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絲長,春雨細,我撐着一柄油紙傘立于如絲細雨中,看着街巷路人往來匆匆。
我來得不是時候,本該喧鬧的凡世因着雨水的緣故,失卻了幾分繁華顏色,然而也是因着細密如織的雨水,反倒讓人更喜歡了。
我将頭上的帽子壓低了些,确認它不會忽然掉下來,方轉身對後方的人道:“跟上來罷,我帶你去瞧瞧我那秀才爹從前的住所。”
身後的少年一襲淺碧色的衣衫,如墨的長發規規矩矩地束着,手中握着一柄竹傘,看起來倒像是個老實孩子。
然而等他緩緩地擡了頭,卻是一張明麗無雙的容顏,一個淺笑便透出些許妖異氣息,與他那身裝束不大搭調。
“予殊,我覺着你還是低下頭好一些。”我難得好心一回,見他皺住眉頭明顯是不高興,想了想,又道,“并不是說你不好看,只是,我覺着你這打扮委實太過樸素,跟你的臉,不大搭調。”
不說還好,加上這句話,那位小祖宗便徹底惱火了,但見他将竹傘一把摔進我懷裏,也不管那尚未合攏的傘會不會弄濕我的衣裳。予殊就那麽自以為潇灑實則傻不拉幾地立在雨中,沖我挑眉道:“我好不容易幫你打發了那個教書的老頭子,現下你如願到凡世轉悠了,倒嫌棄起我來了?”
我怎麽敢嫌棄這位祖宗。
不等我做出解釋出言挽留,予殊便冷哼一聲,轉身走遠了。
我瞧着他氣急敗壞愈走愈遠的身影,無奈地嘆了口氣。
果然是孔雀精,平日裏就驕傲得跟什麽似的,更容不得旁人“踐踏”他的高貴自尊。興許是他今日本就不怎麽順心,現下尋到了借口,剛好将邪火撒在我身上。
若不是之後還要靠他幫我打發那幾位無聊的老頭子,若不是同他能有幾句話說,我才不會在這裏平白受他的氣。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手中握着他方才擲來的竹傘,不曉得要到哪裏轉悠。好容易尋了個大好時機溜出山去,我本想領着予殊來我從前的住所看上一看,誰曾想鬧上這麽一出,好心情都被攪和了,沒人陪着我,我反倒不知要去哪裏了。
予殊是我來到族裏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他本是東邊山頭一只孤孤單單的孔雀精,偏偏又好湊凡世的熱鬧,算是與我有些共同語言。我認識他之後,雖有些經受不住他那暴躁脾氣,但也知道他算是只心思通透的妖,且他總能順順利利地祝我脫離那幾個教書先生的魔掌,所以他那性子,我便默默忍了。
算來我到族裏也有了三百年,這三百年裏,我娘一邊處理族中事務,還不忘請了幾個于妖界頗有聲望的白胡子老頭兒教我族中規矩,教完了規矩,便教我術法,最後再教一些人界的四書五經。
前頭的兩項将就着尚且能學上一些,只那讀書人的東西,我卻一點兒都看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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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我于這一方面便是天生的不開竅呢。
我慣會這樣安慰自己,然而我娘卻不同,她是個事事要強的主兒,對于自個兒的孩子亦是如此,只可惜我并不怎麽争氣,也不想強過誰,我只想回到秀才爹那處宅子,悠悠閑閑地過着小日子,嗯,若是有個美人相陪便更好了。
細雨仍舊未停歇,我尋了個茶樓進去,喝茶時瞧見有妙齡女子抱着琵琶,轉軸撥弦,曲子合着外頭的細雨,別有情致。
我覺着頭上的帽子戴着難受,躊躇了片刻,終究是沒敢摘下。
那兩只尖耳朵,真是……
我已有三百餘歲,按理說,獸耳早該消失了,然而就是因着幼時的蛇毒未清,使得我總是這麽一副人不人妖不妖的倒黴模樣,能力較之同族夥伴也相差太遠,連個簡單的障眼法都做不很好。
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支着腦袋,尋思着之後雨停了要不要到外頭吃些美味小吃,我一向好這口,也不管街邊的幹不幹淨,過足嘴瘾便是了,且我自以為皮糙肉厚,斷然不會吃出毛病。
正是百無聊賴,我懶懶地看着外頭,不經意間竟瞧見了一處不甚起眼的胭脂鋪子,這本沒有什麽稀奇,稀奇的是鋪子裏有個打扮怪異的紫衣人。
那人衣飾考究,面上覆着一紫色面紗,鴉色長發如瀑一般傾瀉而下,一直柔順地垂落在腳踝處,離得遠些,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樣貌,不知是不是自作多情,我總覺得他在看着我這一處。
讓人有種很不好受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現我的廢話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