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安凡困在少年宮的廁所已經快二十分鐘。
內褲一片紅,安凡隐約知道這是每個女孩子都要經歷的事,她不慌,她只是無奈。
怕在家練琴沒氣氛,安志澤特地給她和安清漪報了少年宮的小提琴班,每周日下午兩點開始,一路拉扯魔音催耳直到四點結束。
安凡最讨厭上小提琴課,肩酸手疼,時不時還得站着,這不如讓她畫上一屋子雞蛋來得輕松。
下午上着課,安凡猛地察覺一陣腹痛,她緊捂着肚子,躬身坐在凳子上,舉手示意老師要上廁所,老師沒放人。
安凡是老師眼裏的問題學生。
小提琴學不好,兩小時坐不住,時不時就要招貓逗狗東張西望一陣,老師不喜歡。
安凡如坐針氈上完一整節課。
她消極抵抗,即使老師讓起來練琴也沒起,随手拉幾下琴弓便成為人群中?響亮的節奏。
兩節小提琴課中間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安凡早在身體暗流湧動就猜測她可能有情況,趕在快上課沒人的時候跑去廁所,一脫褲子,當場傻眼。
褲子從裏到外染了個透,包括安凡穿在外那條雪尼爾白色長褲,紅得觸目驚心。
安凡咽了口口水,默默消化這一事實。
呆滞過後,安凡拿僅剩的幾張紙清理自己,望着依舊狼藉一片的內褲和?褲,欲哭無淚。
她束手無策,默默蹲下。
一方面消解陣陣湧出的熱流,一方面抵擋陣陣湧來的腹痛。
安凡無望地等待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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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安凡不太情願,她這時候也只能寄希望于姐姐安清漪,她們位置相鄰,如今已經上課,姐姐應該很快就能發現她不在,來廁所尋人也是順理?章的事。
等了一會兒,廁所還是靜谧無聲,安凡開始考慮穿這樣出去的可能性。
教室肯定不能回,回家就得穿過整個學校,這還是在一到校門口就碰上司機陳叔叔的前提下。唯一的聯系手機在姐姐那兒,她這時候出去就是碰運氣。
安凡繼續蹲着,開始期盼好心人的出現。
只是這時候該來找她的老師和同學都沒出現,好心人又哪那麽容易登場,安凡等着等着開始埋怨她因為急着出門而随手拿的藍色短毛衣和白色長褲,但凡毛衣長一點,或者褲子換個顏色,她也不至于陷入這種窘境。
廁所蹲着實在無聊,安凡開始想她褲子染得這麽厲害,那凳子上估計也沾了不少,姐姐會看見嗎?
老師和同學會看見嗎?丢臉已經不在安凡的考慮範疇,安凡只想趕緊有人看見然後來廁所找她。
像是上天聽到了她的呼喚,就在安凡糾結着穿上褲子時,門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安凡顧不上提褲子了,她激動喊,還拍着門:“我在這兒!!”她以為終于有人發現她的缺席。
腳步聲不近反?遠了,安凡一愣,迅速明白過來,連忙說:“別走,救救我!”
那腳步聲停下,安凡不确定那人走了沒有,抛卻羞恥說:“我來那個了,我第一次來,褲子很髒,你能不能幫我叫一下我姐姐……或者你有手機嗎?我想給司機叔叔打電話,我想回家。”
安凡努力将話說得可憐兮兮。
或者她都不用刻意裝,此情此景,她說話已經是相當搖尾乞憐。
“幫幫我好不好?”安凡說。
室內靜得落針可聞。
就在安凡以為她不會得到回應時,腳步聲逐漸走近她,準确敲了敲她這兒的這扇門。
安凡一喜,忙打開門,門外人頭戴一頂黑色鴨舌帽,五官遮得幾乎看不見,側臉下颚線緊致流暢,無聲彰顯著精致的美感。
她手往前伸,遞給她一個黑色的手機。
安凡接過,嘴甜說:“謝謝姐姐!”
眼前人卻別開了眼。
安凡低頭一看,兩條細腿白得突兀,她忙一只手把白色褲子拉扯上,解釋說:“我剛剛怕你走,我太着急了,我……”
“打電話吧。”那人背過身去,還貼心幫她把門關上。
安凡找到撥號鍵,正敲司機的號碼,門外響起一也凰阄潞偷納音:“女生都有這一次,別怕。”
安凡手一頓,敲錯一位數,她删除重敲,鼻頭莫名x酸。她以為遇到這種事她夠鎮定她不慌,她是不怕的,可聽了這話,她覺得她怕,但她心底那種堵了塊石頭的沉悶感消失了。
電話打通,安凡和司機陳叔叔約好校門口見,拘謹邁步走出衛生間,将手機還給她,并說:“謝謝。”
“你就這麽回?”那人突然問了一句。
安凡不明所以,又見她利索脫去黑色牛仔?套丢給她,身上只着一件薄襯衫,她說:“圍着吧。”
“姐姐這……”
“走了。”背影也很飒爽。
安凡匆忙圍着衣服跟上去,邁着不算矯健的小碎步跟在她身後,嘴裏念念有詞:“姐姐我怎麽把衣服還給你啊?”
“不要了。”
那人步子邁得大,安凡跟得費勁,很快氣喘籲籲,她剛要加把勁把人攔住,一股熱流湧出,她尴尬停在原處,羞臊遲疑低頭望地面,生怕地面暈開一朵血花。
淩染莫名也停下步子,她回頭望她,一看那低頭的動作及通紅的耳尖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她想了想,問:“有衛生棉嗎?”
