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鈍的境界

第6章 ☆、6

“我可以摸一下嗎？”

說出這句話的少年碧綠色的瞳孔明亮得像是抱着松子的小松鼠一般閃閃發亮。

他還沾染着一點熱氣的手在空中躍躍欲試，終于還是在尚未得到對方答複的時候就忍不住向他的長官那讓他垂涎的線條流暢的結實腹肌摸去——那神色簡直就像是一個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玩具的孩子一般。

指尖才來得及觸及那溫熱而富有彈性的肌膚的一瞬就被狠狠抓住強行制止了接下來的動作。

眼看就要得到玩具的少年泛着紅潮的臉上露出不甘心的神色，又繼續伸出右手摸過去。

只是那才擡起的右手也在一瞬間被猛地抓住。

深碧色瞳孔的少年兩只手都被狠狠地鉗制住，一個反轉，他雙手都被重重地壓制在他靠着的牆壁之上。

将艾倫的雙手反過來強行壓制在牆壁的利維爾額頭冒出明顯青筋跳動的痕跡。

他用幾乎要吃人的兇狠目光盯着他這個不知禮數膽敢冒犯上司的部下，金色瞳孔的淩厲幾乎能形成實質性貫穿對方腦子的利箭。

這家夥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趁着他不會攻擊病人這個慣例來挑戰他的底線嗎！

若是平常，對利維爾的命令絕對服從的艾倫在被這麽兇狠的目光瞪住的下一秒就會吓得立刻道歉了。

可是這一次，白皙的頰泛紅得厲害的少年卻完全是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摸樣繼續捋着對方的虎須。

“……不可以嗎，兵長？”

在浴室蒸騰的霧氣裏艾倫深碧色的瞳孔越發透出一分水潤的光澤痕跡。

一臉無辜的和常日裏極為畏懼的長官對視的少年的臉上露出了得不到玩具的小孩那種失望的神色。

他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的長官，這種孩子氣的表情讓少年還有着幾分稚氣的臉越發顯得可愛了幾分。

而且不只是臉，此刻他的頸都微微發紅了起來，呼吸似乎也有些急促，幾乎可以看到他呼吸從口中吐出的熱氣。

……這家夥是個笨蛋吧！

額頭隐隐青筋直跳一貫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類最強的士兵長此刻都有一種無力的感覺了。

雖然有着好好教訓對方一頓讓對方明白什麽叫尊敬長官的打算，但是現在真的動手的話他卻有一種欺負小孩的別扭感。

好吧，這家夥本來也就是一個小鬼而已。

金色瞳孔的青年如此不爽地想着。

再和他計較就有失身份了。

懶得再搭理這個不知吃錯了什麽藥的小鬼的利維爾松開了手，自顧自地打算離去。

可是，他才一松手，剛才被他強行壓制在牆壁上的艾倫就是向前一倒。

少年整個人向前傾倒再次趴在了他的身上。

“你這家夥——”

已經忍無可忍眼看就要爆發的利維爾怒斥的話說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倒在他身上的少年的肌膚上傳遞來火熱的甚至可以說是滾燙的溫度讓他皺起眉來。

本來抓着對方的肩想要将對方推開的手頓了一頓，一只手上移摸了摸艾倫的頭。

此時已經處于半昏迷狀态的少年整個頭都搭在他的肩上，發出急促的喘息聲。

利維爾摸着少年的額頭，只覺得手心燙得厲害。

……燒得還挺厲害。

緊緊皺着眉的利維爾士兵長想。

難怪這小鬼剛才的行動模式那麽奇怪。

原來不是吃錯藥了而是該吃藥了啊。

啧，麻煩死了。

一臉嫌棄神色的利維爾士兵長再度直接把那個已經燒得臉色通紅完全沒了神智的部下往肩上一扛。

他一只手抓緊了扛在肩上的少年的腰部的位置防止對方掉下來，轉身向卧室走去。

腰果然細得不像話啊這家夥……

看來以後得監督他多吃點東西才行。

****

“艾倫，你要好好休息啊。”

當金發的少年和黑發的少女一同走進門的時候，看到的是他們的好友坐在床上仔細地擦拭着機動裝置的劍刃的摸樣。

阿明忍不住開口說道，“明明都已經生病了。”

“三笠，阿明。”

正在認真地擦拭着劍刃的少年一擡頭看見他的兩個好友頓時也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你們怎麽來了？”

“我和三笠是剛才吃晚飯的時候從佩特拉前輩那裏聽說……”

