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試探[VIP]
若是先帝在世,崔太後心懷嫉妒和憎恨,想要施展厭勝之術咒死泰興帝的全部後妃、子女,朝臣們或許還會懷疑一二,但現在泰興帝人都沒了,說大度和善了一輩子的崔太後突然就有了新的愛好,以信邪教、殺人為樂。
太荒謬了,傻子都不會信的!
可這樣驟然流傳起的消息縱然指向是假的,內容卻不可能全是假的。
所以,崔太後的長春宮裏真的藏着一個孕婦了?
雖然先帝貪花好色,可新君年少,血氣方剛。若真是先帝的孩子,有什麽不好拿出來解釋的,如今懷了孩子的女人被藏得嚴嚴實實的,說不定就是懷上的時機不對。
若真如此,新君眼下正忙着刷“孝子”的名頭,崔太後發現新君身邊的女子有孕,害怕此女壞了新君名聲,将她藏起來而非殺死,實在是合情合理。
——真不愧是先帝的兒子,在女色方面的混沌與其父果然同出一脈。
得到消息的朝臣不約而同的将流言想到了這個方向,但既然是能夠被藏起來的女人,可見身份毫不貴重,也是能随時殺掉的女人。留着這女人和孩子,日後或許更有用處。
故意散布這種消息的人,定然是後宮有所圖的女人,他們才不要平白摻合這些事情,給一群小女子當槍使。
懷揣着不可言說的心思,朝臣們都順着思路裝聾作啞,對新君一句不提“孕婦”的事情,專心致志準備起登基大典。
含章太子既嫡子又是在世的長子,身份貴重、無可挑剔。神龍很清楚自己有“天火”傳聞加身,用不着鋪張浪費的大型典禮再次彰顯自己的正統性,因此,秉持着能簡單就簡單點的做法,将整個登基大典簡化,迅速完成“登基”的步驟。
臣子們都等待着新君登基後的第一道诏令,想看看新君準備做些什麽。
結果,等來的第一道诏令看似與朝臣毫無關系,卻讓京中官員全都夾緊了尾巴。
新君诏令中前面數百字,全都在感懷太/祖建功立業不易,大周終于結束了持續數十年的天下分鐘呢個,讓百姓過上安定平穩的生活,然後,新君開始暢想未來,立下宏願,發誓自己一定要做個像先祖一樣出色的君主。在最後幾十字裏,新君終于圖窮匕見——節儉興家,奢侈亡國,他願意效法太/祖,每餐只用十個菜!
看起來新君只是又給自己在“孝子”的基礎上再刷“簡樸”的頭銜,可新君在“每餐之用十個菜”之前使用的詞彙是“奢侈亡國”。那麽換句話說,每餐比新君吃的菜還多,豈不全是亡國的奸臣之臣?
稍微有點腦子的臣子回家看到擺滿食案的菜肴陷入沉默,很快試着削減了自身的餐飲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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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十日一次,小朝會每天都有,日常辦公的時候,臣子們更是與皇帝所在的位置極近。開始削減飲食開支的臣子很快發現他們的猜測是正确的,因為面見新君商讨國政的時候發現,新君反複穿着的幾件半新不舊的道袍,并沒有像其他君主一樣每日穿新衣。臣子們低下頭,看着自己身上簇新的官服,再一次陷入沉思。
大周朝在泰興帝執政的二十多年時間裏,已經變得越來越奢靡無度,上行下效,臣子之間只要稍有財力就一定會努力妝點自身,每日穿新衣,反複雕琢住宅,力圖讓自家看起來金碧輝煌,宴客的時候還會大擺流水席,不但百十道菜的招待客人,甚至還會故意敞開家門,強拉路過的行人坐在二門外頭陪宴以彰顯自身財力。
攀比之風大起,讓許多有才而無財的官員羞于與人交往。
為了不露出自己無錢宴請賓客的羞處,有些官員一念之差幹起收受賄賂的行徑,有些官員接受了嘉裕郡王的收買,只有內心最堅強、無懼世人譏諷的官員才關閉家門,不參與這一場奢侈的競賽。
正如泰興帝的奢侈,新君登基後力行簡樸,哪怕是做給臣子們看的,臣子也不敢小觑。
許多之前不得不屈辱的關起家門不能與人交往的臣子終于松了一口氣,不必在今天緊繃着神經了。
可許多人卻也并不覺得新君能一直簡樸下去。
他們不好直接沖到新君面前質問新君打算裝到什麽時候,也不敢孝期故意開大宴試探新君的底線,于是将主意打到了崔家人頭頂上。
崔氏一門五房,前面三房老爺都是嫡支,剩下兩房則是庶出。崔太後出身崔家三房,得泰興帝的恩寵,哪怕有崔家老太太在世,也搬出去單獨住了,剩下的長房、二房、四房、五房都擠在崔家老宅裏頭伸不開手腳。
可崔家老宅裏面幾房住的狹窄并不代表他們的生活質量就有所下降了,憑借外戚的身份,崔家三位嫡出老爺身上都有泰興帝賜予的爵位,崔老婦人更因為是崔太後的祖母而和崔三夫人一樣享受着超品诰命帶來的榮耀。崔家實在富裕得很。
飽暖思淫/欲。
自打崔三老爺一家搬去新宅,不繼續在老宅裏面不錯眼的盯着親屬們的言情,崔二老爺家幾個不成器的兒子越發放肆了。
京中纨绔衆多,更有一群富商子弟因為財資豐厚而能和官宦家的纨绔玩到一塊去,這群富商之子被稱為“閑人”。“閑人”除了陪吃陪玩,偶爾還會偷偷接一些活計,幫着某些官員故意坑人,從而為家中行商獲得好處。
此番,崔二老爺家的兩個兒子就被一群閑人吹捧得高高的給引了出去。
“崔二爺是正經八百的國舅爺,難道還怕了那群言官不成?您以後也是要繼承崔家爵位的,現在怕了,以後怎麽頂得起崔家。”
“是啊,二爺,陛下是您親外甥,誰都怕,難道您還能怕?陛下登基了,崔家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對,對,過不了幾日,新君對天下施恩,崔家的爵位俸祿還得再長一長呢!”
