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計劃
司容緩緩擡起頭,
眼神是不同尋常的冷漠。
他翹起二郎腿,西裝褲腿瞬間被扯上去,
露出半截尊貴的腳踝。
“音秘書,恕我直言,你真的了解秘書工作?”司容倚着轉椅,一只手不斷摩挲着桌上的平板電腦。
音遙微微一笑:“我比較笨,希望您能詳細說明。”
司容将平板推過去,語氣中是強烈的質問意思:“為老板擋酒是你份內工作,你老板卻還是喝得爛醉如泥,讓全公司看了笑話,這是你的失職。”
平板中播放着音遙扶着喝成爛泥的司年跌跌撞撞進了公司大門的監控畫面回放。
“抱歉,我開始并不了解司總的酒量,所以并沒急着出手。”音遙鞠了一躬,
“以後我會注意。”
“後來呢,
幫他擋酒了?”
音遙點頭:“擋了。”
“喝了多少。”
“大概一瓶洋酒半斤白酒。”
司容沉默了。過了許久才聽到他輕輕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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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還好麽。”
但音遙并沒有因為他語氣忽然變軟而有絲毫的懈怠,依然恭敬道:“勞煩司先生挂念,
不會影響工作您放心。”
“過來。”司容忽然命令道。
音遙直直走過去,
一直到身體撞到辦公桌才停了下來。
他聽到一陣腳步聲,随即司容就來到了他身邊,
微微俯身凝視着他的眼睛。
繼而一只手按住桌沿,另一只手繞過音遙的腰身将他圈在臂彎中,
兩條長腿微微擺開,
身子不斷下傾。
音遙感受着他的呼吸越來越近,
身體也柔軟的向後仰去,
為了保持重心平衡只好伸出兩只手扶着桌沿。
“剛才,
害怕麽?”司容的聲音輕緩低沉,
像是耳語一般。
音遙誠實點頭:“有一點。”
“這個公司就是這樣,
特別是你作為CFO的私人秘書,你的一舉一動都被無數只眼睛盯着,像這種無端斥責以後會有很多,有這個心理準備麽。”
“有。”
“嗯,司總睡了麽。”
音遙點頭:“睡了。”
“你哄睡的?”語氣有些不滿。
“自己睡的,喝太多。”
一直到這個時候,司容才像是釋然地松了口氣,他将臉埋進音遙的頸窩,低聲道:“我很讨厭私人秘書像保姆一樣大小事都要管。”
音遙推開他的臉,語氣還是像進來時那樣正式:“無論私秘文秘,都是我的工作,我會認真完成。”
“等我正式接手公司後,來做我的秘書好不好。”司容看起來似乎有些疲憊,聲音也略微嘶啞。
“抱歉,司總待我很好,而且我不能越俎代庖私自決定。”
“他對你很好?”司容想起前幾個被司年氣走的秘書,“他什麽樣我會不知道?”
事實上,司年雖然是苛刻了一些,但不會像廖垣宇一樣用文件打人,也不會因為屁大點事就揪着人的衣領無能狂怒,至少這一點,音遙覺得司年還算是個合格的上司。
但聽到司容這語氣明顯醋溜溜的,音遙也沒打算繼續刺激他。
轉了個身從司容臂彎中鑽出來,他擡手整理下領帶:“司先生還有事?沒事我就去工作。”
“再坐一會兒吧。”司容拉住他,“知道你失明,想着這樣的你在酒桌上一定很無助,擔心得要命,看到你才會覺得稍微安心一點,所以,再坐一會兒好不好。”
“司先生,如果你不繼續這樣說讓人羞恥的話,我會考慮坐一會兒。”音遙皮笑肉不笑道。
司容轉身給他倒了杯熱水,加了點營養劑調沖後放在音遙面前:
“喝水。”
音遙望着那杯水,沒動,思忖半晌,擡起頭認真對司容道:“司先生,我覺得我們在公司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是因為不想被司年誤會?”
