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家公子嗓子壞了
霍池淵思索,道“容悸同他那幾位哥哥比起來太過低調,容易叫人忽略,早說過此人再小看不得,是個悶聲幹大事的。那信箋倒沒什麽要緊,本來也是要寫他的。倒是顏文博,他要知道自己跑這麽幾趟,卻叫人半道截了胡不氣得半死!”
霍池淵摸着下巴,安之若素道:“這天下啊,除了容羽誰繼位對我霍源真來說都不要緊,眼下要做的就是讓他亂,越亂越好!最後趁亂護主也好,奪位也罷!只要不勞而獲得的都香得緊!”
如今霍池淵身帶謀反嫌疑,看哪個不長眼的敢公然拉攏他!
霍池淵忽起身離開座位,宋玉想跟着上去,卻被攔了。這邊,風樂公子下了高臺,才到樓梯口就被霍池淵攔住,意味不明寒暄道:“風樂公子,久仰大名。”
只見風樂公子身子一頓,微微欠身,一旁的小厮忙開口:“我家公子嗓子壞了,說不得話,多有得罪…”
“嗓子壞了?”霍池淵上下打量他,豁達道:“也無礙,可否請風樂公子去我座上聊聊琴?”
小厮為難:“這…風樂公子先有了約怕是…”
“無事,”霍池淵擺擺手,“那便下次聊,我随時等着風樂公子。”
回了座,霍池淵才喝了半盞茶,聽喬風道:“風樂公子果然去七皇子那,簾子都放下了。”
見人進來,容悸去接他的琴,卻被蕭景搶了先。蘇清和摘了鬥笠,在容悸二人面前坐下。薄唇含着淡淡笑意,清亮的眸中透着柔柔的光,他輕言淺笑,聲音略微沙啞。
“聽彥今說宋祭酒喜琴,這樣一來我們也算趣味相投了。”
宋時影甚覺當之有愧,忙擺手道:“不不不,風樂公子哪裏的話,宋某怎配得上,倒将風樂公子稱得俗了。”
這風樂公子真容就如同他在高臺上的模樣,超凡脫俗,清雅絕塵。
一颦一笑下叫人不敢亵渎,真真可遠觀,不可亵玩焉!容悸則關切道:“玉塵,你聲音怎麽了,可是受寒了?”
蘇清和臉不可查微紅,适時咳嗽一聲,“偶感風寒,無妨。”他急忙兩話題帶過去,轉而對宋時影道:“我與彥今相熟,又因他識得宋祭酒,如若不介意便同彥今一般喚我玉塵罷”
“玉塵”宋時影兀自呢喃,展齒一笑,“喻雪,喻瓣,喻水珠。這字取得甚好!你也不必見外喚我時影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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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小喜琴,迫于生計入了官場,如今在北鎮撫司任職,不知會不會影響...”
宋時影再擺手:“玉塵言重,既是朋友便不談身份。”
蘇清和含笑點頭又聽他說:“那曲《驚鴻》我曾聽過多個版本,唯有玉塵這曲最絕!”
宋時影臉微紅,“不滿你說,幾月前聽你奏《四面楚歌》那一回就心生欽慕,奈何沒機會與你相識,今天多虧了七殿下才叫我見着你,是宋某賺了!”
蘇清和不着痕跡的同容悸相視一笑,宋時影這裏算成功一半,眼下依舊急不得,一回生二回熟,多來往幾日培養了交情才可另談其他。
宋時影暢然笑問:“玉塵年紀輕輕琴技就這樣了得,不知師承何處?”
“我生在淮陽”蘇清和道:“五歲習琴,師承岱青未”
“岱青未!”宋時影驚道:“可是南國樂師岱青未!岱先生如今只有一個徒弟,難道...你是蘇清和!”
容悸笑幫他答,道:“正是,玉塵是他的表字。”
聞言宋時影對蘇清和欽慕更甚,生平最想見着的兩個人無意間竟讓他見着其中一個!
難怪蘇清和出挑,如此這般,他早該想到的!
