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淩染最終還是自己醒的。
彼時安凡和淩雲正坐在客廳餐桌吃早餐,氣氛安靜得近乎詭異,突然就聽衛生間的門卡噠一聲,兩人俱是一驚,又都沒有擡頭,裝作什麽都沒有聽見的模樣繼續吃。
衛生間出來的淩染也沒想到一出門就撞見安凡,尴尬在原地杵了杵,想起剛醒那一幕有些心虛臉紅,莫名開始解釋她大早上出現在樓下衛生間的原因。
“我房間沒水,我來這兒洗臉刷牙。”
這下打算裝作無事發生也不行,淩雲知道她在害臊,她也臊,既然都不好意思那就尴尬着吧,她順着淩染的話搭腔:“啊,那我等下讓人去看看是哪裏的問題。餓不餓,先過來吃點?”
淩染醒來只顧着逃離衛生間,哪會顧着洗臉刷牙,她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臉,重新找了個借口進去:“臉好像沒洗幹淨,我再去一下。”
淩雲是背對着淩染的,和她講話得轉過頭,安凡卻是正對着淩染的,所以在看過淩染那生硬的臺詞和刻意的表演後,安凡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太尴尬了。
淩雲也看見了,開始打趣:“我以前都看不出我姑姑尴尬,沒想到失憶後這麽明顯,還掩飾得這麽生硬,都是沒經驗鬧的,你以前見過她這樣嗎?”
“沒有。”安凡附和一聲,端起熱牛奶抿了口,緩過那陣汗毛直立的感覺。
淩染很快就從衛生間出來了,時間壓縮到她仿佛真的只去洗了臉這麽簡單,兩人變成三人,安靜友好地吃着早餐。
祥和的氣氛最終被從廚房出來的林媽打破。
她手裏端着淩雲昨天吵着要吃的炸春卷,擱在三人都夠得着的地方,停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手在圍裙上慌亂搓了搓,問了一聲:“那個,安小姐的那條裙子,還要再洗一遍嗎?”
室內突然呈現出死一般的寂。
林媽以為這事已然公開透明,猛地一看這氛圍,慌了神。可她也不敢再多說些什麽找補,怕越說越錯。
淩染一下懂了,這幾個人根本就知道,臉瞬間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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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視線先是慌張掃過安凡,再是淩雲,最終自暴自棄地解釋:“我沒拿來幹什麽,我只是抱着。”
安凡覺得她這話有越描越黑的嫌疑,怕她再說出什麽,沖還等在一旁的林媽說:“那就不洗了吧。”
“好。”林媽迅速退場。
畫面再度回歸到三人吃早餐,依舊很安靜,只是暗流湧動,已然不再友好。
飯後的淩染老老實實進書房,無抱怨不扯皮,也沒敢要安凡相陪,安凡窩在她那個房間,拿起手機點開一個畫畫軟件,刷陌生畫友發的各種動态,看得興起再描一兩副簡筆,随手也發上去。
以往任何煩心事,她這一套流程下來基本都忘光,可她今天卻一直進入不了狀态。
線條總是出錯,清除點了好幾次,某次還發現她不自覺在畫淩染睡在洗衣機旁的草圖,整個人恨不得把手機丢出去。
淩雲在這時敲門,打破她的窘迫。
安凡立在門邊,聽她說:“安姐姐你平時用的什麽香水?”
“是這樣……”淩雲解釋:“我剛剛進書房,想提醒姑姑她休息一陣,結果她整個人根本不在狀态,一問才知道她昨天沒睡好,一直睡不着,掙紮很久才想起來洗衣機有你的衣服,今早四點出的房門……”
“我知道讓你和姑姑一起睡很為難……”淩雲說明來意:“我聽她說你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她每次聞到那味道都很安心,我就想買同款的香水給她,看看情況會不會好點。”
理由很充分,但安凡疑惑:“可是我沒用香水啊。”
淩雲詫異:“不是有香味嗎?”
