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醉不歸[VIP]
大殿裏熏香袅袅升騰,可殿內之人卻沒有開口說話的。
顧劍一直看不上泰興帝,在他看來泰興帝死了,新君登基,國家可以進入一段平穩發展的時期,可顧劍沒想到泰興帝生前是個昏君,死後還會留下如此多的麻煩,讓活人不得安寧。
他深深嘆了口氣,“陛下,臣可以畫出虎符,可新品和舊物之間的差別,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而且,”穆懷淵忽然插嘴,憂心忡忡的說,“陛下尚在孝期,就準備興兵動武麽?林澗西的事情,很可能是嘉裕郡王設下的一場連環計,就等着陛下年少熱血,對蜀地用兵呢?蜀地之人,到底哪些是原本的百姓根本說不清楚。若真的全殺了,安排自己的人過去,陛下派去的官員分辨不出,又怎麽說的清楚。”
穆懷淵不停搖頭,“便是拿着戶部或者當時縣衙裏面登記出來各家的文書也沒辦法仔細分辨人到底是不是那個的。”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各地百姓的相貌其實還是有着各地的特點,而且即便文書登記過相貌也不會太過具體描述,最多是“某某,某年生人,性別,身高多少,圓臉”之類的,畫像就更不用說了——不是沒有用工筆技巧能把真人畫得非常傳神的畫師,可這個等級的畫師顯然不可能給平民百姓作畫。
神龍思索片刻,眉頭也皺了起來。
“說得在理。”
蜀地再怎麽說也是嘉裕郡王的老巢,他不說給自己封地裏面的百姓謀福祉,但也不至于成天到晚的想着坑害當地百姓。
若整件事情一開始就是嘉裕郡王設下的連環計,一切就能夠說得清楚了。
挑選成績斐然,有可能成功考上恩科的舉子,稍微甄別人品,只要不是狼心狗肺之人遭逢四鄰不存、全家喪命的慘況就很容易被仇恨蒙蔽理智和雙眼。此後,照着計劃實施,将圈定的人選家宅附近三五個村子圍起來,封閉糧道,不準人員進出,商賈全部撤走,故意将其中百姓餓死,再在考生面前上演一出綁架他全家的惡劣戲碼,足以逼瘋任何人。
之後,無論嘉裕郡王入京會不會遭到先帝忌憚懷疑,他都可以等待着泰興帝立太子而設下的恩科之中,自己“安排”的考生上演一場大戲。
林澗西不知道內情,他的悲傷和憤怒很容易打動人心,泰興帝的腦子又不好使;只要泰興帝信了,那麽他以此斥責嘉裕郡王,懷疑蜀地七州州牧,撤換、貶谪官員,則會令天下官員寒心;若泰興帝不信,年輕的舉子們也會為了君主的昏庸而失望。
怎麽做吃虧的人都是泰興帝,嘉裕郡王只要一臉無辜的裝好人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
——穆懷淵的話忽然提醒了神龍,嘉裕郡王并不是個品德出衆的人。
年輕時候能坑害自己的至交好友為他謀殺親生兄長,然後對着至交好友翻臉不認人,推說對方誣陷自己;此後多年,嘉裕郡王始終野心勃勃,他又怎麽可能幡然悔悟,做個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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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長陰謀詭計才應該是嘉裕郡王的本性!
更何況就算嘉裕郡王很會說話,可官員們一輩子的榮辱卻始終維系在皇帝身上,跟着一個不知道能不能造反成功的逆王,還是坐在現有官位鑽營,最差也能維持現有生活。腦子沒出問題的官員都知道該怎麽選擇,他們活得好好的,沒幾個會想不開跑去做把腦袋挂在褲腰帶上的事情。
按道理來說,嘉裕郡王是只有區區三城封地,卻令蜀地七州近百官員全部臣服于他。
這才符合實際情況。
“……可萬一是真的,嘉裕郡王真喪心病狂至此,自己被降爵之後失去了封地,就要封地中百姓為了自己的爵位陪葬呢。”神龍不放心的反問。
人的性命不能成為政治博弈的籌碼。
神龍不是賭不起,但他不想拿自己的百姓做賭注。
“嘉裕郡王當初狼狽出京,這些年來在封地何曾自傷?他讓自己過得非常好,享受華服美食。他不是個有魄力和決心的人,讓這樣的人放棄榮華富貴,背水一戰?”穆懷淵搖頭嗤笑,“非我看輕嘉裕郡王,實在是他不配枭雄操行。”
而且,哪怕真有官員被嘉裕郡王坑上了賊船,對方肯定也是盼着嘉裕郡王謀反成功當皇帝,分享榮光的。
嘉裕郡王被降爵,就要帶着自己人一起死這種操作,他手下最先不能同意。
神龍原本狂跳不止的心髒終于慢慢恢複了平緩,發熱的腦袋也冷靜下來了。
他相互搓了搓指尖,忽然想起來還被自己“請”到了隔壁休息,動彈不得的吏部侍郎。
神龍心虛道:“把吏部侍郎請回來商議政務。”
吏部侍郎回到大殿的時候果然面帶怒容,緊繃着一張冷臉,看也不肯看新君一眼。
對方本來就是看不上泰興帝荒淫浪蕩,也不相信“天火”傳聞而對新君沒什麽仰慕之情的一批,如今被新君召見,就事論事卻遭到對方慢待,心裏對新君的評價不由得更低了。
吏部侍郎做足了姿态等着新君給自己賠禮道歉,可他等來等于只等到新君問,“嘉裕郡王封地三城的官員,有誰能力出衆,可以升官調任?南面或者北面都可以。”
吏部侍郎被新君的問題憋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含在嘴裏那句“國士待之,國士報之,陛下如此對待朝臣,難道還指望臣盡心嗎?”頓時找不到機會說出來了。
他哼哼幾聲,不情不願的回答,“三位縣令之中,有兩人連着三回評了優等,可以升遷。只有那位治下多年有盜匪,治理盜匪不利,甚至還讓盜匪殺害了前來赴任官員的縣令不适合升遷。”
嗯?