阿明的一句話還沒說完，本來跟在他身後進門的黑發少女卻是一個上前越過他。

完全不顧艾倫手中正在擦拭的長劍，三笠直接伸手捧住了艾倫的臉。

一低頭，她的額頭緊緊地貼上了對方的額頭。

艾倫額頭不正常的熱度讓三笠皺起眉來。

“很危險啊三笠！”

因為三笠突然就走了過來所以根本來不及将手中豎立的長劍收起來的艾倫吃了一驚。

萬一不小心刺到三笠就糟糕了。

艾倫忍不住開口訓斥對方。

可是少女水潤而無辜的黑亮瞳孔只是一眨不眨地凝視着他，目光中流露出的擔心而慌張的神色讓他根本無法再繼續訓斥下去。

艾倫嘆了口氣。

他擡手摸了摸了少女柔軟的黑色發絲，安撫地對她笑了起來。

“我沒事的，三笠，只是淋雨才感冒了而已，馬上就會好的。”

少年輕輕地拍着少女的頭的手的力度讓少女的目光漸漸平靜了下來。

她安靜地注視着艾倫，黑亮的瞳孔裏靜靜倒映着少年的影子。

艾倫的笑容讓她眼底不安地神色漸漸散去，然後，她也安靜地對艾倫笑了起來。

喂喂你們不要旁若無人的閃光啊我還在這裏啊。

在心底如此腹诽着的阿明嘆了口氣。

好吧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甚至可以說這種程度的閃光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反正三笠只要一聽到艾倫的消息就什麽都不顧了。

他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得到了韓吉分隊長的許可，晚上才能和三笠一起來這裏看艾倫的。

“啊，對了，你們來這裏沒問題嗎？”

“沒關系，我們有分隊長的許可。”

“呃——大家不會都知道我淋了一場雨就病了的事情吧？”

“放心放心~~佩特拉前輩只有告訴我和三笠，不會給你傳出去的。”

“呼，那就好……”

艾倫松了口氣，至少不用太丢臉了。

他和阿明一句一句的說着話，而黑發的少女則是靜靜地緊靠着他坐在他的身邊，微微歪着頭，溫潤的黑亮瞳孔注視着艾倫雖然微微發紅但是頗有活力的側頰。

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是目光中流露出明顯的開心神色。

“艾倫，你聽說了嗎，三笠馬上要被上面表彰了。”

“表彰？”

“對啊，三笠現在的戰績是獨立讨伐了二十五個巨人，協助讨伐六個，是我們這一代新兵裏戰績最好的一個，所以上面要表彰，據說有可能給三笠越級提升軍銜。啊哈我就慘了，才獨立讨伐了三個巨人而已，以後就要叫三笠長官了，還有……”

“阿明。”

因為見到許久不見的好友，興致勃勃說個不停的金發少年的話突然被一旁的三笠打斷。

阿明看着表情不知為何有點不自然的艾倫一下子就醒悟了過來。

“沒、沒關系的，艾倫！”他結巴了一下，趕緊飛快地說，“你是情況特殊，那一次你也做得很不錯啊，一次就解決了二十多個巨人不是嗎？”

艾倫沉默着沒有回答。

少年深碧色的瞳孔靜靜地注視着放置在地面被他擦拭得幹幹淨淨的機動裝置，燭光下黑色的發的影子落在他的臉頰上，讓他的目光顯得有些黯淡。

阿明說所的那些話并不能帶給他任何安慰。

他并不是嫉妒三笠的戰績……他只是在羨慕三笠，還有阿明他們能夠自由地活躍在戰場上。

一直以來，驅逐巨人就是他唯一的信仰和目标。

可是現在的他因為體制特殊的原因卻反而處于他最尊敬的調查團的精銳班的保護甚至是監視之下的情況下。

雖然不停地告誡自己這是為了必須的，但是果然他還是更想親手去獵殺巨人，而不是被監禁在這種地方不停地做什麽身體試驗。

即使知道自己以後使用機動裝置的可能性已經很少了，他卻還是拼命地訓練，除了想要變強之外，想要把這種情緒發洩出來也是一個原因。

剛才還熱鬧的房間裏一時間沉悶了下來。

金發少年的神色看起來很是懊惱，他多少有點明白艾倫的想法，但是此刻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的好友。

而緊緊地靠着艾倫坐在床邊的三笠則是顯得有些不安地注視着艾倫。

艾倫因為她的事情而露出這樣黯然的表情這一點讓三笠很是不知所措。

許多認識她的人都會覺得這個安靜而不多話的少女很難接近和理解，可是自小和她一起長大的阿明卻很清楚其實三笠一點都不難懂。

艾倫高興，她就會高興。

艾倫不開心，她就會不知所措。

對少女來說，艾倫就是她全部的世界。

就是這麽簡單而已。

“三笠。”