要是放到以前,聽到音遙這麽說,司容肯定是毫不猶豫答應下來,但這兩天他說話總是醋溜溜的,還老是說着說着就說到了司年身上。
“不是。”音遙義正言辭道,“是因為這裏是公司,一切以工作為主,最忌諱帶入私人感情影響大局。”
司容一手撐着腦袋頂着沙發靠背,翹着腿坐在音遙身邊,看向他的眼神笑中含情:
“音秘書,希望你說到做到,務必和司總保持距離,我不想在公司聽到任何奇怪傳聞,否則,即便你是司總的秘書我也有權向董事會對你提出勸退。”
音遙翻了個白眼,站起身:“感謝司先生提點,如果沒別的事我先過去了。”
司容看了眼腕表,笑道:“不急,才坐了五分鐘。”
他擡手拉住正欲離開的音遙,指尖意味深長地摩擦着音遙的手心,看起來對這只手稀罕得不行:“再坐會兒。”
音遙無語,使勁縮了縮胳膊想要抽回手,結果司容那爪子就和蟹鉗沒兩樣,抓住他的手腕鉗得死死的,使勁一拉,音遙一個踉跄摔進司容的懷中,馬上被人環住身體緊緊攬在懷裏。
“你真的是beta麽?力氣這麽大。”音遙發現司容力氣真不是一般的大,換做別人自己多少還能掙紮下,但被他攬在懷裏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這讓音遙真的很懷疑當初他接受采訪時所說那句話的真僞性。
“是beta,如假包換。”
“即便是beta,你這也算是性.騷擾,如果不想我報警讓你顏面掃地,放手。”音遙閉着眼睛,眉頭緊鎖。
“是。”司容馬上放開手。
“希望你自重,我不喜歡肢體接觸,最後再說一遍。”音遙大踏步走到門口拉開大門氣洶洶離開了辦公室。
現在這家夥已然将他當成了情侶一樣的存在,動作暧昧不說,甚至不經過他的同意還肆意侵犯他的唇舌。
音遙停下腳步,越想越覺得生氣,完全沒注意到那只戳到他面前的水杯。
應該給這人一點教訓才行。
“喂。”冷冷一聲喝住他。
音遙愣了下,這才注意到身邊站了個人。
不知道這人是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但下一秒音遙手中就多了一只略顯老舊的保溫杯,一個陌生的聲音傳過來:
“你是司總的秘書吧,正好,給我倒杯紅茶,一會兒送司總辦公室來,哦對了,我和司總有很重要的事要說,你記得敲門。”
音遙詫異,雖然不知道這人是誰,但聽他這語氣拽得二五八萬,估計也是公司裏能說得上話的,而且聽他說要和司年面談,八成是哪個經理。
音遙一挑眉,将水杯重新塞回他手裏:“抱歉,我是司總的私人秘書,沒有義務伺候您。”
對面的男人皺眉看着他:“不懂事的雜種,到底誰把你招進來的。”
作為第一區的精英,在他們眼裏“雜種”這個詞已經取代了本身含義成為形容底層人群的新概念,所以他們特別喜歡說雜種,以此來區別他們和那些貧民窟出身的乞丐。
音遙正要張嘴怼他,一旁辦公室的門忽然打開了。
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
司年單手抵住門框,薄薄的襯衫衣袖撸上去,胸前衣襟大開露出半片鼓健的胸肌。他好像還沒完全酒醒,瞳孔依然迷離,臉頰還漫着一絲緋紅。
“吵什麽……”司年擡起頭,眼神像是盯上獵物的豺狼虎豹,銳利中透着肅殺。
“司總,我是來向您彙報今年下半年的資金流通計劃的。”剛才那個沖着音遙頤氣指使的男人态度立馬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對着司年點頭哈腰。
司年好像只能靠抵着門框才能勉強支撐身體。他皺着眉,酒醉帶來的渾噩感讓他很是煩躁。
他從男人手中奪過計劃書,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幾秒就低聲道:“重做。”
“啊?”男人瞬間傻了眼。
“我要的是你對這項企劃的看法,不是你下屬的。”司年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他哪來回哪去。
順便,他從音遙手中扯過男人的水杯,随便往地上一扔,水杯瞬間骨碌碌滾出去幾米遠。
“這……”男人尴尬地搓着手,想去撿,又不敢。
“你沒秘書麽?”司年說話的時候還有點微喘,“我的秘書只為我做事。”
他擡手拉過音遙的手将他拖到身後,居高臨下傲視着那個男人:“下班前企劃書交過來,要麽,自己寫,要麽,誰寫的這個經理誰來做。”
“嘭咚!”大門猛地關上,震得地板跟着顫了三顫。
司年看起來很痛苦,甚至無暇顧及自己的形象,三兩步走到沙發旁坐下,一只手疲憊地扶着太陽穴,青筋凸起。
頭很痛,胃裏翻江倒海,喉嚨也火燎一般。
他嘴唇動了動,聲音嘶啞道:“幫我倒杯熱水。”
音遙點點頭,去茶水間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又加了一勺蜂蜜融化開。
司年拿到水杯時便嗅到了一股甜甜的蜂蜜味,眉間愈發淩厲,形成一道溝壑:“我之前怎麽說的。”
音遙一歪頭,涉嫌賣萌,他笑得人畜無害:“溫蜂蜜水養胃,我看您好像有點想吐,您要是吐了我還得幫忙打掃衛生,咱們幹脆一點,既省去我平白無故的工作量又能保證您身體健康,不是一舉兩得?”
