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終于把大家都送走了,今天辛苦你了平安。”齊子漁長出一口氣,笑着對平安說。轉頭看見符離符寂走過來,抱着不少賀禮:“小無塵還真是有福氣啊,這麽多禮物。”
“大家哪裏看在他的面子上來的。”
正說着,皇甫佑和雲葭一起走了過來:“平安,我們也先走了。”
平安掃了一眼雲葭緊緊拉着佑的手,點點頭:“你們當真決定将小公主留在這兒?”
“父皇的意思。”
目光轉向雲葭:“雲姑娘,不知令尊可在府中?平安想擇日拜訪老師。”
皇甫佑一愣,雲葭的爹爹是平安的老師,那麽她為何說自己與平安不熟?雲葭的身體僵了僵:“我爹不……”
話音未落,雲遙走了進來,在平安耳邊說了幾句話。平安臉上露出一個笑來:“對了,雲姑娘想說什麽來着?”
“我爹不在京城,昨日剛到了哥哥那兒。”
平安笑意更濃,用溫柔無比的聲音說道:“這有什麽好隐瞞的,我是要見你爹爹,可不是想見到你。我去門口迎一迎老師吧。”
雲葭臉色一白,忐忑地看向皇甫佑,見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一顆心懸到了半空中。
雲子舒一身清爽地站在門口,素淨的淺青白色長袍,依舊只有二十出頭的容貌,不過這次,平安發現了以前的那個念頭更清晰了。總覺得他與一個人很像,現在看來還不是一般的像。平安目光掃向皇甫佑,再看看雲子舒,眉眼之間妩意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不過,平安此時的沉默和她的眼神讓雲子舒誤認為她在生雲葭的氣。
“小女所做的事情,在下願意代為補償,這些年小女一直陪在……”
“老師你在說什麽呢?雲姑娘做了什麽對不起平安的事嗎?平安只是覺得老師過了這些年容貌絲毫未變,不覺得看厭了嗎?”
雲子舒愣了一下,看出平安已經準備放棄皇甫佑,這才展露了笑容。
“老師,您的未來女婿和你長得好像,正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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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子舒一看皇甫佑,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臉色有些難看。平安雖然覺得奇怪,卻也不想管。
“老師來可有什麽要緊事麽?”
雲子舒張了張口,本來是覺得自己沒有被邀請參加宴席,心中有些不安,現在看來,是平安也不願再進居象館了,畢竟是雲葭使了手段……那段還算的上快樂的回憶會被她強行抛棄麽?
見他不說話,平安也沒了興致,不是自己的永遠不是自己的,他也沒有必要為此愧疚,輕聲道:“先生留下吃晚飯吧,正好平安許久未曾與您探讨問題,趁此機會好好教教平安吧。”
皇甫佑這些天見不到平安,心中就空虛得難受,可是想到父皇的話,又縮回了蠢動的心意。平安也一直不進宮,不去太子府,直到這次齊家辦酒宴,這才能過來看她一眼,只是前提是要帶着雲葭一起。他不知道自己的父皇明明說過不管自己的婚事,卻在那日後堅持不許自己單獨見平安。如今他在這兒賴了半日,平安卻沒有過來與自己搭話,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他居然感到了心痛,好像被最重要的人抛棄了的感覺一波一波沖擊着自己的心髒。
皇甫佑在獨自郁悶之時,看見唐蕭從綢緞鋪子回來:“平安,我回來了。”
一見那人帶着夕陽的暖意和滿臉笑容走進來,平安覺得因為皇甫佑而産生的不開心都消失了,揚起唇角,那微笑讓在場的人都覺得她幸福無比。
“滿臉的汗,又不是夏天。”
“想早點見到你,就跑回來了,太子殿下還沒回去麽?”唐蕭一看到太子和那個雲姑娘就心中不快,但臉上卻笑得更燦爛,卻直把兩人往外趕。平安知道他擔心自己,拉住他,舉起袖子幫他擦汗。
唐蕭感動得拉住平安的手,卻見皇甫佑猛地咳出一口鮮血來。
