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吃苦 寇窈感覺跟在沈識身邊并不會吃……
謝亦在戰場上中了悍馬部首領的箭,雖然沒有傷中要害,但其上附着的劇毒卻讓他一日日地衰敗下去。
随行的軍醫和找來的名醫都毫無辦法,如此緊要關口謝亦又不能離開,只能拖着病體指揮戰事。
只是他五感漸漸衰退,連提筆寫信的力氣也沒有了,眼睛也看不很清。
他不準往京中傳消息,雨素快要生産不能分心。他知道這一戰撐過去北疆又能安穩不少時日,也不肯安心養病。
聽暗衛阿七給他念信說京城一切安好,他放下心。又讓阿七代他回信,這小子聰明伶俐,模仿起他的字跡很是相似,他很慶幸自己帶上了他。
只不過再收到京城的書信時心中難掩委屈。雨素是不是生育後太累了,真的絲毫沒有發現他的字跡還是有些不同的嗎?
英武的帝王漸漸形銷骨立。他在某一天醒來時發現自己完全看不見了,腦子也愈發糊塗,只能隐隐聽到一點響動。阿七說得知消息的沈瀾請到了苗疆避世的巫女,她的血可解百毒,很快便到北疆了。
謝亦心中高興起來,又硬生生提起了一口氣。
他不想死,他還沒見到雨素和自己的兒子,還沒和她商量這孩子叫什麽好,還沒還大周一個清平盛世。
只是……
只是為什麽自己好像看到雨素了?
她依舊溫柔似水,對着他羞澀地笑了笑,像是他們初見時的模樣。
謝亦對着她伸出手。
“你是……你是來接我回京的麽?”
他握住了妻子的手,感覺身體都輕盈了起來。耳畔有長公主和阿七的嚎啕,只是他早已聽不到了。
我們有了皇子,你以後不要再趕我去別的女人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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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很不喜歡。
我真的很愛你。
他閉上了眼睛。
營帳外傳來捷報,威武大将軍的兒子江策有其父之威,擊退了突厥悍馬部,只是沒能斬下他們首領的頭顱。他大步匆匆去向帝王報喜,卻得知他視作長兄、帶他行軍打仗的陛下已經駕崩了。
随後又有人通傳苗疆的巫女到了。他們将希望寄托在巫女身上,祈禱她本領通天逆轉陰陽,而年邁的巫女只看了一眼床上的帝王,便哀傷地搖了搖頭。
已經無力回天了。
江策與長公主帶着重兵護送帝王棺椁回京,将帝後合葬在一處。秦家展露出了猙獰的野心扶持幼帝登基,但人人都知道那不過是個傀儡,王朝當家做主的已經是太後和秦家了。
若長公主有心,可能借江策的兵權争一争,但太後控制住了江策的母親,并下旨讓江策常駐北疆,不得诏令不可回京。
随後長公主也被趕往了洛陽封地。
洛陽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豐饒的中原重地了,而是一塊被突厥觊觎的肥肉,這樣是在讓她去送死。
皇兄皇嫂的暗衛被控制住了,長公主勸不住冒險前去營救兄弟的阿七,讓他也折了進去。
她現在是個孤家寡人了。
沒想到她縱情聲色多年,總是不缺陪伴與愛意,卻也落了這樣一個下場。
其實她現在應該被稱作大長公主了,只不過沒人覺得現在的幼帝是一國之主,還是照舊稱她為長公主。她聽着這個稱呼,仿佛一切還都在過去,高居明堂的還是皇兄皇嫂,她只需要無憂無慮。
皇兄皇嫂。
對了,皇兄皇嫂的孩子還養在沈瀾那裏。
他那麽小,只被她這個姑姑抱過一次,甚至還沒睜眼見過自己的父親母親。
沈瀾說他在娘胎裏有些不足,只不過調養好了并無大礙。
沈瀾說他格外聰穎,繼承了皇兄皇嫂的所有優點。
沈瀾問是要告訴他自己的身世,還是先讓他安安穩穩地長大?