司年低下頭,手裏握着杯子手腕抵住額頭,半晌,他慢慢擡眼:
“我喝醉後,有沒有說什麽。”
音遙微笑:“說了。”
司年頓了頓,手指輕輕勾勒出杯口弧形的輪廓線,他像是試探一樣卻又帶着命令的口吻:
“說了什麽。”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實話實說,更不能故意隐瞞,音遙知道要是他這樣做以這位的脾氣估計得當場發飙,事後還會越想越後悔,最後幹脆給他開除作罷,所以音遙沉默了半晌才輕聲開了口。
通過司年喝醉時的言辭來分析,他的父親和他自己是Y.S財團會長司祁嚴的大兒子以及長孫,按理來說這種家庭會對嫡出傾盡全力培養,并且公司大半股份也都會順理成章被他們繼承。
但司老爺子好像更寵愛他的老二,甚至将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給了二兒子和二孫司容,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再按照6:4比例分給老大和老小。自古老二多透明,到了他家卻詭異地翻了個個兒。
所以理所當然的,作為長孫卻沒有長孫的待遇,司年肯定會覺得心裏不平衡,所以他才那麽讨厭司容,處處針對他。
但即便給了他最差的待遇,即便被人在背後戳着脊梁骨肆意嘲弄,司年還是盡最大努力将一切做到最好,在工作上沒有出過一點差錯,任職三年時間将總部的效益翻了四倍,不管前方是什麽洪水猛獸他都咬牙堅持着,只希望爺爺能像每次見到司容那樣,也給予自己一個純粹的、爺爺對于孫子寵愛的擁抱。
聽着司年內心的獨白,音遙擡起頭,表情從容:
“您說,會做得更好,絕不會讓會長對您感到失望。”
司年靜靜望着前方不發一言,水中的蜂蜜水一點點涼透,他就像一尊雕像,冷硬的輪廓線令他看起來極度疏離無法接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音遙等的犯了困時,他終于聽到了一聲幾乎輕不可聞的低語:
“知道了。”
“您不用擔心,我嘴巴很緊。”音遙慢慢走到他身邊,雙手輕輕從他手中抽出已經涼透的蜂蜜水,“水冷了,我幫您重泡一杯。”
無意間,他的指尖忽然碰到了司年的手指,随即他明顯感受到對方因為自己的觸碰而忽然縮了縮手。
“啪”的一聲,腦海中某根弦好像突然斷開了。
音遙慢慢眯起眼睛。
或許這是個好機會?比起自己靠着殘缺的身體在黑暗中摸索着尋找答案,倒不如借用他人之手,可以讓那個雜碎……死得更徹底。
“司總。”他緩緩開口,語氣中難以探尋的深意,“我可以幫您,得到你想要的。”
司年愣了下,擡起頭,目光像審視:“什麽意思。”
他不是真的不明白音遙的話中之意,或許他想問的更多是音遙為什麽要幫自己,還是說他需要自己以什麽好處作為交換。
但音遙只是笑着搖搖頭,好像根本沒往這方面想。