皇甫佑的表情很是茫然,剛才好像有什麽被自己抛棄的東西在腦海深處說,平安和別人在一起了,平安不需要你了,心口就突然好疼,仿佛割舍什麽東西時的撕裂之痛。
“你……”平安說出這個字之前,身體已經率先扶住了皇甫佑,為他把脈:“怎麽突然急火攻心了?”唐蕭感受從自己手中抽離的殘溫,看到他倆不自覺的為對方而着急的樣子,緊了緊手心,臉上卻是平和的表情。
“本太子沒事,勞齊藥師擔心了。葭兒,我們走吧。”再待在這裏,他會舍不得走,會将心徹底遺失在這裏。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裏,他們誰也沒有再見到誰。日子還是如尋常一般過,直到除夕将至,齊家發生了一件大事,皇甫佑才再次聽說了平安的消息,祭天之時昙花一現的魔門再一次浮現出來。
祈安居上下正在準備過年的年貨,平安問及唐蕭,卻都說沒有看見。
“剛才看到滕清和唐蕭一起出去了,他們去哪兒了?”符寂詫異道,符離的臉上表情卻變得有些複雜,若有所思。“說起來,滕清自平安失蹤後回了一趟苗疆,過了兩年才回的,回來後整個人都變了很多,不愛說話,身體也差了很多。”
“是嗎?等滕清回來,我再問問吧。”心中卻不自覺的擔心唐蕭。當年的事平安雖然不願追究,但是她不能忍受自己重要的人因為自己的逃避而受到傷害,那樣比殺了她還要痛苦。
滕清約自己單獨出去時,唐蕭沒有拒絕,不僅因為他是平安的朋友,或者是知道他是苗疆的少寨主,但最重要的原因是……
“你是聖門的人?”到了安國寺後山的枯木林,唐蕭率先開口問道。
滕清倏地轉過身來,聲音因為驚訝而顯得有些尖銳:“你知道!你接近為什麽接近齊家?你是來殺我的?我哪裏做錯了嗎?”
唐蕭微皺了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只是見你脖子上有聖門的朱砂……你接近齊家有什麽目的麽?聖門門到底在做什麽,竟淪為大家口中的魔門?”
“你……”滕清張了張口,卻突然意識到什麽,“你是誰?”
“我是鳳娘的義孫。會來到此處也與聖門門無關。”
“鳳……鳳娘……”滕清猶善蠱毒,如今會喊他出來也只是因為隐約感覺到了蠱王的氣息,卻發現這個驚天的秘密。猜到鳳娘的用意,聯想到唐蕭和平安間難以作假的溫馨氛圍,滕清莫名覺得悲哀無比。
“你放心,我暫時不會做什麽傷害齊家人的事。但是,我想提醒你,千萬不要在這兒說你是魔門主人的孫子,否則你會失去一切。”即使如此,他們之間,終究也只會是一場鏡花水月,愛得越深,痛得越深。
許是因為滕清看自己的眼中有悲哀和同情,唐蕭沒有追問也沒有反駁。他的潛意識也在提醒自己逃避那個原因。
唐蕭和滕清雖然一同回來了,滕清沒過一會兒就又出門了。這一次,平安悄悄跟了過去。唐蕭回來時很沉默,自己有必要問清楚他對唐蕭說了什麽。滕清走到隐蔽的地方,不知從哪裏變出一個黑色連帽披風,将全身都罩住了。然後在平安眼皮底下使出詭異的步法,竟是比一般使輕功的人還要快些。但平安還是輕松跟上,只是為防萬一,隐藏了自己的氣息。
然而,就在平安走過去時,暗巷中轉出兩個人來,其中一個被另一個拎在手中的赫然便是滕清。他的眼中終于有了絕望之色,看着平安毫不知曉地離去:“求主人,求主人不要傷害她,求……”
少年的話終于隐沒在喉間,一陣風吹過,帶起薄薄的沙塵。黑衣人扔下滕清的衣袍:“再留着你,讓他發現了真相可不成。”朝着平安離開的方向冷冷道:“果然是聖物的味道。哼,日子還長。”
黑衣人如漂浮着一般不知隐向了哪個暗處,只留下一件單薄的衣衫,見證着一個少年生命的消逝。
平安一直追到空曠處,那黑衣人突然停住,倒地不動。掀開他的帽子,卻發現不是滕清。這人已經服毒自殺,而這毒藥卻是從未見過的封喉之毒。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再原路返回時只看見了一件孤零零的衣服,正是滕清的,而那股尚未散盡的化屍粉的味道,讓平安的臉色蒼白一片。
直到天黑,祈安居的衆人才看見平安回來,想說什麽話卻被她異常蒼白嚴肅的臉色駭住。平安手中緊攥着原屬于滕清的湖綠色長衫,發白的關節咯咯作響,這所有的一切都暗示着一個事實。
“滕清呢?滕清……”麻月顫抖着走過來,手指捏住平安的袖子,這才讓自己不至于跌倒,“滕清……這是……這是化骨粉的味道!是誰這麽殘忍!”