就在房間裏一片寂靜的時候，艾倫的聲音打破了這難堪的沉默。

擡起頭來的少年握住了身邊的少女的手。

“等着我啊。”

握着三笠的手的艾倫看着她，他抿緊了唇，火光落進他深碧色的瞳孔深處讓他的眼睛在黑夜中像是能發出光的明亮。

“不……不用等我。”

黑發的少年如此說。

他注視着身邊的少女，黑色的發在他眼底落下了淺淺的影子，卻越發讓其在火光之下明亮得如一顆閃閃發亮的寶石。

“因為我一定會追上去的。”

“我會變強，比三笠你還要強，比任何人都要強。”

他說，“我不要三笠保護我，因為我要保護三笠，還有阿明！”

握着拳像是在宣誓的少年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筆直地看向前方而毫不遲疑。

“我一定會成為能夠讓三笠依賴的男人的！”

三笠安靜地注視着艾倫，溫潤而黑亮的瞳孔始終倒映着少年還帶着幾分稚氣的面容。

“……艾倫不變強也沒關系。”

少女細長的黑色睫毛微微垂下來，目光下落到艾倫握着她的手上。

她白皙的左手輕輕地覆上握着她的手的少年溫暖的手背。

她說，“只要艾倫在這裏就行了。”

無論別人怎麽說，她比任何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眼前的少年所擁有着的明亮的目光和所擁有的力量強大。

別人都不知道也沒關系。

只要她知道就好。

因為她比任何人都需要握着她的這只手傳遞過來的溫暖。

對她來說，只要能待在艾倫的身邊，只要能像現在這樣握着他的手，一切都不再重要。

“三笠……你這話說得我好像怎麽都不可能比你強一樣。”

“沒有啊，我是說艾倫保持現在這樣就可以了。”

“那不就是說我沒法比你強嗎，我可不想一直被你保護啊！”

“為什麽，我保護艾倫不好嗎？我保護艾倫也好，艾倫保護我也好，不都是一樣嗎？”

“完全不一樣！”艾倫頭疼地按着頭，“結果你還是完全不明白。”

“嗯？”

只要在艾倫身邊就能很開心的少女歪着頭安靜地注視着艾倫，那種純粹得看不見絲毫雜質的單純目光從來讓艾倫無法再說一句重話。

少年嘆了口氣，完全放棄和三笠的溝通在床上往後一躺。

“好吧随便你……”

反正只要自己想辦法變得比三笠強，三笠就不會再說保護他的那種話了。

艾倫無奈地這麽想着。

…………

喂喂我還在這裏啊你們不要老是這麽閃行不行。

在一旁的阿明已經懶得吐嘈了。

他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三笠，韓吉分隊長許可的時間到了，要回去了哦。”

“可是剛剛才來啊……”

“已經很久了！”

反正你無論在這裏呆多久最後肯定都是這樣一句話吧！

阿明如此腹诽道，然後再一次無奈地嘆了口氣。

算了，只要艾倫打起精神來就好了。

“啊，對了，三笠，幫我個忙好嗎？”

“可以啊。”

“哦哦麻煩你了……那個東西……呃，好像是放在這裏了……”

艾倫從衣櫃裏扒拉了半天，終于把一件雪白的襯衫扒拉了出來。

“艾倫這不是你的衣服吧？沒見你穿過。”

阿明在一旁湊過來好奇的問。

“是啊，不是我的，這是兵長的。”

“咦！利利利維爾兵長嗎？你拿他的衣服做什麽？！你這是——”

找死嗎？

最後三個字強行被他吞咽進了喉嚨。

作為這一期新兵的阿明顯然也被這個最強人類的士兵長的名字給驚吓到了。

“那個啊，其實……”抱着衣服的少年臉色有些尴尬，“中午的時候兵長幫了我的忙，結果我反而一不小心把他衣服撕破了。”

艾倫你做了什麽才能撕了兵長的衣服還有你真的活着麽在我眼前的不是鬼魂麽？！

天知道阿明是如何忍耐才沒将這句話吐出來。

“雖然有想過給他補好，但是果然還是女孩子比較擅長針線啊。”

對阿明心底的吶喊完全一無所覺的艾倫轉過頭，用期待地目光看向三笠。

“三笠你的針線很厲害不是嗎，能幫我補一下嗎？”