“口氣倒是挺大。”司年冷笑一聲。
他作為Y.S財團的長孫,自小接受最頂尖的教育資源都在這個家族裏奮力掙紮了這麽多年,一個從第三區出身還雙目失明的,竟然大放厥詞可以幫他?吃多了?還是夢沒醒。
“司總。”聽到司年內心的嘀咕,音遙并不惱,他貼心地給司年批了件外套,“希望下次您能對我說,本事倒是挺大。”
司年站起身,醉酒的疼痛使他無法正常站立,但下一刻就被人穩穩當當扶住。
他低下頭,看着從他臂彎下鑽出來的人,眸子顫了顫,迅速別開視線。
“不用扶。”司年推開他,倔強地走到辦公桌前坐下,“你去忙,有事會叫你。”
音遙點點頭,将剛沖泡好的蜂蜜水放到桌上。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音遙打開電腦,在檢索框裏輸入“司祁嚴”的名字,瞬間出現了兩萬多條檢索結果。
資料顯示,這位老爺子是個很牛逼的人物,建國初期留洋歸國,着手創立了現在的Y.S集團,開始也只是做小本買賣,後來憑借過人的商業頭腦在商業并不發達的時候吞并了大大小小各種行業公司,頗有遠見的他在商業備受打擊的時候選擇與國家合作,靠着龐大人脈将Y.S一點點做大。
他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是第一任太太所生,後來又娶了二房生下了後面三個孩子,但第二任太太在三個孩子還未成人的時候就早早撒手人寰,外界傳言是病逝,但衆說紛纭,甚至有傳聞稱是大太太毒殺了二太太,後來大太太因為愧疚遁入佛門,在南山寺一輩子吃齋念佛,不再理會世俗。
但這些都是傳言,不能作為有理考究。他總覺得,一定另有其因,大太太真要做到這一步,司年和他爸早就被掃地出門,還能容一個殺人犯的後代在這裏作威作福?
出門時候,正好碰上保潔從司年的辦公室出來,音遙聽到他提的小垃圾袋還在嘩嘩作響,忽然道:“您辛苦了,垃圾我下去扔吧。”
保潔巴不得找個地方摸魚讨清閑,看見有這麽個冤大頭冒出來,把垃圾袋往他手裏一塞:“辛苦了。”
說完就溜之大吉。
摩挲着手中的垃圾袋,音遙并沒有下樓,而是提回了自己辦公室。
下班後,音遙叫車把司年送回了家,他轉身又打了車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當司機看到他的目的地時,嘴巴裏嘟哝了句:
“你要祈福求佛,我勸你還是換個地方,這寺廟香火闌珊,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個人。”
音遙好奇問道:“為什麽?”
司機想了想,用憑借跑出租多年的見聞告訴他:“聽說是Y.S會長的大房太太在那裏出家,咱也不清楚到底什麽原因,好像是老爺子動用手段攆走了那邊的和尚,就剩大房一人在那堅守着。”
“他們二位關系很不好麽?”
