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沙河圍爐夜話了,不料想進了廠子,卻先瞧見一應人圍着沙河打趣。他好奇地湊過去一看,沙河旁邊還站了個姑娘。
那姑娘臉都紅了,嗫嚅着似乎要解釋什麽。聲音太小聽不清,祝宏只聽見旁邊一個大嗓門兒的學徒反駁她:“倩倩啊,都是做工的,怎麽沙河就有肉團子,咱們沒有呢?”
哄堂大笑。
叫倩倩的姑娘面皮太薄,被打趣幾句,低着頭眼看着要哭了,又有人起哄把沙河往姑娘面前推。沙河反手甩開了推搡的人群,猶豫了一下,朝着那姑娘講了幾句什麽,轉過身要往外走的時候,正好瞧見遠遠站着的祝宏。
看見沙河注意到自己了,祝宏也不躲了,朝着人丢了個含笑的眼神過去。他往前走了一步,拍了拍手,拿出廠長的氣度來,吆喝道:“放年假了,今兒提早下班,大夥兒收拾收拾就可以走人了!”
一群起哄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全場一陣歡呼。
沙河和總技師留下來确認設備情況,祝宏就抱胸倚着牆站着,眼神赤`裸裸地咬在沙河身上,神色莫測,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下班的工人來跟他打招呼,他就笑着寒暄幾句,一副好脾氣的樣子,對那個叫倩倩的做飯女工尤其熱情。
沙河收拾完了,朝着祝宏走過來的時候,剛好聽見祝宏在同倩倩打趣自己,頓時蹙起了眉。
看見沙河過來,祝宏幾句話打發了倩倩,笑着迎上去,問他:“可以走了?”
沙河點點頭。
祝宏眼神亮晶晶的,一副純良無害好哥們兒的樣子,又要接着剛才的話題調笑,剛開口就被沙河打斷了。
沙河擰着眉瞥了一眼祝宏,很不理解他為什麽打趣自己:“加菜明明是你的意思。”
祝宏腳下頓了頓,半晌,失聲笑了出來,剛剛還在喝醋的小心思頓時熨帖了。
這事兒他可沒告訴過沙河。
晚上的火鍋沙河做了雲南口味的,湯底是酸湯雞,吃得祝宏大呼過瘾,一個勁兒悶頭吃菜,酒也沒怎麽動。倒是旁邊的沙河,杯子稍微一空就被祝宏熱情地倒滿了,灌酒的意思昭然若揭。
祝宏一杯一杯地倒,沙河就順着他的意思一杯一杯地喝,間或聊上兩句。祝宏心裏有事兒,一個勁兒往碗裏挾菜,吃得卻是細嚼慢咽,時時挑着眼睛瞧沙河那邊兒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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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大半個鐘頭,祝宏有一會兒沒聽見沙河回音了,擡頭看過去,沙河正專注地盯着面前的玻璃杯,面上薄紅,瞧着還是挺清醒的樣子。祝宏試探着喚他一聲,沙河便乖順地答應,側頭看向他,眼神已經迷離了。
沙河醉了之後格外溫順,倚在桌子上,也不吵也不鬧,安靜地看祝宏收拾桌子,被祝宏一拉就順着他的動作起身,靠在祝宏身上往卧室走。
祝宏是懷着歹意來給沙河脫衣服的,為了美色,早預備好了要幹一架,生怕自己戰鬥力不足,先把沙河放倒在床上再扒,不料被扒衣的人還保存有意識,眯了眯眼睛瞧清是祝宏之後便十足地配合,害他的準備完全沒了用武之地。
沙河脫幹淨了,就顯出來一身結實的腱子肉。祝宏瞧得手癢癢,特別有摸上去的欲`望,但想想剛才沙河還分得清人呢,指不定第二天還記得事兒,頓時有點兒縮。沒辦法,面對沙河,他就是慫。
祝宏把人塞在被子裏,抵在沙河耳邊喚他:“沙河,沙河。”
沙河就依言看向他。
祝宏笑了笑,問他:“你醉了嗎?”
沙河迷茫地搖搖頭。
祝宏被他的表情逗得一樂,心猿意馬了好半天才想起來正題。
他板起臉,故作正經地問沙河:“別裝,你就告訴我,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親我了?”
沙河就不說話了,茫然地睜着眼看着祝宏,好像沒聽明白。
“我是說……”祝宏緊張地咽了口口水,覺得自己嗓子幹巴巴的,“剪彩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你是不是親我了?”