長公主選擇了後者,然後沈瀾搭上了自己的十八年。
那是她曾經意氣風發風流多才的情郎,她甚至想好去和他闖蕩江湖共度餘生了,兩個多情人湊在一起卻成了癡情客,真是不可思議。
只不過現在什麽都做不了,這是她欠沈瀾的。
宮裏總有眼線盯着她,她只好又養了一堆面首裝腔作勢,像是很快就忘了那些疼痛,沉溺于聲色犬馬之中。宮裏人又給她下了藥,她知道,卻也不在意。
眼線撤去了,她還是時不時鬧一鬧向京中要銀子,要來之後偷偷給江策補貼兵馬,自己也隐瞞身份去做了一個小兵。
他們一直希望悍馬部的首領再和他們打一場,江策誓要斬下他的頭顱,長公主也想殺了他。
只不過悍馬部的首領卻感覺除去了宿敵,不再過問戰事了。
這便是沈識第一次以孩子身份詳細聽到的,他親生父母的半生。
斬閻羅發出悲哀的嗡鳴,寇窈不知道沈識的內心是否也是同樣悲哀,她甚至不知道怎樣開口安慰他,也不知道他需不需要安慰。
沈瀾用一種複雜難辨的目光注視着沈識。
他受愛人之托撫養這個孩子,不可謂不上心,也真心實意把他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來教導,為此放下自己的抱負,隐姓埋名在故友身邊做事,一耗就是十八年。
他将這孩子教成了一個合格的俠客,卻還是沒有忍心把他培養成一個帝王。現在他們将這選擇權交在他自己手中。
沈識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但喉嚨卻哽住了。許久他嘶啞出聲:“我會為他們報仇。”
至于前路如何,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以前,生父的事跡在毫不知情的他心中只是一段輝煌卻悲哀的傳奇。他甚至和沈識說過,如果武帝沒有出生在皇室,他會成為一個更大的英雄。
做将軍他會名垂青史也會少遭些磨難,做俠客他會行俠仗義為衆人稱道。
明德皇後也會一直陪在他身邊,和丈夫恩愛白頭成為不朽的佳話。
那時沈瀾用一種他讀不懂的目光看着他,沈識以為那代表沈瀾不贊成他的想法,因為沈瀾年少時似乎想過去投身朝廷匡扶武帝。
而近百年來除武帝之外的帝王,不是昏君就是傀儡,讓他對“皇帝”這個位置有一種莫名的排斥。
現在沈識已經不敢像最初那樣堅決說出“絕不會做皇帝”這樣的話了。他知道了自己是那悲劇未了的結尾,甚至會在命運的洪流中同樣登上那個位置。
長公主看出了沈識的茫然,并沒有繼續追問他什麽,只是微笑說道:“這樣已經很好了。”
她起身抓住沈識的手,眼睛裏閃動着洶湧的火焰,沈識在很多人眼中見過這樣的光芒。
那是名為“複仇”的怒火。
“我聽聞你十五歲時只身前往突厥沙蠍部刺殺首領大王子,全身而退毫發無傷。”她聲音顫抖,“現在我請求你。”
“請求你前往悍馬部取首領頭顱,額外要求你保障自身安危。”長公主的眼淚流了出來,“好孩子,你能答應我嗎?”
在長公主第一次知曉沈識在突厥十六部全身而退時,她就萌生了這樣的想法。
悍馬部首領鐵木爾是突厥的枭雄,卻是大周最兇惡的敵人。其實放在以前若有人托沈識去刺殺他,沈識也會答應,畢竟他是大周的子民。
但長公主希望他以故人之子的身份前去。
沈識握住長公主的手。
“我答應您。”
秦則聽着下人禀報的消息,面露滿意之色。
那位姑娘一直待在南陽山,讓他無從下手查探。今日下人來報,在城門發現了姑娘的身影。
雖然戴着面紗,但看身形與眉眼,的确是她無疑。她身側的男人與畫像比對後,也确定是當日在滿庭芳同行的那位。
他們與寇家的商隊有來往,和寇家的先生一同往南陽山去了,同行的還有一個和那姑娘相熟的苗疆少年。寇家的商隊中有人說那是寇家的姑娘寇窈。
寇家啊。
他眼饞他們家的生意很久了,沒想到他們家的姑娘也如此稱心如意。
看來須得好好謀劃一番了。
只不過那位裴家的旁支又是怎麽和寇窈牽扯上的?西南難道也有裴家的旁支麽?
秦則心中有些疑惑,卻還是沒有深究。
畢竟那在他看來不足為懼。
沈識答應後,大長公主便着手準備回洛陽的東西,打算和沈識一同返回北疆。
畢竟她不能在金陵多待。
沈瀾也打算同去。他晚來的這段時間正是在整頓寇家的家業,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并把一部分家業托付給了裴安照拂。
沈識沉默着收拾包裹時,感覺自己的衣角被拽了一下,把他從不真切的過往中拽回了人間。
是寇窈。
她支支吾吾地問:“我能不能一起去呀?”
阿爹阿娘他們還得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她又不太想留在南陽山。雖說禾迦留在這裏給阿七解毒需要她的幫助,但她又不一定非要留下來,可以讓禾迦用海東青給她傳信。
沈識道:“長公主府邸并不像你想的那般奢侈繁華,北疆又是窮苦之地。一路上奔波勞累,你吃得了苦麽?”
寇窈的确吃不了苦,但她感覺跟在沈識身邊并不會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