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想當趙禪真
少年只應見如畫。
趙禪真趴着石桌上, 向他看去,眼中萌動着惡趣味,期待着他的回答。
鐘琤黑眸幽深, 好像在欣賞一副絕世的畫。時間都因此變得緩慢,他能看到風吹起趙禪真的碎發。
還有他臉頰上尚未淡去的、如同桃子一般細嫩的汗毛。
長的好看, 就連每根散亂的發絲, 都像是精心計算過的一般, 單是看着, 就讓人驚心動魄。
更別說他趴在那裏,顯出的一截細腰。
在他的注視下, 鐘琤什麽都沒說, 伸手提起酒壺, 倒了一杯酒, 一飲而盡。
趙禪真坐回位置, 單手捧着臉, 仍饒有興致地看着他, 喉結微動,還伸出手摸着自己的喉結,像是在比較什麽。
“皇叔。”
“嗯?”
“我長大了嗎?”
趙禪真從他手邊拿走酒壺,給鐘琤的杯子滿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鐘琤摸不清楚他的意圖,只淡淡“嗯”了一聲。
趙禪真雙手捧起酒杯,往唇邊送。紅豔的唇邊沾染了一絲酒色, 還未飲下, 他突然停下動作, 頰邊羞色像是晚霞。
他微微歪着頭, 眼睛看向鐘琤, 道:“怪不得,我好像有了心怡的人。”
“原來是因為我長大了啊。”趙禪真乖乖把杯中的酒喝完,剛又想倒,面前卻伸過來一只手,攔住了他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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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琤心裏“咯噔”一下,猛地下沉。這一會兒功夫,他就已經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小皇帝學會喜歡人了,喜歡誰?
宮裏的宮女嗎?還是鄧裘惹出來的什麽幺蛾子?
“陛下對誰傾心了?”怕他覺得自己管的太寬,鐘琤又補充道:“若是朝中大臣家年齡适宜的女兒,娶入宮便是。”
可心裏還有點不是滋味。鐘琤廢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不讓自己皺眉,壞了二人談話的心思。
原本看還想着人面桃花兩映紅,現在看趙禪真臉上羞澀的笑,竟然隐隐有些上火。
“那若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呢?”
“陛下怎麽會認識尋常人家的女子?”
很好,鐘琤幾乎可以肯定,絕對是鄧裘幹的好事。他已經在心裏琢磨着怎麽教訓這倆父子了。
就聽到趙禪真還在不識趣地點燃他的怒火。
他道:“他倒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朕…我…他平時對我很好,甚至好的過分。這讓我也有些摸不清楚他到底是想要什麽。”小皇帝無奈嘆氣,表情也有些悵惘,像是為情所困。
“秋實?”這倒是真有可能,他倆也算的上青梅竹馬,再加上秋實這麽會照顧人,小皇帝會動心也有可能。
若是把小皇帝交給她,倒也能放心。可……
也不知鐘琤在想些什麽,他高鼻深目,一雙野生劍眉皺的很緊。
趙禪真心中也有些打鼓,甚至想退縮。他的感情是不為人所接受的。哪怕是民間,男子相愛都是聳人聽聞的事情。
雖然鄧裘告訴他,這種事在南風館稀疏平常。甚至有些文人以此為榮,可他們之間,是恩客的關系。
自己和永安王又算得了什麽。
少年的心,沖動而又脆弱。哪怕只是想想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趙禪真就覺得像是有人在剜他的心一般。
“皇叔,不是秋實。”到底,他也只是幹巴巴地回答了,可鐘琤再試探着要問,他便道:“不要再問了,我和他不可能。”
他皓腕輕垂,低首坐在那裏,似乎傷心透了。
鐘琤思索着,要怎麽安慰他才行。他好像從來都沒有愛過誰,他的生命太漫長了,又或者,石頭本身就不會有這方面的感受。
但人類的身體不一樣,他居然能感受到小皇帝的傷心。
鐘琤捂住自己的心口,覺得那處跳的又沉,又慢。
“陛下。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鐘琤認真的安慰他,怪不得小皇帝今日要把自己帶到這處來,原來是少年心事,羞怕人聽。
這也算側面證明了他倆關系不錯吧?
趙禪真仍一言不發,鐘琤又道:“這是本王最喜歡的一句情話,送給陛下。”
趙禪真終于擡頭看他,眸光潋滟,好歹沒有流金豆子。
鐘琤松了口氣。
趙禪真神色複雜:“真的?”
鐘琤道:“自然真的。”
趙禪真嘴角輕輕扯出一個笑,氣氛也緩和了不少,他又親自給鐘琤倒了一杯酒:“多謝皇叔寬慰,再喝一杯吧。”
鐘琤見他像是想開了,心中又酸又澀,端起酒杯就喝,只覺得情景交融,這酒似乎也苦澀了幾分。
天色漸晚,鐘琤被哄勸着喝了一杯又一杯,不知是不是他喝多了,頭有些暈,只覺得小皇帝臉上好像有焦急之色。
心裏霎時浮現個念頭,小皇帝該不會是想把他灌醉,然後殺了他,再僞裝失足溺水吧?
可下一秒,鐘琤便想開了,若真是如此,他也算任務完成了。
連自己這個反派頭子都能幹掉,小皇帝還當不了真龍天子嗎?