沙河皺起眉,半晌,不知道想起了什麽,臉上流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祝宏清了清嗓子,宣布道:“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啦,其實我——”
他的話沒說完。
沙河的手臂搭在他後脖頸上,稍一用力,就把他拉得俯下`身來,親個正着。
祝宏的腦袋嗡地一聲就炸了。
十四
那是一個漫長的親吻,長到祝宏心如擂鼓,呼吸都來不及進行,擱在沙河枕側的手肘支撐不住身體,整個人都栽進了沙河的懷裏的地步。
他能感覺到沙河的手緊緊禁锢在他的後頸,溫暖的觸感逐漸令他失卻力氣,再也繃不住從剛才起就彌漫着莫名酸澀的眼角,僅僅是一眨眼,就幾乎要落下淚來。
祝宏拼着出糗也舍不得閉上眼睛,自始至終都直直地看着沙河半眯着的眼眸裏。他微微張開嘴,舌尖試探性地在沙河唇上點了點,沒有感受到對方的排斥,才輕柔地抵開對方的唇,向更內裏進發。
令他失望的是,對方似乎不打算繼續配合,并沒有依照他的暗示啓開牙關。
祝宏遺憾地結束了這個令他迷醉不已的親吻,撐起身想找沙河問個究竟,凝目看去,就發現了剛才戛然而止的配合的真正原因:
沙河睡着了。
祝宏愣愣地摸着嘴唇,趴在沙河身上思考了半晌,忽然跳起來,憤憤地扔了一只枕頭在已經熟睡的沙河身上,憋屈地走開了。
要說祝宏的個性吧,談不上百折不撓這麽英勇的詞彙,死皮賴臉總還是能湊得上的,要不也不能從掮客起家了。
于是第二天早晨,沙河推門而出的時候,入眼就是祝宏橫刀立馬攔在他房間門口,一雙透着戾氣的眼下是重重的黑眼圈。
看見沙河出來了,祝宏重重哼一聲,心裏盤算好了一千條指責沙河翻臉無情的道理,剛準備開口,卻被沙河忽然撫上他腦袋的手打斷了。那只手掌貼在他面頰上,大拇指輕柔地摩挲他眼下的青黑痕跡,動作溫柔得令他頭皮一陣激靈。
沙河問他:“怎麽沒睡好?”
祝宏被他暧昧的摸法搞得愣怔了,腦子迷迷糊糊的,想好的立場占優的句子統統不管用,讷讷地張了張嘴,什麽都沒說出來。
沙河沒得到回答有些困惑,卻也沒有追問,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撫在祝宏臉上的手掌滑到頭頂揉了一把,寬慰道:“待會兒上車了再睡。”
祝宏跟着他的動作擡頭,這才發現已經到了臘月二十五,昨天放了年假,今天他們就該準備回雲南了。
祝三全在深圳給祝宏找了個二舅媽,就留在當地過年了,于是今年只有祝宏和沙河一起走。上車的時候,祝宏刻意把箱子和塑料袋一股腦塞行李架裏頭,空着手搶先占了個靠窗的床位。等到沙河也坐下之後,祝宏已經倚着窗子在裝睡了。
許是怕他撞傻了,沙河坐在他身邊,把祝宏的腦袋從窗戶邊移開,靠在了他自己的肩膀上,而祝宏趁着他這個動作,一伸手就把他的手腕握住了,又漸漸滑下來,形成一個交握的姿勢。
耳畔是卧鋪車裏慣有的喧鬧,祝宏心中忐忑,不敢睜眼看沙河的表情,只能通過交握的雙手清楚地感覺到沙河在被自己牽住手時那剎那的僵硬,與此後漸漸恢複正常的過程。
沙河自始至終沒有甩開他的手。
祝宏這個年過得好像在夢游一樣,沙河對他實在太好,不論他悄悄做出什麽親昵到暧昧的舉動都不曾抗拒,只是那樣溫和而專注地看着他,令祝宏簡直有了自己是在跟沙河談戀愛的錯覺。
若不是兩人還在祝宏家裏,老老少少二十來雙眼睛看着,祝宏真想就地上了他。
這種魂不守舍的漂移感直到年後第二天才變得踏實了些。
大年初二一大早,祝宏拎着行李站在門口,正要同沙河出門呢,就看見妮妮嘟着嘴跑過來,仰頭問沙河:“沙河哥哥怎麽這麽早就要走啦?”
祝宏揚了揚手裏去福州的車票,給小侄女兒解釋道:“我們還得去一趟別的地方。”
妮妮扭過頭不理他,祝宏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妮妮捏着沙河的衣角,依依不舍地說:“沙河哥哥明年還要來啊。”
沙河瞧着一臉嫉妒的祝宏,不由得微笑起來,對着小女孩兒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沙河的二爹是霞浦人,家與大海就隔着幾座矮矮的山,奈何自幼到屏南做工,後來又入了伍,一路朝西走,從來沒能見過海,直到死後,才被沙河帶着,翻山越嶺地,葬在了大海裏頭。
祝宏二人車馬輾轉來到三年前沙河來過的小漁村時正是黃昏時候,祝宏琢磨着沙河大概更樂意單獨去瞧他二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