”
“本王問你,是不是殺人了?”
“是,又如何?”蘇清和轉身預備走,外邊有了聲響。霍池淵眉頭一皺,拽着人不由分說滾到床底下。
不寬不窄,正好容下兩個人。
門被重重打開,容燃摟着紅紗女子進來。他勾腳将門帶上,急切吻上女子的唇。
急促喘息聲夾雜霏靡輕吟。
聽得床下的蘇清和臉一陣發燙,壓着霍池淵胸口的那只手臂也燙得很,這姿勢懸着不舒服,于是他輕輕挪了挪腰。正想霍池淵沒事探聽大皇子做什麽,腰上一緊,霍池淵掐住他。
頭頂這樣的聲音霍池淵也好不到哪裏去,蘇清和一動他心中就跟着顫動,這才掐着人的腰不許他亂動。
黑暗裏,蘇清和一動不動阖眼耐心等外邊的人完事。霍池淵的呼吸一下下噴灑在他的面上,癢癢的。蘇清和享受着,這短暫的,平靜的,親密的相處時光。
就在這時,他覺得有什麽硌着自己的腰,極不舒服。只剎那,蘇清和猛睜開眼,看一眼霍池淵後僵着身子呼吸都不敢。
就這麽僵持了許久,床上翻雲覆雨的兩人完事,說起了話。
容燃的聲音先響起:“你義父那邊可準備妥當了?”
女人慵懶着聲音回道:“妥當了,後日出發,容郎且放心,義父說幫你便會盡全力。”
“那我便去同父皇請旨了,”容燃沉默半響問:“聽聞你們大周的太子沉寂數年,如今怎麽出來了?”
“義父說,太子幾年前染疾,如今才大好,忙着出來拉攏勢力。淡出視野這麽久,不必忌憚,單薄着呢。”
容燃點頭,“如此甚好,有你義父裏應外合着,該是穩妥了。這場仗打好了,大周同大津日後并作一國,而你,則是我唯一的皇後,母儀天下。”
女人嬌笑着:“容郎別喜新厭舊才好,我這心裏,這輩子只有容郎了。”
黑暗裏,蘇清和聞言皺眉再看一眼霍池淵。太亂了,容燃話裏話外與大周勾結,企圖吞并。顏文博則是同赤沙裏應外合,企圖亡大津,其中必然有比丞相之位更為誘人的餌。
大周的太子又是誰?
榻上的人還在蜜語,官兵已經查上來。聽推門的聲響以及容燃慌忙下床穿衣的動作可以得出,沖着容燃來的。
霍池淵既然早早蹲在這處等着,想必知道的更多。
不等官兵搜過來,容燃率先推門出去,那女子則跳窗走了。門外一陣嘈雜,爾後歸于平靜。
蘇清和想爬出去卻被霍池淵拉住,他像盯着秀色可餐的食物,眯着眼打量蘇清和,半響問:“你把誰殺了?”
蘇清和吐出一口氣,道:“懷忠任。”不說的話,以霍池淵的性子恐不會放他出去。
“膽子不小,”霍池淵捏着他下巴往自己擡了擡,“你既只打西廠的主意,今日聽到的話就當耳旁風,如何。”
“你要去西漠了,對不對。”蘇清和不答反問,他不稱霍池淵王爺,鎮北王,霍将軍,亦或是霍二爺,而是‘你’。
不知為何,霍池淵只覺得心底一顫,就這麽看着蘇清和,想捕捉些什麽,卻怎麽也抓不住,脫口而出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