崔行知被捧得飄飄然,仰頭痛飲了一杯又一杯,等到喝得暈頭懵腦,終于忍不住大着舌頭胡亂擺手,“嗨呀,你們別以為陛下對我大伯家多看重。哈,我大伯家的死鬼就剩一口氣了,老太太拼了命想把大伯家那死鬼的小妹妹送進宮裏去當娘娘,偏太後瞧不中,一句話都不肯接口。我就等着看那病鬼咽了氣,誰敢把個孤女送進宮去。”
所謂“死鬼”、“病鬼”說的都是崔大老爺家的獨子,本來身子骨很康健的人,麟德殿下死了之後,想不去去山上跑馬,跌斷了腳踝。此後羞于見人,在家酗酒,誰都攔不住,不出一年就要把自己禍害死了,現在躺在床上勉強用人參吊着命。
崔家需要年份足、效用高的人參,宮中三皇子興業也需要,崔老太太和崔大夫人動不動就仗着是崔太後的長輩進宮朝讨藥材,崔皇後哪裏會願意多見他們。
崔家二房老爺不成器,在朝堂上毫無建樹,一看長兄家裏遭難,兒子快要沒命了,興奮得睡不着覺,直接跟兒子說了“你堂兄要是死了,肯定要過繼孩子承宗,到時候咱們爺倆就混出頭了”的昏話來。崔行知同樣不成器,聽了就信了,從哪怕堂兄還沒死也覺得自己被過繼去當宗子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行事越發放誕無忌。
閑人們相互交換了幾個眼神,引着他說:“哦?竟然還有這等事情。陛下那麽孝順的人,難道老夫人都說不動陛下麽?”
“二表弟?哈哈,你們太看得起他了。”崔行知細細笑着,“他傻了那麽多年,哪懂女人的好處啊。之前姑姑給他安排女人服侍,吓得到現在都不敢和女人親近呢。我看吶,以後大周也得跟我家裏似的——過繼!”
閑人們的臉色經發亢奮了,頓時驚喜道:“陛下是十五六了吧?居然怕女人!”
其中一個故意湊到崔行知身邊插話,“現在不是有傳聞說太後宮裏藏着個懷了孕的女人麽?如果不是陛下的,難道真是先帝的孩子?真是先帝的用不着藏着掖着的吧?”
崔行知已經醉得什麽都分不出來了,他噴出一口酒氣哼笑,“我姑姑最要臉面的人了,若真是先帝的孩子,一定會大張旗鼓的照顧。宮裏女人要是真的懷了孩子,這孩子必定有問題。”
崔行知又被灌了幾杯酒,終于醉死過去。
閑人們順勢離開,沒多一會,京兆帶着人闖進來,看到趴在一群女人中間衣衫不整、酩酊大醉的崔行知當即頭疼的要命。
——在先帝孝期醉宿青/樓,定要治罪的,這事兒明擺着是有人要坑崔行知,崔家身為外戚,怎麽就不知道老實些,上杆子讓人抓住頭頂的小辮子呢!
“怎麽辦?”
京兆用力一拍手下腦袋,怒聲道:“‘怎麽辦’?還能怎麽辦,有人來舉報的,抓!”
京兆不敢把崔行知塞進京兆的牢獄,把人捆了以後,急匆匆的帶人進宮。
神龍坐在龍椅上,手掌撐着下巴看熱鬧。他視線先在跪在下面恨不得躲起來的京兆身上微微停留,随即落到崔行知身上,輕聲吩咐,“把人弄醒。”
“陛下,今日之事……”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不等京兆說完話,神龍直接下令,“崔氏孝期尋歡,奢侈無度,有負聖恩。全家降爵三等。崔行知人品低劣,不堪承嗣,此生不得入朝為官。”
說完責罰,神龍點了點面前的素點心,“包起來一塊帶過去,讓外曾祖母不要為了不肖子孫氣得太過了。這點心裏放了黃柏汁液,下火得很。”
“是不是到殿試的時辰了?朕該過去了。”神龍對剛被潑醒就看到自己吓得險些魂飛魄散的二表哥露出一口白牙,施施然走向完全布置成考場的正殿。
穆懷淵考試的日子,他才不會為了這些破爛事挂心。
作者有話要說:
神龍:宛如一個孩子上考場的老父親,操碎了心。
穆懷淵:那我晚上叫你爸爸啪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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