他啞然失笑,意識漸漸淡去,被小皇帝攙扶到一旁的竹榻上,臨睡前還不忘吃兩口豆腐,摸着小皇帝嫩滑的臉道:“真快啊……那時候你還叫我娘呢……”
說罷,兩眼一閉,躺在那裏不省人事。
蓮池裏蟲鳴蛙叫,這會子計劃完成了一半,趙禪真才覺得四周如此聒噪。
他坐在那裏,天色昏暗,看不清神色。
半晌後,把玩着酒壺,按着不起眼的機關。
鄧裘當初把這個給他的時候,會想到,他是想給皇叔下藥嗎?
趙禪真呼出一口氣,露出燦爛的笑容。鄧裘很聰明,或許他早就從一些細節中窺探出了他的心思,才帶他去南風館,又給他看了些不可描述的畫冊。
還自作聰明地送來了這個酒壺,以及一種可以讓千杯不醉的人也能醉倒的迷藥。
鄧裘那時如是說:“陛下是陛下,天下是您的,所有人的殺生大權,都在您手裏。”
趙禪真站在榻邊,看着躺在那裏,任他予求的男人,神色不定。
他是陛下,所以,想要把對自己好的人留在自己身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沒人可以反抗他。
可他也只是在榻邊坐下,用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描繪鐘琤熟睡而放松的眉眼。
他從九歲起就仰望的男人,有一天居然會這樣無害地躺在他身邊。
這種奇怪的滿足感,還有那種在危險失控邊緣瘋狂試探的糾結。讓他的心跳都有點失常。
“皇叔。為什麽會對我這麽好呢?”他有些無奈,如果這人還像從前那樣,高高在上,喜怒無常。
或許他早就撕裂他的血肉,開始品嘗勝利的甜美了。
低下頭,趙禪真眨眨濕潤的眼睛,輕聲道:“在皇叔面前,我不想當皇帝,只想當皇叔的禪真。”
所以,他閉上眼睛,睫羽輕顫,心髒像是提到了喉嚨,幾欲破體而出,奔向他日思夜想的人身上。
最後把所有的渴望,化作一個輕輕的吻,落在鐘琤的側臉。
像是被一只輕若虛無的蝴蝶,用它甜美的觸角碰了一下。
趙禪真慌亂地直起身子,甚至沒有看到鐘琤顫抖的眼皮。
說完那句話,他忽地就清醒過來,對着無人的地方說了句:“朕要回去。”
一艘小船破荷而出,劃船的男人身穿蓑衣,看不清楚神色。
趙禪真卻覺得,他什麽都知道似的。
上了船,又回頭看一眼竹榻上睡的正香的鐘琤,嘆道:“走吧。”
船體破開水流的聲音逐漸遠去。
鐘琤愣是又閉着眼等了半個時辰,才裝作驟然轉醒的樣子,緩緩睜開眼睛。
亭子裏站了兩個太監,像是在等他轉醒。鐘琤疑惑地問道:“幾時了?陛下呢?”
“回王爺,陛下已經回去了。宮門已經落鎖,還請王爺在偏殿住一晚。”
這個時辰,确實已經無法出宮了。
鐘琤伸手想要摸臉,卻又硬生生地改變動作,握拳抵在唇邊,問道:“偏殿離陛下遠嗎?本王好像有些熱症。”
一握拳,他又發覺有些不對,手心裏的兩顆袖石哪裏去了?
再一想,方才趙禪真趁機對他下手的時候,好像是摸了他的手。
所以是那時候把石頭順走的?鐘琤有些可惜,那兩顆石頭是他的新歡…還挺好看的。
宮人見他臉色詭異的紅,果然信了,連忙道:“這就給王爺安排遠些的住處,還請王爺跟我們一同回去吧。”
鐘琤坐在上岸的船上,心情還有些複雜。
趙禪真到底知不知道他在醒着啊?這是帝王心計的一次試探?還是真的對他有意思?
鐘琤想不明白,好好的孩子,怎麽養着養着就彎了呢?
想來想去,也只能怪鄧裘。他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鄧裘這個禍害,會把小皇帝帶上這樣的不歸路。
眼見他神色陰晴不定,劃船的小太監都快吓壞了。
鐘琤沒了袖石,只能轉動玉扳指來發洩心裏的焦急。
臉頰上好像還殘存着濕潤的觸感,像一簇細小的火苗,慢慢從他的側臉,燃到心底。
他恨不得去晃醒趙禪真,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好麻煩。
算了,親就被親了吧。也許他是從小沒有父親,把自己當做父兄一樣,充滿孺慕之情呢。
鐘琤從來不會對一件事糾結太久,他雖然是石頭,可也沒有那股子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頑勁兒。
待上了岸,他又變成那個器宇軒昂,難以揣測的永安王了。
趙禪真坐在昏暗的殿內,宮人早已被他清退。大寶卧在他腳下,綠油油的眼珠盯着跪在地上的女人,格外瘆人。
趙禪真輕輕道:“你親耳所聽?”
“陛……陛下,奴婢當時就在宮外掃地,永安王進去之前,皇太後就在發脾氣了,于是奴婢就長了心眼,趁她們不注意,躲在了一旁。雖說前面都聽的不真切,可那句話,皇太後是喊出來的。當時素月姑姑還派人出來查看情況,若不是奴婢機靈,跑了出來,估計現在就見不到您了。”
“他是誰?”趙禪真端坐在那裏,宮女連頭都不敢擡,自然看不清他臉上忽明忽暗的燭光,只覺得他這句話極壓抑,聽着就讓人膽寒。
“奴……奴婢不知。”
趙禪真忽地笑了,手中兩顆雨花石,被他捏的“吱咛”作響。
“朕突然有點後悔,剛才放過永安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得知真相的小皇帝會怎麽做呢……
有點期待(˙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