不是應該是化屍粉嗎?
“什麽是化骨粉?不是化屍粉嗎……”
“滕清,滕清……他是被活生生化去的……”麻月哭得凄慘,是誰這麽殘忍,是誰用了禁藥……等等,“禁藥,這是苗疆的禁藥,除了死去的師父沒有別人有了。”
第二次了,本該随着麻月死去的師父而消逝的秘密,為什麽又重出江湖?這種惡毒的東西,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殺了自己家裏的人,體內平靜已久的真氣慢慢湧了出來,讓周圍的人都有了壓迫之感。
冰無絕還沒離開,此時感覺到平安的心境波動,微有些擔心。冰極門的武功雖然不容易走火入魔,卻也經不起太過強烈的情感波動。好在平安很快恢複了,将滕清的衣服放在了一個空盒子裏:“雖然有好多事還沒有問你,但你既然已經死去了,便安心的離開吧。我會找出殺你的人的。”
這個年,對于祈安居的衆人來說無疑是一個痛苦的年。宮中派來送年禮的宦官看見屋裏挂的白紗,匆匆放下禮物便離開了。
“祈安居有人被殺了?”皇甫佑一驚,“平……齊藥師無事麽?京城中竟還有人這般膽大妄為。”
将話題轉開,心裏卻一直不安,她可難過,可曾受傷,可有危險?想去看看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說的話,又停住了腳步。
平安徘徊在滕清去世的地方,卻失望地發現什麽痕跡也找不到,就像随風消逝的滕清一樣,什麽也找不回來,而死去的那個黑衣人的屍體也再也找不到了。
宮中派了人來問,也表示了一下同情,卻沒有更多的實際行動。又一個七年了,平安十五歲生日之時要進行第二次祭天。元宵剛過,宮裏就傳出诏書,宣原太子和皇甫偵回宮,在未來的幾個月裏恪守禮儀,臨近九月之時還要吃齋禁欲……
苗疆其餘的四個人在這一天也決定出發回苗疆去,不管怎麽說,滕清是苗疆大寨的少寨主,不僅要把他的遺物送回苗疆,還要做好安撫工作。
“我和你們一起去......”
“平安,我們知道你心裏難過,可是如今苗疆內部肯定出了問題,你去也沒有什麽辦法的。你放心,我們一定好好将滕清的東西送回去。”
平安看符離堅決地阻止了自己,也沒有堅持,她有一種預感,殺滕清的人還在京城。
“你們注意安全。尤其是麻月,你的個性善良又沖動......一定要好好地回來。”
目送着四個人離開,飛鴿傳書讓各地的清門幫衆暗中保護他們的安全。平安這些年雖然不在京城,但是自從他們幾個決定跟着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是自己要保護的人。四個已然長大了的年輕人騎着馬絕塵而去,平安在這一刻才感覺的時間的逝去帶來的滿心蒼涼,在不知不覺中,一滴眼淚從眼角滑下,少女清明的眼中映着的,是未來的茫然未知和波瀾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