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被迫離校
坐在汽車上，望着一排排倒逝的樹影，林宇泰心裏揪作一團，心想：“我闖下真大的禍，該咋跟父母交代呢？”
他想父母含辛茹苦為的就是将他培養成人，而他卻因一時沖動辜負了他們，甚覺得慚愧，想着不由得心頭酸楚，流出了淚來。
但轉念一想卻并不後悔，女朋友受了欺辱，如果無動于衷的話，那自己又算是什麽東西呢？既然有了選擇，就應該承擔起這份擔當，無愧于心，無愧于人。
他轉了個身，側躺在卧鋪上，靜靜地望着窗外，父親曾經耳提面命的話又在他耳鼓中響起：“做人做事不能太過于計較利益，一定不要違背自己的良心。”
“對，爸說的對。”念及此處他拿出手機撥通了父親的電話：“喂，爸，我現在正在去你們那兒，已經在路上了。”
父親奇道：“來這兒？你們不是剛開學沒多長時間，咋？又放假了？
林宇泰道：“不……不是放假，我……我在學校砍人了。”
父親猛然一驚，道：“啥？你……你砍人了？砍誰了？”
林宇泰道：“學校的教官，哎呀，我先不和你說了，等我到了再詳細跟你說，挂了啊。”言下有些焦躁。
他其實并不是嫌棄和父親對話絮煩，只是他在學校闖下如此大禍，壓力背負，他嘴上說着不在乎，心裏也确實不後悔，但他又豈能當真做到心如止水？畢竟是拎刀砍了人，生死未蔔，要是重傷不治，人死了，後果可就真的不堪設想了。
車上的乘客聽到林宇泰講電話，紛紛朝他望來，他也不作理會，仍一個人靜靜的望着窗外，表面似乎平靜，心裏卻是波瀾不斷。深嘆了一聲，心想：“想那麽多幹啥，反正事兒已經出了，現在想再多也沒用，不如睡覺。”
可他又哪能真的安心睡着？躺在卧鋪上輾轉反側，朦朦胧胧，似睡似醒的颠簸着。到了服務區，司機讓人下車吃飯，他一個人遠遠的站着，餓了就吃一點劉老師買的零食。
夜深人靜，鼾聲隆隆。星月隐弱，旭日東升。車輛颠簸了近二十個小時，終于到了溫州。父親今天沒有上班，專程在車站候他。林宇泰走下來車，望見父親朝車門口迎來，他低頭看了一眼地面，吧嗒吧嗒了嘴，嘆了一口氣，朝父親走了過去。
“你來啥都沒帶嗎？”父親問道。
林宇泰“嗯”了一聲，道：“我是倉促逃出來的，啥也沒來得及拿，是我們班主任把我送到了信陽，我從信陽坐的車。”
父親問道：“到底咋回事？你咋會去砍人呢？跟同學打架了？”
林宇泰支支吾吾的道：“不……不是的，是因為……走，我慢慢跟你說。”
走在路上，林宇泰将在學校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父親；楊雅慧如何被教官欺負了，他因何砍了教官，以及劉老師倉促間怎樣送他出逃，說的十分詳盡。
父親聽罷，氣的臉色鐵青，斥道：“你在學校不好好讀書，談啥戀愛呢，這就是你對我和你媽的回報？”
林宇泰一臉難色，歉然道：“我……我……”對父親的話他無可辯駁。
父親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道：“你也太沖動了，有啥事兒不會找學校領導嗎？要你出頭哩？看看這事兒現在弄的。”
林宇泰沉着臉冷“哼”一聲，道：“學校領導？學校領導都全他媽是垃圾，要不是他們也不會弄成現在這樣，啥球東西。你根本就不知道學校現在的情況，沒你想的嫩簡單……”
走了二十幾分鐘就到了家，林宇泰從未來過這裏，對于父母在外打工的生活他一點也不了解，想象着父母在大城市裏應該生活的很好。可當他看到眼前的場景時心裏驟然一緊，頓時語塞，內心的酸楚幾乎讓他滾下淚來。
原來父母的生活和他想象的全然不同，簡直是天差地別。眼前是一間十幾平米的小弄堂，牆壁黢黑，房間裏除了堆滿的衣物和廚具幾乎沒有可以下腳的地方。
林宇泰喉嚨一哽，心道：“原來爸媽就住在這種地方，這樣一個小黑屋，掙錢供養我，供我讀書，而我卻……”想着眼眶一熱。他強打精神，忍着沒讓眼淚流出來，他不想讓父親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父親從牆角抽出一條凳子遞給他，道：“給你們班主任打個電話吧，我跟他聊兩句。”