好奇怪。
神龍心中一動,忽然捏住了衣袖。
“赴任的官員不是死在赴任途中的麽?他居然是死在嘉裕郡王封地裏!”辦事如此不小心,實在不像是嘉裕郡王的作風。
吏部侍郎板着一張死人臉,冷聲強調:“人死在赴任途中與死在嘉裕郡王封地裏并不沖突。”
是啊,從嘉裕郡王封地裏傳過去前往自己需要治理的縣,結果死在了……
等等,他想到問題所在了。
神龍再次發問,“嘉裕郡王治下三城,評優的兩城,這些年來可有過什麽錯漏之處麽?”
這個問題牽涉的念頭就有些漫長了。
吏部侍郎記性雖然不錯,但還是仔仔細細的回憶了好一陣子才說,“至少十年內,兩位縣令治下的百姓安居樂業,從未發生耕田搶水、聚衆械鬥的惡性,也無訴訟、匪患。”
蜀地地勢低窪,內裏高低不平,最适合匪患隐藏,相鄰三個縣之中兩個都沒有匪患的蹤跡,就一個縣這麽受到匪患鐘情,不但在這裏劫掠,甚至連朝廷命官都敢想殺就殺?
恐怕匪患不是尋常匪患,是被人養大的家賊吧!
不過,既然“賊寇”還需要東躲西藏,至少證明當地大營的軍官們仍舊值得信任。
想到這些,神龍總算是安心不少。
“既然有兩個官員政績斐然,升半級,一南一北調離蜀地。封地的新縣令……”神龍轉轉眼睛,看向穆懷淵,“先帝曾說過,朕的伴讀在朕病中對朕不離不棄,情分非尋常人可比,若能在科考中脫穎而出,許官時再提一級。穆懷淵、沈瑜二人高中,實屬不易,你二人可願為朕分憂?”
再升一級正好可以做個大縣的縣令。
沈瑜神色有些不自在,比起前往可能會傷及性命的邊城,他更願意留在京中為有舊情分的君王分憂解難,做一智囊。沈家如今的情況也容不得沈瑜慢慢熬資歷了。
沈瑜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回答便比穆懷淵慢了。
穆懷淵直接說:“陛下所願,便是臣劍指的方向。無論何處,臣都願意去。”
神龍心裏對沈瑜的猶豫搖了搖頭,知道沈瑜以後一輩子都要奉獻給他自己的家族而不能做心腹了。
“好!朕登基之初,真是用人之時。你與林澗西一為頭名,一為榜眼,均才智非凡。今日朕以你二人為兩縣縣令,瓊林宴後,動身俯身。蜀地既然不太平,朕特賜你二人各一百甲士随行,保護你二人性命周全。”
沈瑜既然不願意去,林澗西對家鄉有特殊感情,他遭逢大難,一定更願意好好對待治下百姓。
——林澗西為當地縣令後,哪怕當地真的有過餓死百姓的事情發生,有了甲士們的保護和自己開糧倉的旨意在,也能遏制事态朝着不可預估的方向發展了;而如果事情本就是一場陰謀,看看家鄉還有人好好活着,對林澗西也是一種慰藉和心理補償,不至于讓他痛苦終生。
“沈瑜,對林澗西解釋的事情由你來說吧。”沈瑜既然要做近臣,神龍就給他這個機會。
解釋的事情肯定不能皇帝親自來說,身份不合适,而穆懷淵要和林澗西做鄰居,如果說話的時候刺激到對方,不利于日後相處,也不能讓穆懷淵去說,沈瑜做天子近臣,活計就是到處替人分說、解釋皇帝深層含義的,他去做這件事情是身份上最合适的。
解決掉心中煩惱,神龍笑道:“走,朕說過今日要為你們四人開一場晚宴,不醉不歸!”
向來沉着冷靜的穆懷淵,心中一凜,猛然扭頭看向神龍。
神龍敏感的意識到穆懷淵看過來的視線,突然響起自己對穆懷淵承諾過不會在飲酒,他縮起脖子,小聲補了一句,“你們不醉不歸,朕在孝期呢,不能飲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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