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你們怎麽待在這兒啊?”淩雲一手扶着比她矮個頭的院門,很開朗地問。
兩人無形間的對峙被打破,安凡和緩神色,回答她:“太累了,在這歇會兒。”
“我來幫你們提!”淩雲自告奮勇,一路小跑過來。
她腳下踩着一雙白色的人字拖,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高馬尾随着動作一甩一甩,青春洋溢。
安凡幾乎刻意在把視線落在她身上,忽略身邊的淩染。
三人排成一列縱隊逐個進屋,淩染最後,她關院門,壓抑許久的情緒終于爆發,她無聲罵了一句靠!
搞砸了,一切都砸了!
淩雲還在狀況外,全不知這倆人已經撕破臉皮,正新鮮安凡買的水果,問:“這是什麽!”
安凡探頭看一眼,說:“這兒叫香瓜,估計是老奶奶自家種的,別看它長得不好看,味道很不錯,口感清甜,你可以嘗嘗。”
淩染進門便聽安凡這麽說話,一瞬間恍然大樹下的安凡是錯覺,或許真是她腦子壞了有臆想症?
是她最近精神太過緊張以至于想出了那些不切實際的事嗎?
淩染上前搭話:“這個香瓜和甜瓜有什麽區別?”
一秒、兩秒……五秒時間過去,安凡仍舊在那袋瓜裏挑挑揀揀,仿佛沒聽到她求學若渴般的提問。
淩染覺得是問題難了,又換個簡單的問法:“這個香瓜有多好吃?”
安凡挑好一個,在手上掂了掂,遞給淩雲:“這個重,水分應該很足,你嘗嘗。”
淩雲從小人堆裏混大的,一看便知情況不對,未免殃及池魚,她接過瓜逃離現場,說:“我去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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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凡默許,繼續在那袋瓜裏挑挑揀揀,淩染走上前,換了傻瓜式提問:“這個瓜好吃嗎?”
安凡繼續掂,心無旁骛,仿佛這是一項多精細的工程,淩染崩不住了,她戳穿:“安凡,你聽得見。”
安凡選定手上的瓜,終于擡頭看她。
淩染一喜,卻聽涼薄的話從安凡嘴裏說出:“你都沒有自尊心的嗎?”随後,安凡抱着她挑好的那個瓜也走了出去。
淩染在原地思索了幾秒自尊心的問題,她某一刻真在猶豫要不要維持自尊心,可再一想,她明明已經恢複記憶卻還僞裝成失憶、強行賴在安凡身邊甚至還和她談戀愛……情況已經這樣了,她還有自尊心可言嗎?
可憐的自尊心不維持也罷,淩染順手也挑了個瓜,跟了出去。
屋外的水龍頭旁,淩雲正和安凡嬉笑着吃瓜,和諧的一幕刺痛了淩染的眼,她三兩步上前,問一聲:“說什麽呢,笑這麽開心?”
安凡能把她當空氣,可淩雲哪敢,她接話:“皮有點硬,剛剛着急吃,沒削皮就咬了一口,差點把牙崩掉,安姐姐說她不賠我補牙的錢。”
淩染幾乎有些嫉妒淩雲能和安凡談笑,她說:“你牙崩了,我出補牙的錢。”
“呃……”淩雲又在考慮逃離戰場,可似乎又哪都不安全,最終還是沒挪窩,縮着吃瓜。
三人在相當詭異的氣氛裏吃完瓜,安凡洗幹淨手,問一聲:“好吃嗎?”
兩聲“好吃”同時響起。
淩雲一會兒看看淩染,一會兒看看安凡,思襯她那話是不是說錯了。
可安凡明顯是在問淩雲,因此也只答她:“好吃就行。”
淩染望着安凡離開的背影,手搭上淩雲的肩,說:“你喜歡就好。”
淩雲被兩人甩在後,依舊一臉莫名,同時又詭異覺得這場景很熟。
她邊往裏走邊琢磨,待看見她姑追随安凡而去的背影,終于想起這是怎麽回事。
她媽單方面向她爸冷戰時,她爸也像這樣找遍機會和她媽搭話,話搭不上,她就成了中間的犧牲品。
聊天內容已經不重要,反正什麽都要往她身上繞一下才完事。
這實在不算太美好的經歷,淩雲識趣地沒進卧室打擾,待歸置完那一大攤水果,抱着手機縮在客廳遠遠的角落。
卧室裏……
淩染追上安凡,她說:“安凡,我們談一下。”
安凡依舊不出聲,像是在練習把她當空氣。
淩染說:“我知道你很生我氣,但你不能不聽我解釋,你僅憑自己的判斷就判了我死刑,這不合适。”
“好啊,你解釋。”安凡在床沿上坐下,一副“我看你怎麽扯”的乖張模樣。
淩染在床沿的另一角坐下,輕輕說:“先解釋醫院那晚的吻。”
“那時我剛醒,頭很痛,腦子裏穿插着和你的過去和現在,一直很混亂,但總會想起那人快步沖你而去的場景,我很慌,也急于确定你的安全,于是才……”
安凡說:“什麽安全要接連确認三遍?”
“第一次在耳垂,第二次在嘴角,第三次……”安凡言盡于此,再問一聲:“什麽安全需要這麽确認?”