“我沒用……”安凡擡起手臂嗅了嗅,沒聞到什麽香味,将手遞到淩雲面前:“你聞着有嗎?”
淩雲猶猶豫豫低了頭,說:“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呃……”安凡默。
她确實沒用香水的習慣,不過以前會用。以前自然是做替身那個以前,每回去見淩染,她都會噴上安清漪常用的那一款,力求盡善盡美。
那款香水和淩染分手後她就沒再用過了,安凡雖認為這香味不能留如此之久,但她還是懷疑淩染想聞的是這味道。
淩雲突然說:“我聞着衣服好像有點香……”
“我倒是會熏衣服。”安凡說着話,回身拿過手機,點開某軟件将兩款香都怼到她面前:“熏衣服用的這個,這款香水也買一下,看看有沒有用。”
“好!”淩雲立馬振作:“我馬上讓人去買。”
淩雲動作很快,才吃過午飯就有人把這兩款香送過來,淩雲當即勸說淩染試試,看聞着這兩款香能不能睡覺。
午覺就是最好的試煉場。
淩雲先去卧室準備一番,待準備好便興沖沖來催,即使午覺這一項并不在她制定的魔鬼日程表中。
安凡被她的情緒感染,抱着手機也跟着進了淩染的卧室,看她們做實驗。
卧室的被子一早被熏過,透着滿滿的安凡衣服上的味道,淩雲在淩染躺下時問:“怎麽樣姑姑?聞着有想睡的欲望嗎?”
淩染眼睛左右逡巡,最終落在窗邊坐在的安凡身上,她搖搖頭:“沒有。”
淩雲後知後覺自己問錯了,淩染不是聞着安凡身上的味道想睡覺,她是沒有安凡身上的味道睡不着,于是她又問:“那這是安姐姐身上的味嗎?”
淩染說:“不是。”
淩雲也不氣餒,當即撈過床頭那瓶香水說:“我噴這個了哈,你再感受感受。”
淺淺在房間內噴了兩下,沒一會兒,這味道便在卧室內蒸騰,香味随空氣飄散至窗邊的安凡的鼻子中,她不自覺皺了皺眉。
一聞這味道,她立馬就能想起安清漪。
淩染見安凡皺眉,想也不想就說:“不好聞,別噴了。”
淩雲驚異她的大膽,竟然敢說安凡用的香味不好聞,略緊張地看了眼窗邊的安凡,發現她确實皺着眉,難道她也不喜歡?
淩雲揮了揮手,說:“那這是安姐姐身上的味道嗎?”
“怎麽可能是。”淩染說。
“啊……”淩雲傻了。
窗邊的安凡發話:“再等等吧,中調和後調的香都不一樣。”
“那姑姑你先聞着,再醞釀醞釀睡意。”淩雲說:“我爸剛才找我了,我得先過去他那邊看看。”
淩染攔住她;“把這也帶走。”
她下巴直指淩雲随手擱床頭那瓶香水,淩雲想了想,伸手将香水撈走了。
淩雲一走,卧室內就剩下兩個人,安凡繼續在窗邊無聲玩手機,等着新鮮的實驗結果出爐。
淩染閉上眼醞釀睡意,睡不着又睜眼看安凡,看了好一陣,又閉上眼醞釀睡意,最終挫敗說:“我睡不着。”
安凡都快睡着了,她實在納悶:“到底是什麽味?”
她起身走到淩染身邊,将手臂遞給她:“你聞聞有味嗎?”