“玉塵,你可否奏那曲《落塵嘆》?”宋時影略微激動道:“雖未曾聽過,卻被見字裏行間的描寫深深吸引,眼下甚想洗耳聞之!”
宋時影是個琴癡,那便投其所好,從琴入手。蘇清和溫和一笑扶正木琴,端正身姿,悠然琴聲娓娓而來。
這首曲子同它名字一般,在哀,在嘆。
寫這曲子時蘇清和九歲,還是個孩子的人已在泥潭裏摸爬滾打求生盡四年之久,幾度深陷其中爬都爬不起來。
若不是俞林和岱青未,蘇清和想他短短的一生便要結束在淮陽蘇家了。
曲子沉靜而憂憤,愁中藏憂,郁郁中是黯然。結尾突然轉調,哀而不傷,暢然中是數不盡的千思萬緒。
叫聽的人先揪心後傷懷,再惋嘆,一時消愁悶不解。
曲閉,宋時影也悒悒不樂。
竟比書中寫的還叫人悵然若失,到底經歷了什麽,才寫出這樣叫人聽了心痛不已的曲子!想問卻不好問,吞下疑問斟滿酒,先幹為敬。
三人再談片刻,意猶未盡告別。亥時已過,十五樓裏人散得差不多,蘇清和從後門出來時福安已備轎等着了。
他再不用回鎮北王府了,坐在轎中他捏着個玉扳指不住摩挲,阖着眼心中不由悵然若失。
溫存尚有餘溫,卻到了該剝離出來的時候。能熬過去就好了。
霍池淵霍池淵,蘇清和不能認得霍池淵。
與此同時西郊校場,霍池淵策馬回來帶了十五樓名菜,人還沒進大門,葉潇先沖出來。撲通一聲跪地,“二爺,常…常公子沒了。”
喬風聞言一怔,霍池淵也頓了一刻,一言不發直接往竹樓去,葉潇一把抱住他的腿:“二爺!竹樓起火,待我們察覺之時常公子他..”
葉潇遞給他一根玉簪,“只剩這根簪子了。”
葉潇場上巡查一圈察覺不對時竹樓已經濃煙大作,撲滅了火搶上去,榻上只剩一具幹焦的屍體和那根白玉簪子。常羨今日束發用的。
霍池淵接過簪子,一腳踹開葉潇往竹樓走,他怎麽會相信分開不過兩個時辰的人,如何會——他不信。
葉潇還想上去攔,喬風拉住他搖搖頭阻了。這時候任何人都攔不住霍池淵。喬風跟了他多年,唯見他對常羨百依百順,外人看來似在作秀只有他知道,都是真的。
派遣諸多親信暗衛,費盡心思想保護着的人如何能說真心是假。他雖不知其中緣由但能覺察出,他家主子自打第一次見到常羨整個人就變了。
常羨生得是出衆,但霍池淵真不是宋玉說的容貌至上的人。其中緣由,或許還得從他們最初尋的那個叫蘇清和的人說起。
竹樓二樓燒幹淨了,火星子在夜色中撲閃,冒着白煙。就在竹樓之下蓋了塊白布,霍池淵停下步子遲疑片刻才蹲下,一把掀開白布。
确同葉潇說的,焦黑一片辨不出模樣,屍體蜷着身子縮成一小團,就如同他初來鎮北王府那日,滿身是傷無助蜷縮在榻上一般。
葉潇站在三尺外,自知闖了大禍,将軍周身陰霾密布,比在戰場上還讓人驚悚。
過了很久很久,霍池淵起身出乎意料平靜,“笑辭和季歸舟呢?”喬風未敢出言,這時候就是平常吊兒郎當的宋玉也不敢惹霍池淵。
這時笑辭苦着臉,從夜色裏探張臉出來,唯唯諾諾道:“二爺,是有人故意将我們引開了..”
他忽然跪下來,“他們知道暗衛的具體位置,迷暈了他們,我和季歸舟沒想那麽多就追上去...跟丢了,回來..回來常羨就....”
