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那條消息安凡本不打算看,可消息就在那裏,随便拿個手機不費力掃一眼就能看到。
于是安凡也看到了,淩染回的是:我很想你。
一瞬間安凡被荒誕現實湮滅,心底說不出的荒涼。
手機沒再碰了,算是半強制地戒斷了手機,安凡在睡前給明天做着規劃,早上要做什麽,上午要做什麽,下午要做什麽。
而這些計劃裏,都不再有淩染。
做規劃時壯志酬籌,真等實行又總有這樣或那樣的小問題。
早晨起床,安凡慣例在院子裏澆花,有人從院子外進來,提溜着一袋東西,說:“昨兒中秋,陪你玲嬸回娘家了,挺晚才回,一看家裏擺那麽些東西都把我倆吓着了,去隔壁問你張叔才知道是淩染那姑娘送的……
這太客氣了,我們也沒啥好回禮的,看你倆挺喜歡吃我家的面,以後你的早餐我包了,想吃什麽盡管說。”
是那家茄汁拌面的老板,他伸長手将袋子遞過來,袋子裏是一貫的淩染标配。
安凡頓了幾秒才接過,說一句:“這太不好意思了。”
老板憨厚笑兩聲:“你現在和我客氣那我才真是不好意思。”
見安凡還猶豫,老板忙說:“那就這麽說定,以後你的早餐我負責。早上店裏忙,再不回去要亂成一鍋粥了,這面還熱,你趁熱吃。”
老板叮囑完便走了,安凡提着那袋早餐繼續澆花,只是心緒雜亂,早沒了一開始的閑情。
上午初定的計劃是大掃除,屋子不大,但角角落落打掃起來也很累人。
安凡做好準備要大幹一場,心理的累卻比身體的累更早一步擊垮了她。
無他,中秋送禮事件還沒完。
昨天部分村民還在走親訪友,更晚一步得知禮物的消息,便盡早在今天回饋着人情。
應酬的人走了,安凡頂上,大掃除間隙時有村民提着東西上門,昨天堆滿的角落還未整理,今天又堆滿另外一個角落。
還有更熱情的,主動拿過抹布掃帚接過她打掃的活,一時間屋裏屋外一派熱火朝天的勞動景象。
打掃完畢又有人拉着她上家去吃飯,安凡粗略計了一下,一家一頓都得吃幾個月,她委婉拒絕,以那兩堆新鮮瓜果再不吃要堆爛為由,魔法打敗魔法。
午飯時間換來片刻安寧。
明明一上午沒幹什麽,但安凡就是累得連手都擡不起來,午飯沒心思做,她從一堆瓜果中挑了根翠綠的黃瓜,用水洗洗啃了。
啃完躺床上,又想起嬰兒房還沒收拾,安凡翻身閉眼神情絕望不願再想,又在下一秒認命起床推開嬰兒房的門。
還是那樣的陳設,淩染什麽也沒帶走,甚至是她晚上不抱着睡不着的她的玩偶。
安凡靠着門想,确實不用帶走。
這人已經恢複記憶了,不用再半夜三更去扒洗衣機裏她的裙子,也不用再費盡心思要爬她的床,她沒這些東西不會睡不着了,一切都在恢複正常……
而她也該恢複正常。
嬰兒房這麽些東西看得人眼暈心煩,安凡本想處理了,可想來想去都想不到怎麽處理。
這東西是她的,可又是淩染的,她能怎麽處理。
索性門一關,上鎖,眼不見為淨。
再躺上床,心情比剛才還煩躁。
安凡腦中一會兒是剖白以前就喜歡自己的淩染,一會兒是去和父母戳穿安清漪真面目的淩染,兩個淩染交替出現,反覆折磨她的神經。
一覺睡醒,安凡打算去畫畫。
她原計劃是下午看完竹椅旁的那本書,可她現在覺得她該去畫畫。只有出門畫畫,才能回到她正常的生活。
收拾好畫具畫板,安凡臨出門前,撞上房東梁姐上門邀請打麻将。
安凡拒絕,一擡身後的畫板:“下午想出門畫畫。”
梁姐倒是不強求,說:“那也行,你好好畫。我還怕小淩走了你無聊呢,看來是我瞎操心。”
安凡笑笑,梁姐陪在一旁,看安凡關門落鎖,絮叨着:“你這麻将新鮮期是不是過去了?最近幾次喊你都不來,還是年輕人好,這東西說戒就能戒,我們同桌那幾個,麻将都戒了一輩子了,還沒戒成。”
安凡恍惚了下,她明明前天晚上就打了麻将,當着淩染的面,一打就到十點……
她再想起那次是線上。
而她最近一次線下麻将,是淩染去複查那天,她打完麻将以為淩染失蹤,六神無主,最後還給她買了手機,至此就再也沒去了。
安凡懷疑她這是什麽連帶陰影,覺得一打麻将淩染便會消失,可這實在沒道理,但她也确實也沒再去了。
安凡揭過這一茬:“沒戒,改天約。”
“那行,你想打了就來找我們,我們随時在。”
梁姐陪着她一同出門,兩人閑話聊了一路,話題鮮少有關淩染,安凡卻滿腦子都是淩染。
安凡畫畫時心很靜。
或者即使畫畫前心不靜,一開始畫畫了心也總能靜下來,但她現在靜不下來。
總是淩染,全是淩染。
安凡試着充實自己的生活,做飯充實,看書充實,畫畫充實……
她做着以前嘗試過或沒嘗試過的很多事,不願擠出一點縫隙、也不願分出一點神來想淩染,可淩染會出現在各種各樣的角落裏。
廚房的碗一直是淩染洗的,擺放習慣也是她的,按花色和大小,不像她摞成一摞就好。
看書的竹椅是淩染修的,擱畫的畫室淩染不知何時進去整理過,她如今生活的一切一切,都充滿了淩染的影子。
安凡甚至覺得,她試圖回歸的以前歲月靜好的生活,刻意又不切實際。
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雁過留痕,風過留聲,淩染也必然會留下她的軌跡。
她這樣刻意的忘記,只會把淩染記得更深。
安凡選擇順其自然的這刻,時間來到9月27日。
哪怕只是在日歷上看到這刻板的日期,過往的所有記憶都會一一湧上心頭。
安凡懷疑她這輩子都不會忘掉這天。
安凡順從地想,若是以往,她定會收到來到淩染的消息,像帝王翻牌寵幸她的妃子,她被那輛賓利接去屬于淩染的皇宮。
那今天淩染會如何。
像過去那樣顯然不可能,淩染不能再對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她也不可能再對淩染予取予求。
那在今天,淩染會做什麽?
