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更
“皇叔!”
鐘琤剛走進去, 關上門。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人從背後緊緊抱住。
趙禪真恨不得整個人都纏在他身上。
鐘琤拉着他的手,反手慢慢把他挪到自己懷裏, 他便自覺地圈住他的腰,還在他臉上留下一個濕漉漉的吻:“禪真好想你呀。”
他在鐘琤脖子上蹭來蹭去的難饙, 聲音纏綿悱恻, 惹人遐想。
鐘琤抱着他, 把他放到榻上, 無奈道:“陛下別鬧,殿外還有人呢。”
趙禪真還想撒嬌, 見他表情嚴肅, 這才不滿死松開夾着他腰的雙腿, 躺在榻上, 撅着嘴巴看鐘琤坐在離他有些距離的椅子上。
“今日的奏折陛下都處理了嗎?”鐘琤翻看着奏折, 小皇帝的朱批十分簡短, 言簡意赅。
字體和他有八分相似, 畢竟每天對照着練習。
趙禪真道:“還沒呢,蘇和同剛才來請示,想要在金陵建一座學堂,專收寒門子弟。皇叔覺得怎麽樣?”
現如今大趙的官僚選舉制度,沿用了前朝的科舉制,同時還有舉薦制。兩者雖然都能夠促進階層流通,可對于真正的貧窮百姓來說, 想要供出一個識字的士人, 還是太難了。
之前鐘琤帶着趙禪真在金陵城裏測試物價, 算過普通人家一年的花費大約是十兩, 若是家中有人讀書, 便需要更多。
每年至少要三十兩。這還是生活在金陵,在偏遠些的地方,每年學子還要到金陵趕考,花費更甚。
蘇和同在鄉下隐居多年,深覺田野之中并非沒有才能之人,只不過環境抑制了他們的成長。
趙禪真對此深表認同,就拿他來說,他覺得自己不夠聰明,可每日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偷偷認字讀書。
可那些鄉野之民,有的一生連書本都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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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和同此次歸京,一是為了天下太平,二是為了蒼生萬民。他深感朝廷的賢能都是世家大族出身,屍位素餐,是大趙潰爛的根源。
要想從根本改變,首先便是改變選賢任能的機制。
鐘琤聽他解釋完,便道:“蘇和同雖信奉儒學,卻和傅偕生不是一般人物,他懂得靈活變通,也是真正心系天下的好官。既然陛下也認同他的想法,做便是了。”
趙禪真咬了咬唇,有些為難。他也是豪氣萬丈地告訴蘇和同,既然是為了蒼生好,那就做便是了。
可為貧民建學堂,便是要包圓了寒門學子在學習上的用度。若是想要真正建好,把這些寒門學子培養成大趙的肱骨,需要的銀兩可不在少數。
說白了,蘇和同是來要錢的。
趙禪真可能是有史以來最窮的皇帝了。
國庫全由鐘琤調度,他一點都插不上手。自己的私庫,銀兩也少的可憐,就連那些珍稀的寶貝,也是皇叔給他的。
趙禪真一個都不舍得往外扔。
他無辜地看着鐘琤,“皇叔,我們要去哪裏弄錢?”
鐘琤沉吟,建設國家,就像是建一座生态鏈閉合的山,是多種數值的均衡。
想要國家安穩,那就要民心安穩,民心在什麽時候才會安穩?說來也簡單,只要百姓能過上安穩的日子,接受統一的文化教育,那麽即使外敵引誘,百姓也難以見得會動搖。但安穩的日子,才是最考驗一個國家實力的硬标準。
天災要錢,安民要錢,修建要錢。
什麽都要錢,那麽國家的稅收來源自哪兒呢?
靠天吃飯的農戶繳稅,比例高了民心會不穩,低了國家財政收入會低,便是個死循環。
真正能摳出來錢的地方……
趙禪真不知什麽時候下了床,又攀着鐘琤的肩膀,縮在他的懷裏。
他已經不矮了,兩條腿骨肉勻稱,長且直,寂寞地懸挂在半空,晃悠着,仰着頭看鐘琤,“皇叔繼續說,不用管禪真。”
鐘琤無語,把他橫放在自己懷裏,雙腿搭在自己手臂上,換個舒服的姿勢讓他依偎着。
才繼續道:“陛下既然起了更換血液的心思,那就做徹底些,把世家這棵頑固老樹給鏟了吧。”
“皇叔真厲害,方才蘇和同也是這樣建議朕的。但是世家……真的可以動嗎?”
“能動,但要挑個好時機、好位置下手。”
鐘琤想了想,這事也算是他對不住小皇帝。雖然國庫裏的錢不多吧,可确實都被他拿來用了。
不過再過兩三年,大趙的財政應該就可以轉好了。
現下只能拿世家開刀,回回血了。
鐘琤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畢竟世家是靠壓榨普通百姓才有了今日這般實力,既然如此,他憑借自己的實力壓榨世家,有何不妥嗎?
