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至誠至性
鳴泉村流傳着一個赫赫有名的故事。
故事講得是,一個年輕人想找到能讓人擺脫愚昧的辦法,他去求神,神不應;他去求魔,魔也不答應;最後被逼無奈,他向妖族求助,可妖族早就避世不出,更不會有回音。
此時的年輕人沒有辦法,他的族落因為愚昧與貪婪打得不可開交。曾經親密的大家庭分崩離析,身處其中的孩子最為痛心。
于是,他決定以一己之力阻止內讧。
他游說各個陣營的長老,用過去的美好富饒,現在的破敗貧窮,事情發展至今的根源等等,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今人不知道他的游說水平如何,卻知道他游說的結果.第一個陣營的長老把他痛罵了一頓,趕了出來。
第二個陣營的長老把他毒打了一頓,扔了出來。
筋疲力盡又身受重傷的年輕人終于承受不住,生了一場重病。
他躲在潮濕陰冷的山林之中,哆哆嗦嗦的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可令人驚奇的是,他竟然安然無恙的躲過了重傷。并在五年後,卷土重來。
他告訴族人,他被一位神仙所救,不僅治好了他的傷,還授予他過人的武藝。
因為就連那位神仙都對這裏的愚昧難以忍受。
族人們半信半疑。
當初毒打他的那位長老走了出來,打算用拳頭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
然後,他躺到了家裏的床上。
第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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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位……
第四位……
直到族中所有不信邪的壯漢都躺到了床上,大家才相信多年不曾降世的神仙是真的生氣了。
他們哆哆嗦嗦的來到林中,整日整夜的跪地求饒。
他們想起了曾經的美麗富饒和現在的破敗貧窮。
年輕人,不,他已經成為一個中年人了。
中年人冷眼旁觀,直到族人中最弱小的那個承受不住長久的跪拜,暈倒在地,他才站了出來。
他告訴族人,神仙說了,只要他們往後收起異心,團結在一起的過日子,那麽族落又會恢複過往的美麗富饒。
族人們将他奉為神仙的使者,按照他說的話一一踐行。
果然,沒過幾年,這裏便恢複了曾經的生機,甚至還繁衍出比以往更大規模的村落。
年輕人的故事因此傳遍山林,大山中的每一個兒女都知道他的故事。
今晚,他們燃起篝火,穿上華服,就是為了慶祝神仙的饋贈。
而這樣的儀式,他們每年都有。
禹堯和茗羽就坐在他們中間,感受着節日的氛圍.周圍人忙忙碌碌,只有他們無所事事。
下午他們在樹林裏瞎溜達,結果迎頭碰上了那個有仙緣的男孩,那個孩子驚喜異常,非要拉着他們來村裏玩。
禹堯本就閑得慌,見茗羽沉默,就當他同意了,跟着來到了這裏。
茗羽對此接受良好,甚至還會主動跟這裏的人說話。
禹堯突發奇想,道:“你說,那個教年輕人武藝的神仙會不會是第三顆珠子。”
沒辦法,在沒有找到第三顆珠子之前,她總會記挂着。
畢竟他們已經丢了一顆,偏偏老祖還故弄玄虛,神神叨叨的。
茗羽彎了彎嘴角,沒有說話。
禹堯:“……”
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不确定的問道:“這個神仙不會就是你吧?”
茗羽搖了搖頭,唇角泛起一絲嘲意。
“沒有神仙,從來沒有所謂的神跡。”
“那是?”
茗羽頓了頓,總結道:“一個狐假虎威的可憐人罷了。”
年輕人對家鄉的熱愛是真的,對現狀的痛恨也是真的。他在山中奇跡般的撐過一夜後,便拖着病軀離開了家鄉。
他走到了山的外面。
這裏依山傍水,雖不算富庶,但經常會有借道的人,年輕人在族裏待一輩子可能都見不了這麽多的人。
他選擇留在這裏,給別人幫工,靠着自己的勤勞掙下每一天的飯錢。
小地方事情少,但是來往的人卻會給這裏帶來外面發生的事情。
他聽到了朝代的更疊,戰争與硝煙,貪婪與欲望。
看來外面的人也沒什麽不同。
他沮喪地想。
直到有一天,他背着一袋糧食抄近路,路過了一家學堂。
學堂不大,戰争年代沒有科舉,文人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整座小城只有一位年近古稀的老頭還在堅持。
鎮上的人都說他讀書讀傻了。
他經過傻老頭的門前,屋裏只有幾個四五歲的孩子,他一眼掃過去,甚至還有一個連口水吞咽都控制不住的稚子。
他們都是為了等上完課後,傻老頭獎勵的一根糖葫蘆來的。
兩歲的孩子也能吃糖葫蘆嗎?
年輕人看了看那個圍兜亮晶晶的小孩,腦子裏閃過了這個問題。
他經過門口,經過窗口。
這時,他聽到老頭講了一個詞。
“先禮後兵!”
什麽意思?
