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淩染心猛地一墜。
安凡故意的陰陽怪氣并沒讓她有絲毫的生氣。相反,她心裏密密麻麻騰起的是愧疚和心疼。
淩染強撐着笑說:“喜歡那就多吃點。”
安凡停在空中的手一頓,再是一偏,伸向蝦旁邊的蒜蓉扇貝。雜七雜八湊了一碟子,安凡沖黎想說:“我好了。”
黎想說:“我也好了,過去那邊吃。”
黎想将安凡引到比沙發還隐蔽的偏僻角落,一張小方桌,兩人相對而坐,也不知是餓了還是其他什麽,兩人純吃東西,沒聊天。
淩染很快端着碟子逼近,她靠着角落這邊的欄杆而站,窗外是無邊蔓延的夜色,恰好與兩人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但她像是只随意找了個地方吃東西,一口一個小蛋糕塞得歡快。
被人監視的感覺實在不好受,安凡被那道似有若無投來的視線影響,進食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索性丢開叉子,嘆一口氣。
黎想笑問:“怎麽了?”
大概嫌夜風太冷或風聲太呼嘯,淩染躬身把欄杆外的窗戶關上,角落偏安靜,安凡的聲音一下子闖進她的耳朵:“煩。”
什麽煩……
淩染不動聲色往方桌那邊挪了兩步,往嘴裏塞了個甜甜圈掩飾行蹤。
“要不要換個地方?”黎想問。
“不用。”安凡說。
其實更多的是在煩自己,煩她還會被淩染影響。
淩染願意跟過來,那就讓她跟過來好了,無論淩染想做什麽,她照常吃她的、笑她的、聊她的,可安凡發現她很難做到坦然,她煩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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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卡龍好吃嗎?”黎想突然問。
安凡愣了一下,看向碟中被她切去一小半的馬卡龍,才意識到嘴裏正融化開的味道是這個,她點點頭:“還行。”
“我嘗嘗……”黎想作勢伸叉子過來,停在半空問她:“你介意嗎?”
“沒事。”安凡笑,還主動将碟子送得離黎想更近些。
黎想切去一小塊,緩緩放進嘴裏,許是滿意,她眼底都漾着春意,像是回味,又像是意有所指地說:“特別甜。”
安凡臉紅了一下,飛快将餘下的那小塊塞進嘴裏,抿着唇不看她。
黎想輕笑一聲:“我明白了,你喜歡含蓄的。”
安凡不解擡頭,恰好看到右側方有個穿着服務生制服的女孩在靠近,她走上前沖黎想說:“葉小姐有事找您。”
“找我?”黎想驚訝了下,随即沖安凡笑:“她今晚那麽忙還能想起找我,那估計是有什麽幾缺一的活動,要不要一起去?”
安凡先前礙于淩染在旁盯着,食物雜七雜八夾了不少,還沒吃完,她也不習慣浪費,搖搖頭:“你去就好。”
黎想說:“那我過去說一聲拒絕,再過來找你。”
安凡立馬說:“你想玩也可以留下的。”
黎想只強調:“今天主要任務是陪你。”
目送黎想随服務生遠去,安凡坐在原地百無聊賴攪着一份布丁,成型的布丁沒一會兒就被攪得稀碎,安凡剛要往嘴裏送,對面的位置突然坐下一個人。
安凡擡眼一看,是許久沒彰顯存在感的淩染。
淩染垂眼看這份慘不忍睹的布丁,保守問:“喜歡這樣吃?”
安凡撂下勺子,不鹹不淡地回:“關你什麽事。”
這樣火/藥/味十足的交談着實不是淩染想要的,她心平氣和地說:“安凡,我們談談。”
“好啊,談談。”安凡應允,雙手環胸往後靠着椅背,防備的姿态,“你有話快說”的不耐表情。
淩染其實很不适應安凡這樣,但再一想似乎什麽都是她活該,又一一受着,開門見山地說:“我是來道歉的,對不起,我很後悔曾經那樣對你。”
安凡冷靜問:“為什麽這時候後悔?”