“聽說不太好,老爺子結婚前就喜歡二房,不顧家人反對婚後又娶了二房,後來二房年紀輕輕就死了,這鍋肯定全甩大房頭上了,當然這也是道聽途說,豪門恩怨誰能摻和明白。”
音遙點點頭。
司機撓撓頭,忽然想到什麽事,又不知道該不該說,猶豫了半天才道:
“但我還聽過這麽一個傳聞,挺匪夷所思的。”
音遙頓時來了精神,直起身子微微前傾,表示自己洗耳恭聽。
“就說是……這個大房太太,當初下嫁給司老爺子,其實也并非自願,而是在保護一個人。”
“誰。”音遙問道。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而且還有更離譜的傳聞,說……這個大房太太其實是個男性Alpha,而司老爺子也是Alpha,那時候還沒有這麽嚴格的第二性別婚姻法,什麽性別間都可以互相通婚,所以為了能讓大房生孩子,給他長期注射一種信息素複合劑,試圖改變他的費洛蒙激素改變他的第二性別,據說Y.S制藥到現在還在偷摸研究這種藥,也不知道真假。”
音遙擡眼。如果像這個司機所說Y.S旗下的制藥公司還在研究這種改變費洛蒙激素的藥,說明當初他們試圖改變大房太太的第二性別這件事并無成效,衆所周知兩個Alpha無法孕有下一代,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司年的父親并非司祁嚴親生,因此司年也不是司祁嚴的親孫子,如果真是這樣,司祁嚴為什麽還堅持将這個不是親生的兒子養在身邊。
為了家族臉面?還是另有其因。
“嗐,就是些民間傳聞,估計都是吃飽了撐的瞎合計出來的,你也別當真。”司機笑笑。
車子漸漸駛入人煙稀少的郊區,穿過一條密林小道,在一處年久失修的小破寺廟前停了下來。
音遙下了車,司機還熱心提醒:“在這就能看見南山寺大門,你再往前走個幾步就到了。”
腳底是陰濕軟爛的泥土地,音遙一步一步走得極慢。
他摸索到了門框,香火味霎時撲面而來。
“咚、咚、咚……”
清脆的木魚聲在寂寥的寺廟中不斷回響。
音遙穩了穩心神,慢慢踱步到香爐旁,從前面的小桌板上摸到三根劣質熏香,點燃,插進香爐中,畢恭畢敬鞠了一躬。
他能感覺到旁邊坐了個人,而那個人也并未因為他的到來而産生一絲的訝異,只是平靜地繼續敲着木魚,無論是寺廟中還是他的心裏,都是一片死一樣的阒寂。
音遙跪坐在軟塌上,也不開口去打擾那個人,只是陪着他默默等着。
窗外的天空消散了橘紅的晚霞,夜幕一點點垂下,天空中蹦出了幾顆星星俏皮地眨着眼。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之久,音遙聽到自己的肚子因為饑餓響了一聲後,旁邊的人終于慢慢開了口:
“施主,天色已晚,您請回吧,我也要休息了。”
他的聲音透着一絲蒼老,更多的是看破紅塵的空靈寂靜。
“大師,我心中一直有難以化解的心結,不知您可否指點一二。”音遙輕聲道。
“我能力尚淺,恐怕無法幫你解開心結。”蒼老的男人慢慢站起身,如枯枝般的手指緊緊握住手中的木魚,“你另尋高明吧。”
“大師,您覺得,對于過往幾十年所經歷的一切,都已經灑脫放下了麽?”
男人的手猛然頓住,随即手指無意識地緊縮起來。
“說實話,我的過往是我這輩子難以磨滅的痛,我也不打算放下,并且打定主意這一世只為複仇而活,而我過來這裏不是真的為了尋求開導,只是想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求一份心安理得。”
海水擠入鼻腔湧進肺裏的痛苦到現在都依然清晰,盡管複仇路上可能會牽扯進很多無辜的人,但成年人不能對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哪怕是錯的也得咬牙堅持下去。
“我是司年的秘書,而且我可以明确告訴您,無論司年先生同意與否,接下來他都要作為我的棋子為我所用,但我尚存良知,所以相應的,我也會回饋于他最想要的。”
音遙揚起嘴角,嘴上說着殘忍自私的話,表面卻是純真的從容笑意。
“那麽大師,你呢。”
男人緩緩擡起眼,渾濁的瞳孔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深邃漆黑。
音遙道:“很多人選擇遁入佛門,是想借助禪意來勸慰自己放下仇恨,但即便放不下也并非可恥之事,因為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感同身受這一說,他們之所以能雲淡風輕地說出算了都過去了,只是因為針沒有刺到他們身上。”
“是麽。”男人輕笑一聲,意味不明。
“而大多時候,你選擇放下了,對方卻并不會,甚至會将怨恨持續發洩到下一代,甚至是下下一代,那他們又做錯了什麽?因為投錯了胎?”
音遙站起身,将一個小盒子放在桌上:
“據我所知,本周日是司祁嚴先生的九十大壽,那麽,再見。”
男人盤腿端坐在佛像前,手裏還拿着一串佛珠不斷摩挲,半晌,他擡手伸向音遙留下的那只小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