“啊？好……好的。”林宇泰掏出手機撥通了劉老師的電話：“劉老師，我已經到了，您放心吧，不用惦記。”
“到了就好，在你父母那邊可要好好的，我會盡快想辦法幫你周旋，早點解決這件事兒，讓你能快點回學校來。”
“謝謝您，我爸就在旁邊，他想和您說兩句。”
父親從林宇泰手中接過了電話，勉強笑道：“劉老師你好，我是宇泰他爸，宇泰讓你費心了，真是過意不去。”
劉老師呵呵笑道：“看你說哪兒的話，太客氣了，娃子的事兒想必你應該都知道了，責任不在娃兒們身上，是學校措施失當，你也別埋怨他，宇泰是個很正直的孩子，老師們都喜歡他，像他們這個年齡做事兒沖動點是在所難免，人之常情，只要能正确引導，憑這娃子的德行肯定會有出息的。”
父親微微笑了笑，道：“你太誇獎了，他不戳禍我就燒高香了。不過像他這年齡還小，應該是多讀點書，就這離開學校……恐怕不妥，你看需要花個多少錢，能盡快把事兒解決了最好，我想讓他快點回去，不敢耽擱他。”
劉老師道：“你放心吧，我會盡快想辦法哩，多在學校盡盡人力，等事兒解決了就讓他回來。在外面就算是給他一個鍛煉的機會，凡事看開一點，事情都有它的兩面性。”
父親道：“那真是太感激你了，你多操個心。”
劉老師笑道：“不客氣，那就先這樣，咱們随後再聯系。”
父親道：“行行行，你先忙着。”說罷挂斷了電話。
聽着劉老師的溢美之詞，林宇泰望着父親滄桑的臉，既感覺驕傲、又覺得慚愧，心頭愈加沉重，再也按捺不住心情，“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爸，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他想除了跪下道錯，不知道還能做什麽來彌補自己的愧疚，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平複父親那沉靜而焦灼的心境。
父親慈愛的看着他，摸了摸他的頭，道：“起來吧，對的事兒就應該去做，即使付出一些代價也不算事兒，做人做事最主要的就是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明白嗎？”
林宇泰點點頭，心裏萬分慶幸有這樣一位偉大的父親，他的善解人意，高風亮節都讓自己倍感榮幸。
晚上，母親回到家中，看到林宇泰時既歡喜又詫異，忙問他為何會突然過來，林宇泰又将在學校發生的事向母親說了一遍。母親沒有對他加以指責，只是關心他有沒有受到傷害，見他沒事就沒有再多說什麽，這正是母愛的柔軟之處。
母親多炒了兩個菜，說是為林宇泰接風洗塵，這話聽着未免有些牽強，其實只是一家人多日不見的溫馨體現罷了。
林宇泰陪着父親喝了兩杯，他雖然年紀不大但酒量卻不小。母親向來反對他爺倆喝太多酒，所以礙于母親的脖面他們也就沒有喝太多。
吃過晚飯以後，一家人坐下來專門商讨林宇泰下一步的打算。母親道：“不如你跟我去鞋廠吧，在我身邊我還可以照看你。”
父親表示同意。
林宇泰道：“我在你身邊，你哪還有心思幹活呀，明個兒我自己出去找找看。”
其實林宇泰這樣說只是一個借口，一則他不想多讓母親費心；二則他不願束縛在母親身邊，這樣很不自由；三則他确實想獨立的好好鍛煉一下自己。
母親看了看父親，道：“不行，你一個兒我不放心，這地方亂七八糟的，又不比家裏，還是待在我們身邊好。”
林宇泰道：“哎呀，有啥不放心的，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
母親道：“那也不行。”
林宇泰無奈道：“爸，你看？”
父親道：“那也行，既然你想自己找那就自己找吧，不過在外面可得注意安全，啥事兒不能再随着性子來，尤其是你那脾氣，別遇事兒就沖頭。”
林宇泰點點頭，道：“嗯，我知道。”
晚上一家三口就将就着擠在一張床上。