淩染一滞,這和她預期中的對話不一樣,她以為在她誠懇道歉後,安凡會問“錯哪了”,然後她再就之前的行為一一反思。
安凡這提問殺了她個措手不及,淩染沉默幾秒的間隙,安凡已經開口:“因為你知道了一開始看到的是我,所以你才後悔那樣對我是嗎?”
淩染無言,安凡笑得嘲諷:“淩染,你真是一如既往。”
淩染想辯解,似乎又辯無可辯,她坐在那兒,安靜等着安凡對她的審判。
安凡說:“你是不是只會考慮你在乎的人的感受?那你不在乎的人是什麽?豬狗嗎?”
說着說着情緒又要激動,安凡極力克制,保持聲線的平穩,她說:“我原本覺得這事沒什麽,陰差陽錯,有緣無份,就當被老天耍了一次也行,但你這時候道歉讓我覺得惡心,發自內心的惡心。”
“我在你身邊三年,你為你的那些行為哪怕道過一次歉嗎?你沒有,你從來看不到我的難受,心安理得地繼續,好像我喜歡你是我活該,喜歡你就該被你折騰。
可現在,你知道你當初看見的人是我,你來道歉了,為什麽這時候道歉?你在乎了?”
淩染被說得簡直無地自容,她忍着胃部的輕微抽痛,垂眼不敢看安凡的質問視線,說:“是因為喜歡。”
“喜歡?”安凡反問,語氣聽起來像是笑了:“不是只有點喜歡嗎?就因為那一眼是我,你就有很多點喜歡了?”
“對不起。”淩染拿手捂着突然作怪的胃,低聲道歉。
安凡看淩染額頭和鼻尖沁出的細密汗珠,再看她緊抿着唇手捂胃部弓着腰的動作,突然不想再談,她說:“話已經說得很清楚,請你以後別再來找我。”
安凡說完就起身,也不管那攪碎的布丁和碟中其他食物,只是沒來得及邁出半步,垂落一側的手被抓住,那指尖的溫度,冰得她一激靈。
安凡不作聲,聽淩染的聲音滿是疼痛地說:“安凡我胃疼……”
安凡收回被緊緊攥着的手,甩了甩發麻的指尖,很冷靜地說:“你該找的是醫生。”
安凡去找黎想的路上,恰好遇到黎想回來找她,黎想很敗興地說:“葉舒根本沒找我!白白送上門,還被纏着玩了一局牌。”
結合剛才的事,安凡已經能知道是誰在從中作梗,默不作聲。
黎想看她一臉倦色,貼心問:“累了嗎?要不要回去?”
“現在走可以嗎?”安凡問。
“可以,你在這兒等我,我去和葉舒說一聲。”黎想立馬道。
送安凡回去的路上,車內一直很安靜,安凡扭頭看窗外江市的夜景,火燭銀花如過眼雲煙,她腦中總不自覺浮現淩染手捂肚子一臉痛苦的表情。
黎想突然說:“都說海城的夜景才是一絕,吃慣山珍海味,應該吃不慣清粥小菜才是啊,怎麽還能看這麽入迷?”
安凡愣了一下,說:“很美。”
黎想原本就不為問這個,她繼續說:“在想什麽?”