笑辭聲音越來越小,直到聽聽到拳頭捏得咔咔響的聲響,心道:完了!霍池淵要殺人!!
然而什麽都沒等到,就聽霍池淵冰冷的吩咐:“備馬!”
前幾日落的雪未化盡,西郊下來一路泥濘,林間路濕滑無比。月光叫薄雲遮去大半,透出微弱銀光。寒風吹得樹枝沙沙響,除此四下萬籁,無其他多餘響聲。
霍池淵想起石西門那根帶毒的銀針,到底是誰,千方百計來殺蘇清和。一瞬沖昏了腦,狠厲乍現,霍池淵捏缰繩的手骨節泛白,夾緊馬腹,飛馳而出。
泥濘飛濺,寒風蕭瑟。他在半山腰處驟然停下,暴力解了鬥篷扔在地上,戰場殺敵的血性瞬間上湧,“唰”抽出佩劍。
刀面滲着森森利氣,霍池淵難自已,恨不得捉個人見見血鋒鋒刀!面色驟沉,速度之快,肉眼難反映銀光閃過。
悉索聲一片,枯樹枝大片落地。他擡手腕,飛劍而出,直直釘嵌林樹幹,大半劍身沒入。
喬風葉潇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次日五更,長平急報。容殊撐着病體召開緊急朝會。
長平瘟疫呈蔓延之勢,兩月前奉命前去的大皇子容燃不慎沾染了瘟,百姓陷入恐慌,不配合官兵管制。
雖封鎖縣城卻仍有逃竄出縣的流民,移動病原致使元安,靖武,萊州接連出現瘟病百姓。倉慶都城,東郊,南郊流民染疾,再不重視恐大津淪陷。
文武大臣齊聚乾清宮商議解決之法。
容殊一席明黃龍袍,看不出傳說中的病重,他肅着面,将下邊的人挨個看了遍,霍池淵竟告了病假。
他問:“長平不能再拖,衆愛卿可有自願前去的?”
殿內論聲隐隐,衆人明白其中厲害,不敢貿然出頭。
容悸則踏出一步,道:“兒臣請旨。”
容殊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意味一笑。兩個時辰後朝散,顏丞相下了朝,讓太後身邊的農桃領去清心殿。
民間有傳,鎮北将軍因追愛不成,衆目睽睽将美人從高樓推下,後又不舍,飛身下去将人抱住了。從那以後屋裏便藏了個柔滴滴的美人,嬌生慣養着,寵愛無度。
這傳聞就連遠在深宮後院的顏太後都略有耳聞。
“禀太後,顏丞相到了”
蓮紋雕花香爐燃着安神,香氣袅袅,顏如心正抄着佛經,聞言緩緩将筆擱下,道:“進來吧”
“是”農桃退身領人。
顏文博低頭進來,俯身跪地,道:“下官拜見太後,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快些起來”顏如心溫和道:“都是一家人,坐着吧,無須拘謹。”
“謝姑母。”
顏如心将抄了幾頁紙的佛經仔細收好,遞給農桃才開口,“近來顏家可好?好些時日不曾見着瑤兒那丫頭了,過幾日你送來宮裏陪陪哀家。清心殿冷清得很,哀家這一上年紀啊越發覺得寂寞。”
顏文博笑道:“煩姑母挂心,顏家一切都好。瑤兒那丫頭整天念叨着來看姑母,姑母這一說倒是了了那丫頭的願,明日便送她進宮來多陪姑母幾日。”
“如此甚好”
顏如吩咐身邊的農桃将她櫃上的精美首飾匣子拿過來,遞給顏文博道:“前些日子花川送來一批首飾,皇上往我宮裏送了些。好看是好看,哀家戴着太花哨不合适,你替哀家拿去給瑤兒吧,明日戴來也給哀家看看。”
“侄兒替小女謝過姑母。”
農湯端了熱茶上來,顏如心慢條斯理接過,鼻尖一嗅,小口品嘗。
“西漠那邊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