第二天清早，父母很早就起床上班去了。林宇泰在學校已經養成了早起的習慣，這一天依然是早早的就醒了，看看天色還有些昏暗，想到自己現在已經不用再上早自習，就又躺了下去，一直睡到九點多，天色大明才起床。
簡單吃了點早餐，走出房門滿大街的溜達，看到哪裏有招工的廣告就停下來瞧一瞧。走了一整天，看了一整天，也沒有找到适合自己幹的活，準确來說是沒有自己想幹的活。
晚上回到家裏，母親問道：“咋樣？找到合适的沒有？”
林宇泰微皺着眉頭道：“沒有，找了一天也沒有找到合适的。”
父親道：“找工作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何況你這個歲數，要找到合适的活也确實不容易，明天再找找看吧。”
翌日，林宇泰照常出去看哪裏有招工的，看來看去總覺得都不太合适，不是太累就是感覺太無聊，一時間茫然失落，就這樣一連轉了四天也沒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跑來跑去實在感覺太厭煩，就決定在一家電器廠裏試一試。他其實也是看到兩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少年在這家電器廠才決定去試試的，打聽之下才知道這兩個少年是湖南的，今年剛辍學出來打工，兩人是同一個村的，都和自己同歲。
林宇泰問道：“你們為什麽都不上學了？”
那身材略高，瘦氣氣的少年道：“上學也沒什麽意思，還不如早點出來掙錢，呆在學校也是浪費時間。”
林宇泰心想：“讀書咋能算是浪費時間呢？”
“哎，你也是不上學了出來打工的？”另一少年問林宇泰道。
“啊？哦……是的。”林宇泰含含糊糊的回應他，他和這兩個少年剛認識，不熟，所以不想聊的太深。
那瘦高的少年笑道：“沒關系，我們兩個已經在這個廠裏做了兩個多月，很熟悉，我們引薦你進來，大家以後有個照應。”
林宇泰點頭笑道：“好啊，那謝謝了。”
林宇泰從來沒有進過工廠，更沒有和工人們打過交道，所以剛進來不免有些緊張，慌亂。
“別緊張，沒關系的，一會兒問你什麽，你說什麽就行了。”領林宇泰進來的兩個湖南小子好似看穿了林宇泰的心思，安撫他道。
林宇泰道：“嗯，是。”乖乖巧巧的，完全沒有了平日裏的沖勁，活脫脫的一只小綿羊。只是他這小綿羊人高馬大的，看起來有點別扭。
那高瘦的少年道：“小四，你先陪他在這裏等一下，我去叫主管。”說着跑了出去。
不大一會兒，這少年領着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走了進來。那婦女在椅子上坐下，略略打量了林宇泰一番，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林宇泰”
那婦女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靠着椅背，大腿翹在二腿上，道：“介紹一下自己吧。”
林宇泰簡單的介紹了自己。當然，學校發生的一切他自是不會說出來的。
那婦女聽他說完以後，從抽屜裏拿出來一疊表格，抽了一張，遞給了他，道：“照着上面的寫。”
林宇泰從頭至尾草草的浏覽了一遍，在上面填了自己的信息。
那婦女拿着表格看了一遍，道：“廠裏是提供住宿的，你如果住的比較遠可以搬到廠裏來住，這樣上班也方便。”
林宇泰道：“好的，我明天就搬。”
那婦女道：“明天搬的話後天就可以上班了，你還有其它什麽問題嗎？”
林宇泰搖了搖頭，道：“沒有了”
那婦女道：“好了，那你現在可以先回去了。”
兩個少年送林宇泰出來大門，瘦高的少年道：“咱們以後就在一起上班了，有什麽事記着互相照顧。”
林宇泰微微一笑，道：“那必須的。”同兩個少年揮手告別，仰着頭輕嘆了一聲，獨自一人向回走去。
其時夕陽西下，火燒似的晚霞映的天邊一片通紅，落日的餘晖将他的身影扯拉的又瘦又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