淩染說:“我無力辯駁,但我當時真的腦子不清醒。”
安凡點點頭:“好,就當你腦子不清醒……”
安凡換了坐姿,更為惬意也更為強勢:“解釋解釋你僞裝失憶的事。”
“你知道,距離醫院那晚才過去四天,我這幾天記憶總是反覆,其實我不确定我已經恢複了。”
淩染将話說得異常誠懇:“我怕提前告訴你,萬一以後再失憶會空歡喜一場,我想等完全恢複。起碼也讓單醫生做完檢查,問問具體情況,再決定要不要告訴你這件事。”
安凡沉默一會兒,鼓了兩下掌:“邏輯可以自圓,不愧是淩染。但我不信。”
淩染有些急了:“我保證我說的都是真的!”
怕安凡不信,她例證記憶的反覆:“酒吧那晚,我沒有與黎想相關的記憶,我以為她是你的前女友,你們藕斷絲連……要是記得黎想,我怎麽會那麽難受。”
“嘴長在你身上,你想怎麽說就怎麽說,你到底有沒有記憶,又是什麽時候恢複的記憶,也只有你知道。”
“安凡我是真的——”
安凡截斷淩染的話:“不用再解釋了,我一點都不想聽。”
安凡說:“現在問題的關鍵已經不是你騙我,而是你已經恢複記憶,我不能接受過去的你,就這麽簡單。”
“為什麽?”淩染痛心:“我不還是我嗎?”
對安凡來說已經不是,她不願再這麽繼續糾纏,索性起身:“你願意在這兒待着就在這兒待着,待到中秋節過完,待到協議結束,随你便。那之後,請你自覺離開。”
淩染還在反應安凡的話,就見她飒爽拖過角落的行李箱攤在地上,并打開了衣櫃。
“你要走?”淩染問。
“是!”安凡略嘲諷地說一聲:“你就在這兒守着協議結束吧。”
安凡雙手往衣櫃一抱,顧不得抱住了什麽,将大捧的衣服往行李箱中扔,背後的淩染沉默一陣,說:“那我也走,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
安凡氣急攻心,脫口而出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我有,很嚴重,你知道,都要定期複查看腦子了。”淩染自嘲一句,才解釋原因:“協議說的是你要陪我度過四十天,你現在走,不算陪我。當然,你想毀約也可以,那最後得按照約定和我在一起,我求之不得。”
安凡第二捧衣服已經抱在手裏,但她的動作滞在了半空,思襯良久,終于放棄。
她不走了。
她就在這兒待着。
兩天而已,她就當淩染是空氣!
安凡将手裏的衣服捧回衣櫃,可衣服捧出來容易,放回去已經亂套,安凡索性扔進行李箱,蹲在旁邊,開始一件一件整理。
“我幫你。”淩染湊過來。
淩染已經摸上她的衣服,當空氣第一步就失效。
讓她幫忙整理不可能,不讓她幫忙又得開口和她說話,安凡忍了會兒,說:“你這樣只會讓我更讨厭你。”
淩染疊衣服的動作一怔,複又慢條斯理折角,說:“你在氣頭上,我理解。”
“我很冷靜……”安凡說:“你別來煩我,我不會對你怎麽樣,我們相安無事過完這兩天不好嗎?”
淩染将一件藍色條紋襯衫疊得四平八整,探身放入衣櫃,很輕緩問一聲:“你也會這樣對她說話嗎?”
淩染回頭對上安凡怔愣的視線,她彎眼一笑:“失憶的我。”
安凡簡直懷疑這人人格分裂,她實在無語,氣哄哄抱着一團全塞進衣櫃,說:“我當她死了!”
“那剛好……”淩染再将安凡塞鹹菜般的衣服取出,一件一件在疊,說:“我當她替身。”
安凡覺得淩染瘋了,要麽就是她自己瘋了,反正無論是誰瘋了,這房間她是再待不下去了。
攤開的行李箱和蹲坐的淩染徹底将衣櫃和床之間的距離堵死,安凡急于脫身,直接在床上翻滾一圈,她靈巧落在外圍,逃也似的跑出現場。
淩雲玩手機間隙,一擡頭便看見神色慌張的安凡,下意識問一聲:“安姐姐怎麽了?”
安凡看到淩雲才想起晚上還有睡覺問題要解決,她不可能再和淩染同床共枕,于是她說:“沒什麽,晚上我和你一起睡。”
雖說她是在安凡家做客,聽主人安排比較好,但淩雲還是猶疑:“我房間那張床……”
由于嬰兒房較小,當初買的就是單人床,睡一個人勉強可以,睡兩個人那得緊密貼貼。
淩雲怕的都不是貼着本身,她主要是怕她和安凡貼着的事被她姑姑知道,那她得被整成什麽樣……
安凡卻以為淩雲擔心床的尺寸問題,說:“我們睡大床。”
“我不同意!”卧室疊衣服的淩染說了一聲。
安凡閉上眼,深呼吸,努力平心靜氣,在當空氣,在忽略。
淩染一邊疊四平八整的衣服一邊說:“我今天就要睡這兒。睡大床。”
安凡終究沒忍住,冷着一張臉回頭,沖淩染龇牙笑了一下:“我睡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