安凡試圖消解這一天對自己的影響,可就像她抹不掉淩染存在過的痕跡,她也同樣抹不掉這一天在她心裏留下的疤。
手機的每一聲響都變成利刃,緩慢切割着她的神經,安凡自虐式地将音量調到最大,敏感聽着每一道聲音。
她想,總要習慣的,總會習慣的。
越怕什麽,越想克服什麽,就越該去接觸什麽。她也要脫敏。
就這麽不安且惴惴了一天,期間手機響了很多次,沒有一道聲音屬于淩染。
安凡放下心,她揣着手機出門,去附近那個小店吃遲來的午餐。
太陽快下山,落在人身上顯得暖洋洋的。或許在炎熱的夏天用暖洋洋這詞不太恰當,但安凡覺得這陽光很舒服。
時值傍晚,村裏幫忙建設文化牆的師傅忙得很起勁,幾天時間過去,一整排的白色牆壁已經填滿了各式塗鴉,有詩有圖,仿佛連環畫,別樣訴說着村莊的歷史故事。
安凡不趕時間,一幅一幅看過去,才走一半,聽不遠處吵吵嚷嚷,安凡朝那兒望一眼,像是兩個畫畫的師傅因為什麽吵了起來。
安凡正要收回視線,和其中一位撞上,那人一看到她,眼睛亮了一亮:“安凡,你來。”
安凡驚詫于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狐疑之下沒有邁開步子。
那人直接坦誠意圖:“經常看你背着個畫板在村裏走來走去,你是不是懂點畫?我們這裏畫的比例畫岔了,你知道怎麽救嗎?”
那人呼喚實在殷切,安凡邁開猶豫的步子,可越往裏走,心底的疑惑越來越深。
眼前大片的藍色為底,像極了五年前她綁着簡陋安全帶腳踩鐵高架幫那兩名大叔在烈日下畫鯨。
另一個人靠近,從兜裏掏出張紙,說:“我們真是村上聘請的,這是合同。”
他指着不遠處說:“這不快畫完了嘛,人飄了,手底下的毛刷也跟着飄,一走神就毀了,補了幾筆也沒補回來。”
安凡遠遠看了一眼,像是要畫一位村長背着大片的海洋給村民開會,群衆畫得很小,村長畫得更小,沒了指點江山的架勢。
“能救嗎?”一開始那位大叔緊張問。
安凡沒了當初的自信,允一聲:“能吧。”
接過大叔遞來的筆刷,安凡原地思索一會兒,決定在左上角畫一位拿着相機的攝影師。
像鏡頭一轉,從群衆的背後記錄故事,村長的小比例不再成問題,也像是鏡頭記錄下前面一連串的發展史,連環畫更為生動活潑。
兩位大叔看出安凡的意圖,幫着完善其他角落,等整幅圖大功告成,三人皆大松一口氣。
此時天色還沒完全黑,但路兩旁的路燈已經亮起來,安凡将筆刷交還,聽着他們連聲的感謝,還聽一聲熟悉的安凡夾雜其中。
像是安凡敏感捕捉了一天的聲音,她回頭望過去,淩染果然站在不遠處等着她。
緊張了一天都沒出現的人,在她放松心緒時出現,安凡似乎都想不起緊張,于是她眼睜睜地看着淩染靠近。
淩染很快立在她面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像是畫筆在仔細描摹她,最後說:“我這回看到你了。”
“也記在心裏了……”淩染說:“不會再有錯。”
作者有話要說:不該停這兒,但下個劇情寫完要點時間,先卡這兒吧。
關于熬夜寫文這個問題吧,我解釋一下。之前有段時間熬夜寫了,我記得都沒熬多久,然後就去醫院拿中藥了。
我熬夜不太行,我再寫點就睡覺,你們也早點睡,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