淩染當即坐起來,貼近鼻子小心湊近嗅了一下,眼睛還巴巴地看着她。
淩染的鼻梁挺翹,靠近時鼻頭輕擦過她的皮膚,明明整個過程持續不過一秒,安凡卻感覺癢極了。
“有味道嗎?”即使手上沒什麽,安凡還是甩了甩手臂。
“沒有。”淩染老實說,順勢牽住安凡垂落在一側的手:“但我這樣牽着你,我就能睡着。”
安凡腦子一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匆忙之下只想着抽出手,放在頸側摩挲兩下,說:“別耍流氓。”
“我不耍流氓……”淩染說:“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她補充:“只是躺在一起,我保證什麽也不做,我只要想到你在我身邊躺着,我就能睡得着了。”
安凡想輕嗤她做夢,卻看見淩染眼底淺淺的青灰,黑眼圈甚至覆蓋過她右眼睑下的那顆小痣,她膚色白,臉上有點什麽都特別明顯。
安凡眨了眨眼,說:“你怎麽保證?”
“協議第二條……”淩染主動提議:“不經你允許,不做過分的身體接觸。”
安凡思索一陣,竟然覺得這提議很不錯,将規矩寫在協議上,淩染就肯定再做不出像那次色/誘後親她脖子的行為。
不過過分二字難定義,安凡說:“不做任何身體接觸。”
“這……”淩染猶豫了。
安凡說:“不然你還是失眠着吧。”
“好吧……”淩染同意了,并說:“協議帶了嗎?我們把第二條補上。”
安凡搖搖頭,誰出門在外還帶個協議啊。
她想說都知道就行了,淩染卻說:“那重寫一份吧,我把第二條加上,我還記得怎麽寫。”
安凡無可無不可,看她在房間四處找紙和筆,忙活一陣沒找到,想說不然就算了,淩染卻直接領着她進了書房。
伏案的淩染開始撰寫協議,安凡立在一旁看,她記性确實不差,連标點符號都完美複制過去那一版。
寫過第一條不違背她說的話,淩染開始寫第二條,安凡低頭看得仔細,确信淩染把“不經允許”和“任何”這兩個限定詞加上,放心了。
她慣例在右下角簽下自己的大名,按說這時該落筆,淩染卻突然擡頭看她,詢問道:“可不可以再加一條?”
安凡立馬警惕:“加什麽?”
淩染說:“我總是會擔心你不要我,這趟回來就不讓我回去了,可不可以再加一條保證,保證你會陪我度過這四十天,讓我安心。”
安凡想說自己絕對信守承諾,可什麽口說都不如白紙黑字來得有力度,她耳邊莫名響起淩染喊過的一次次“我不要走”,還有她房間的那個淩染的行李箱。
她閉了閉眼,放棄說:“加就加吧。”
“好。”
淩染依葫蘆畫瓢,加在她的保證下方,寫着寫着突然疑惑:“要是你違反約定怎麽辦?”
“什麽違反約定怎麽辦?”
淩染指着上方的一行字,說:“我要是違反了約定,我就得把所有的錢都給你,你要是違反了約定怎麽辦?”
安凡說:“我不會違反約定。”
“所以怎麽辦?”淩染說。
安凡還在想,淩染說:“你要是違反約定,你就和我在一起。”
“不可以!”安凡斬釘截鐵。
淩染瞬間慌了:“所以你這是根本不打算和我一起過四十天的意思嗎?”
“不是,是你這個條件太過分……”安凡解釋:“可以想別的啊,不一定非要這個。”
“可是你不違反就沒事了啊。”淩染說。
“呃……”好像也是。
安凡吸一口氣,将整件事想了又想,确定沒有貓膩。就當買個清淨吧,她想。
她再度放棄,說:“寫吧寫吧。”
“好。”淩染幾筆成一行,很快寫好,指着右下角的另一個地方,對安凡說:“你也簽個字吧。”
安凡看着協議,再次确實沒問題,大筆一揮将名字簽了。
淩染這時不知從哪尋摸來一堆公章,說:“結婚證都要蓋章的,這個也要吧?”
說着不分青紅皂白,拿各種各樣的章将兩人的名字糊了一臉。
安凡在其中找到一個海城五好家庭專用章,當即滿頭黑線。
“呃……”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