年輕人鬼使神差的站住了腳。
但老頭沒有講這個詞的意思,只是重複的讀了幾遍,他在教孩子們識字。
年輕人等了一下,發現他還是沒有講這個詞的意思,就卸下背上的米袋,趴在窗戶上問道。
“什麽叫先禮後兵?”
老頭年紀雖大,但是耳清目明,就是反應稍稍遲鈍了一點。
他的目光在屋子裏轉了一大圈,終于看到外面的年輕人。
他臉上一樂,但很快就收住了,擺出一副嚴肅相。
“年輕人!向人請教應當先在門口作三個揖,然後問一句‘求教夫子,我可以進來嗎?’,等我讓你進來,你才能問我問題。”
年輕人想了想,作揖又不是磕頭,求人彎三下腰就能辦成的話,倒是不吃虧。
于是他走到正門,學着之前看到的樣子,行了三個不太标準的禮,然後高聲問道。
“求教夫子,我可以進來嗎?”
屋裏的小孩不知道為什麽笑了起來,那個兩歲的孩子笑得格外大聲,他的圍兜上又糊了一層新的亮晶晶。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
老頭高聲應道,從藤椅上彈起來,一臉激動地迎了出來。
他那雙形如枯柴的手緊緊地抓住年輕人的手,眼睛緊緊地盯着他,好像生怕他離開。
年輕人從未受過這樣的禮遇,有些不知所措。
老頭把他拉了進來,讓他坐到堂中唯一的一張席子上。
席子前有一方小桌,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這也是全屋唯一的一方小桌。
小孩們都是自己帶的小板凳,見狀張大了嘴巴。
“哇!”
“他是皇帝嗎?”
“我覺得是,夫子說這張席子只有皇帝能坐。”
“皇帝是幹啥的,能給糖葫蘆嗎?”
“不能,給糖葫蘆的只有夫子和小販,沒聽說皇帝能給。”
“哦,那也沒什麽啊。”
孩子們的嘴巴又閉上了,甚至還往下彎了彎。
年輕人聽了這話,沒當真,但受寵若驚。
夫子把他按到席子上,在桌前激動得轉悠了幾圈,而後才想起他的初衷。
“你要問什麽來着?瞧我這記性!”
“先禮後兵!”一個伶俐的小孩搶答道。
“哦,對對對,先禮後兵!”
夫子仿佛有了定心丸,立馬正經起來,激動沒有了,慌張沒有了,面上隐隐還透着一種讓人害怕的威嚴。
他仿佛變臉一樣,認真的彈了彈衣袖,扶正發冠,站到了藤椅前。
藤椅一搖一晃,好像他剛離座。
老頭頓了頓,轉身氣沉山河的坐下去,把搖椅坐正。
之後,年輕人再也沒在學堂見過那張搖椅,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方方正正的座椅。
年輕人自這以後便每天都到學堂聽課,有時候幹完活路都看不清了,學堂還是有一豆燈光等着他。
孩子們徹底的讨厭上他,路上碰到他都會吵嚷着遠離他,因為他們再也沒有坐一會就能吃到的糖葫蘆了。
就這樣,一年過去了,年輕人學會了許多道理,漸漸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對夫子說,他不想讀書了,他要習武。
夫子早就知道他的苦惱,沉默半晌,轉身進了屋。
他從裏面拿出了一把鐵鍬,遞給年輕人,指了指院裏的一棵小樹。
“挖!”
年輕人雖然不解,但出于尊敬,他選擇老實的挖土。
“莫不是武功秘籍?”禹堯好奇道。
茗羽搖頭:“算不上秘籍,只是對人身體弱點的分析,吃透了對付大多數人是沒問題的。”
禹堯道:“怪不得,看來他也算是遇上貴人了。”
茗羽淡笑:“那時,我在這附近清修,對他的事有幾分了解,他臨終前,我曾去見過他,你猜他說了什麽?”
“什麽?”
“哥哥姐姐!我們這邊快要好了,你們要不要去換身衣服啊,你們穿的這樣可沒法跳舞!”
“好!這就來!”禹堯被這裏的火熱氣氛感染到,忍不住躍躍欲試。
她回頭看向茗羽。
蓬勃的火束映紅了夜空,熱氣蒸騰中,茗羽淺淡的眼眸映出一簇火苗的光。見禹堯看他,他歪了歪頭,一副很期待的樣子。
禹堯便學着這裏人的樣子,蹦蹦跳跳朝着營帳走去。
她離開之後,茗羽的身影消失了。
“哎!那個大哥哥呢?”阿朗就一個轉身,發現人沒了。
他奇怪的撓了撓頭,正好這時有人叫他幫忙,他只好應聲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以前學到了一個詞,叫“程門立雪”。那時候我就在想,一個人是對學習多麽的熱愛,才能顧不上嚴寒。
這裏的“老頭”就是這樣的人設,對待學問至誠至性;年輕人雖不是這樣對待學問的,但他也有自己所堅守的。
致敬所有赤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