因為大部分的衣服都是三笠幫忙縫補的，所以艾倫的針線活可以說是差勁到無法直視。

“可以啊。”

接過艾倫手中的衣服的三笠回答。

那爽快的程度讓阿明忍不住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好了，我們該走了三笠。”

他再一次催促着三笠離開。

剛才他的心髒已經一瞬間遭受了巨大沖擊，現在他非常擔心萬一來不及離開撞上回來的利維爾兵長那就更慘了。

天知道那個不靠譜的韓吉分隊長的許可到底得到兵長的認同沒有。

可是抱着衣服的少女并沒有立刻轉身跟着阿明離開。

“艾倫，晚安。”

少女如此說着，用漆黑色的眼睛閃亮閃亮着注視着身前的艾倫，臉上有着明顯期待的神色，阿明覺得這一刻他甚至能看到少女身後那使勁搖擺的毛茸茸的尾巴。

“哦哦，對了。”

在少女那再明顯不過的期待目光中想起了什麽的艾倫很幹脆地将臉湊近過去。

啾——

“晚安，三笠。”

親吻了三笠的唇的少年的臉上露出明快而純粹的笑容。

艾倫你真是……

已經走出了門口完全懶得回頭只當視而不見的阿明忍不住捂住了臉。

雖然艾倫這個遲鈍到極點的家夥一開始主動親吻三笠把他吓了一跳，但是他就此試探艾倫是否開竅的時候艾倫的回答更是讓他啞口無言。

【咦？因為三笠說晚安吻男生要主動親吻女生才可以啊。】

對于艾倫這種讓人無力的回答，阿明表示他不想發表任何意見。

………………

星光之下，金發的少年和黑發的少女在夜色之中行走。

抱着一件衣服的少女輕快的步伐顯示出此刻她平靜的臉色下有着良好的心情。

“剛才說那些話的艾倫還蠻帥的啊。”

阿明笑着說道。

“……是嗎。”

“咦咦咦？你不覺得？！”

三笠居然不附和他那稱贊艾倫的話這不科學！

“比起帥……非常……可愛吧。”

在三笠腦海的記憶中艾倫說話時眼睛閃亮閃亮的好像以前在樹林裏看到的毛茸茸的小松鼠一樣。

“………………”

半晌無語的阿明瞅了三笠抱着的衣服一眼，飛快地轉移了話題。

“真難得你會幫艾倫以外的人補衣服啊。”

他說。

三笠的針線技術很不錯，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對動針線什麽的有些排斥。

基本上除了願意主動幫艾倫補衣服以外，就連從小和他們一起長大的阿明也不能讓她動手。

更何況因為不久前利維爾士兵長當衆毆打艾倫的事情，三笠對利維爾士兵長的印象并不好。

這次居然毫不猶豫地就答應幫利維爾士兵長補衣服，實在讓阿明感到奇怪。

“因為我拒絕的話，艾倫就會動手吧？”

三笠用理所當然的口氣回答。

“這、這樣麽？”

但是這理所當然的理由卻是讓阿明囧得厲害。

原來是為了不讓艾倫親自動手才答應得這麽爽快嗎。

抱着衣服的少女低聲嘟哝道。

“我都還沒讓艾倫親手幫我補衣服過。”

“…………”

今晚已經被噎住好幾次的阿明已經徹底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而且……”

“而且？”

三笠側過頭來看他，唇角微微上揚起一抹微不可見的弧度。

她漆黑色的瞳孔在星光下顯得異常明亮，但是阿明覺得他隐隐從那漆黑的瞳孔深處看到某種讓他寒氣直冒的東西。

“反正被撕破的是利維爾士兵長的衣服，又不是艾倫的，所以沒關系。”

“……”

在離開房間之前不小心一眼瞥到垃圾桶裏艾倫的衣服碎片的阿明決定就算死也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三笠！

不知道自己好友此刻內心的想法的三笠結束了彼此間的對話，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快點回去。

今天晚上就把這個衣服補好。

這樣的話明天又能來見艾倫了。

少女如此想着，擡頭看了看安靜的夜空。

夜色上空的月光落到她白皙而秀美的頰上，照亮了她因為想到對方而越發顯出幾分柔軟痕跡的漆黑瞳孔。

她的目光中有着滿滿的期待。

少女的願望很簡單。

待在那個少年的身邊，就是她所需求的全部。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我還是最喜歡某人遲鈍到無可救藥啊

艾倫幹脆一輩子都別開竅吧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