他已經想好了從誰開刀了。
鄧永,雖然是他手底的佞臣,可這也不過是他披着的一層皮囊。在永安王攻入金陵以前,他在金陵便擁有良田商鋪無數,更是趁金陵那場戰亂,發了一筆國難財。
等那些棄城而逃的百姓一回來,便發現自己家的祖産全都改姓,姓了鄧。
但當時鄧永已經成功抱上永安王的大腿,別人無可奈何,這事便作罷了。
鄧永也借着那筆橫財,把生意做到了大趙每一寸土地上。只不過他們比較低調,明面上還是當着鐘琤的狗。
鐘琤把玩着放在桌上的千裏眼,給小皇帝解釋這玩意的來源,是從千裏迢迢的海外來到中土,還有鄧裘送給他的琉璃杯,也是鄧永勢力之大的證明。
他建的船還沒完工呢,這姓鄧的早已經把手伸向那批海外商人那裏,想搞壟斷了。
更何況,鐘琤是個記仇的。鄧裘帶壞小皇帝一事,他還沒來得及追責呢。
剛好公仇私怨,一起報。
趙禪真拍手道:“噫,好!”他傻樂傻樂的,一點都沒想到自己和鄧裘昨天還在一起玩兒。
他眼珠子一轉,道:“皇叔,我還有個好主意。如果我們太過大張旗鼓,鄧家一定會有所防範,狗急了跳牆,他們去投靠蕭渝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如先讓我和他們玩玩吧~”趙禪真的表情天真無邪。
鐘琤深深地看他一眼,心道這人即使歷劫,骨子裏也帶着壞性子。
每日都有求見趙禪真的大臣,鐘琤沒有在禦書房待很久。
出了宮,宮裏侍衛親自送他回府。洗了澡,換身清爽的衣服,長發還沒有徹底幹,他依照習慣坐在花園裏繼續雕石頭。
府裏沒他允許,是不會有人進入這個花園的。
鐘琤坐在榆樹蔭下,樹下修建着小小的水池,水池裏種着碗蓮,下面按照他的喜好擺滿了雨花石。
他時不時從一籃子的石頭中挑出來一兩個,再放到池子裏去。
玩的不亦樂乎。
“我怎麽覺得你在這裏,比在山上還要開心啊?”
樹上突然有聲音響起,鐘琤頭都沒擡,用小鑷子輕輕擺放着石頭,“你怎麽又來了?”
嬴芷臉上浮現出奇怪的表情,說話也有些扭捏:“我看見你和伏兔……嗯…你知道歷劫後他會有這些記憶的吧?”
鐘琤斜眼看他,“天宮裏的神仙也會偷窺嗎?”
“什麽叫偷窺啊!我這是時時刻刻準備幫你們度過難關!”嬴芷臉都漲紅了,從樹上跳下來,蹲在鐘琤旁邊,道:“伏兔這任務,本來就是天上故意難為他的,你知道嗎?”
自從某次大戰以後,人間再無神明降臨,而飛升的道路也變得艱難無比,神仙想要下凡更是不易。
“伏兔他自從上了天,發了瘋似的想回去。我想,他可能是要去找你。”
鐘琤捏着石頭的手頓住了,他輕聲道:“是嗎?”
伏兔一飛升,便被封了伏兔星君,坐守一宮。換作別的神仙,絕不可能有如此運氣。
他曾經提起過,天宮宮殿的鐘聲。倘若沒有聽過,又如何得知?
此次飛升,也不過是重回他的位置。
鐘琤騙了他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自己會陪他一起飛升。現在報應來了,鐘琤揉揉鼻子,他也算想明白了。
嬴芷嘆口氣,這兩個傻子。伏兔回不來,就只好自毀神體,落得個到這種小世界經歷輪回的下場。
他有些別扭地解釋道:“我雖然不喜歡伏兔,可我必須要替他解釋一句,他不是故意想丢下你的。”
說完,他偷偷看一眼鐘琤。鐘琤面上看不出來表情,好像周遭的喜怒都和他無關。
嬴芷有些惱,想到這位可是有了靈智也能兩三百年不說話的主,他推了鐘琤一把:“唉,你別不信啊。”
鐘琤直視着他,正色道:“他是我養大的。”他自然知道伏兔的性格,好的方面也好,壞的方面也罷,沒人比他更了解伏兔。
只一句話,就讓嬴芷心裏有些震撼,又有些不是滋味。
是啊,在山上的時候,這倆就是在一起的。雖然在他看來,純屬就是寄生和被寄生的關系,可誰又能說,他倆之間沒有外人不可稱道的感情呢?
鐘琤又不是不能擺脫伏兔的攀附,如果他不願意,早就把伏兔甩到幾百裏外的地方了。
“倒是我多嘴了。”嬴芷目光有些黯淡,他又想到自己那時被炙烤,怎麽就沒伏兔那麽好運呢。
想到悲慘的過往,嬴芷頓時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這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跟他有個野雞毛的關系。
“天上快發現我偷偷來見你了,我還不想被罰呢,以後就不出現了。等你們歷劫成功,我們再見。”說完,嬴芷就消失在了原地。
鐘琤無語,又從懷中掏出令牌,看一眼。嗯……快滿了。
任務就快要完成了麽?
他摸上自己的胸口,分給伏兔的石源,還差了幾塊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