安凡絞盡腦汁想了一陣:“教室的生活櫃有。”每個授課教室配一個生活櫃,裏面各類急用常用的藥物工具都有,包括女生要用的衛生棉。
“去拿。”淩染說。
安凡在前,時不時回頭望一眼淩染,像在确認她在不在,淩染不急不緩跟着,隔着幾步遠的距離,不置一詞。
“這就是我上課的教室。”安凡出現在教室後門,下意識朝教室裏望去,她的位置空着,凳子不知何時倒在了地上。
安凡看授課的老師問安清漪:“你妹妹到底去幹嘛了?”
安清漪不作聲。
“你說去裝水,可就是裝一桶水這會兒也該回來了,她是不是逃課?”
那老師循循善誘:“你是好孩子,你和她不一樣,告訴老師她到底去幹嘛了?逃課?”
安凡剛想出聲,見安清漪極緩地點了頭,承認她逃課。
安凡腦袋轟的一聲。
淩染見這人停在教室門口不走,往前邁出兩步一探究竟,誰知還沒邁近就被她推搡着退回,沖撞力也恍。淩染踉跄幾步才停穩。
這小孩撞在她懷裏,魂不守舍的模樣,卻仍倔強地伸手阻擋她視線不準她看。
淩染這人不愛聽話,她偏頭朝教室望了眼,隔空對上那位老師的視線,她垂眸,看小孩:“走?”
懷中人點頭。
淩染退兩步,主動退出懷抱,她往前走,小孩跟在後,情況調轉,變為她時不時側頭看小孩有沒有跟上。
走到一半,淩染說:“在這兒等我。”
淩染送淩雲來試課,本打算送完就走,誰知去趟衛生間就碰上這麽一件事,她徑直進淩雲教室後排,找到生活櫃,拿到衛生棉,剛要走,淩雲颠颠跑過來,舉着畫,興奮說:“姑姑你看我畫得怎麽樣?”
淩染低頭看一眼畫,?擡頭看一眼黑板,說得委婉:“不然還是不浪費錢了。”
淩雲九歲,已經能聽懂好賴話,氣得捶淩染一拳,抱着她的小豬佩奇跑遠,淩染拿着東西走出教室。
在廁所等人換好衛生棉,淩染又陪人到校門口,風吹透襯衫,有點涼,淩染反思她今天怎麽這麽有空。
出國留學前期一堆事等着她忙,她卻在這兒照顧小女孩的情緒。
安凡吸吸鼻子,緩過勁來,說:“姐姐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淩染想說憑什麽,但?終問出口的是為什麽。
“衣服想還給你。”安凡遲疑說。
淩染終于不留情面:“你要還,待會你家司機來了就能還。”
安凡低着頭,手指還揪着腰間圍着的?套的衣袖,眷戀不舍的模樣,低着頭說:“姐姐我有點不開心。”
“為什麽?”
安凡說:“被老師罵。”
淩染還見不得人裝蒜,她故作訝異說:“你還能聽見你老師在心裏罵你?”
安凡小孩心态:“我聽不見。”
“那她怎麽罵的你?”她都沒見那老師和這小孩說了話。
安凡坦白:“我就是不開心,她不喜歡我,他們都不喜歡我。”
“不喜歡拉倒,你也別喜歡他們。”淩染幹淨利落。
“那我喜歡誰?”
“誰喜歡你,你喜歡誰。”
司機這時到了,安凡伸手解腰上的?套,動作慢吞吞地,淩染還見不得別人磨蹭,率先拉開車門說:“走,送你回家。”
安凡領人回到家碰上夏萍,她問她怎麽這時候回來,安凡急着還人衣服,說了句逃課就上樓換衣服了。
換好衣服,安凡攤開牛仔?套檢查,一大塊血跡暈染開,好在顏色深,并不怎麽明顯。
糾結好一會兒,安凡才抱着?套下樓,得來淩染已經走了的消息。
安凡抱着衣服要追,夏萍拖住她,表情嚴肅:“你怎麽能逃課?”
“你怎麽不留住她?”安凡一邊掙一邊說,見怎麽也掙不開,氣呼呼發脾氣:“我就是逃課了!我不愛上小提琴課,姐姐在我旁邊拉得好難聽,吵都吵死了!”
“你這孩子逃課還有理了?”夏萍氣急敗壞:“姐姐拉得?難聽也比你拉得好聽!”
安凡更氣,她還急,丢下一句:“姐姐難聽,姐姐難聽死了!”她終于掙開跑出去追人,淩染卻已經不見蹤影。
安凡掙紮着從夢中醒過來,大口呼吸着。
自夏萍和她提起這件事,她這幾天總斷斷續續夢到,情節拼湊整合,她已經能回憶起整件事。
淩染消失後,安凡有去少年宮找人,甚至去那個教室,無果;
她還從司機那兒要來電話號碼,重新撥通,號碼不在服務區。
随着時間流逝,安凡逐漸淡忘了有這麽一號人,直到夏萍重新提起。
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安凡陷入怔怔。
她其實已經很久沒有主動想起淩染了,即使x生過像那天在衛生間那樣的事,也不過是發生完就算,她沒怎麽放在心上。
可憶起初中這事讓她徹底陷入沉思。
安凡想,想她和淩染。
初遇因緣際會,?遇一見鐘情,這原本應該有個美好的結局,她和淩染卻鬧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因緣巧合,陰差陽錯。
安凡再次審視她和淩染的關系,她發現她看不透,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想。
如果淩染?來找她,在她擁有曾讓她念念不忘那姐姐的身份後,安凡懷疑她是否還能像現在這樣狠下心。如果不能,那她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沒姐姐的話,這應該是個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