安凡抿了抿唇。
黎想貼心道:“不想說沒關系,我只是怕你不開心,畢竟我們是出來散心的嘛。”
安凡說:“在想我的以後。”不算應付,她确實想了以後。
黎想自然延伸話題:“想以後什麽。”
安凡說:“今天遇到的你們,都很年輕,都事業有成,我想再過幾年,我是什麽樣,我會在做什麽。”
黎想說:“不是故意打破崇拜,只是我們這群人開始時都或多或少靠了家裏,實在難擔你的崇拜。”
安凡說:“那也很厲害,合理利用資源。”
“那你呢。”黎想突然問。
“我靠自己。”安凡下意識說。家裏她不能靠,也不想靠。
黎想沉默幾秒,說:“雖然我這麽說可能很唐突,但我還是想請你認真考慮來我這兒任職的事,崗位任你挑。”
“來靠我。”黎想趁着紅燈的間隙停下,極誠摯地看着她。
不久前,淩染也拿同樣的眼誠摯看她,安凡心思一偏,鬼使神差被蠱惑,她說:“好。”
醫院……
陳青守在病床旁削蘋果,一邊削一邊數落說:“就算我寶貝選的那蛋糕好吃你也不用吃那麽多吧,你喝了幾天酒你心裏沒數?肚子裏沒一點貨就敢吃那麽兇?折騰成急性腸胃炎住院你舒服了?”
淩染半躺在病床上,背靠枕頭阖着眼,神情姿态仿佛聽和尚念經。
偏偏和尚還在一直念:“都疼成那樣了也不知道找個人幫一下,面子就那麽重要嗎?要不是我去找你,你沒準都死那兒了知不知道。”
淩染眼皮略動了動。
找了,那人沒幫。
“不過你要是因為吃小蛋糕吃成急性腸胃炎上財經新聞也确實很好笑,我理解你不願意求助的心了……”
蘋果削好,陳青收好水果刀,狠狠咬了一口,不滿說:“你說你這是圖什麽!”
淩染本也沒指望這蘋果是削給她吃的,但剛才吃的她全吐了,膽汁估計都不剩多少,她餓,一餓就很煩,她說:“好歹當着病人的面,能不能別吃東西?”
“你管我?”陳青憤憤看她一眼,意有不滿:“就因為和你走在一起,我寶貝都對我不滿了。”
淩染煩得翻白眼:“她本來就對你不滿。”
想起葉舒當面背後說的那番話,淩染不自覺打了個寒顫,叮囑說:“就一件事,別讓安凡和你那寶貝走得太近。”
要是葉舒把安凡也帶成那鐵石心腸的模樣,那她幹脆別活了。
“她倆八竿子打不着,怎麽走得近?放心……”陳青咬着蘋果含糊允諾,又說:“你要是追不到安凡你就趁早放棄,讓黎想和安凡在一起也行,我反正無所謂,只要黎想一單身我就害怕,總覺得她要觊觎我寶貝。”
“你他媽……”淩染一句髒話停在嘴邊,看在這人送她來醫院的份上,她忍了:“安凡只可能是我的,請你有這個基本的覺悟。”
陳青把蘋果咬得嘎吱響,不吭聲。
淩染報複性發言:“你寶貝不可能是你的,這個覺悟你也要有。”
陳青連蘋果都不咬了,一臉不平:“你憑什麽這麽說!”
“就憑她今天對你那态度,你倆就不可能……”淩染說:“三年都過去了,你還想追多久啊?三年,這就是塊茅坑裏的臭石頭也又暖又軟了吧,你連個嘴都沒親到,我勸你還是放棄,別丢人了。”
“你說誰臭石頭呢?”陳青打蛇打七寸,撿痛點反擊:“就安凡今天這态度,你要追多少個三年都是個未知數!”
“我……”淩染哽住,她一時還真難以确保。
“不是說一個月就能追上?”陳青繼續損人。
淩染默不作聲。
陳青說:“我勸你也趁早放棄,別丢人現眼,當着人面死命吃小蛋糕這種事我可做不出來。”
“閉嘴。”淩染忍無可忍地說。
陳青憤憤咬上一口蘋果,表情兇狠得像是把蘋果當成了淩染洩憤,動作又像在得意洋洋炫耀淩染想吃吃不到。
淩染氣得咬碎一口牙!
作者有話要說:難姐難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