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內視記憶
禹堯把庚天帶到了她在府邸地下的暗室。
這裏正處于魔都最繁華的地方,探聽消息十分方便,而且有三條出口,看事不好很好逃竄。
唯一不好就是格外簡陋,除了幾個應急用的藥箱,整個暗室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禹堯一來這裏,就把捆得結結實實的庚天扔到了地上。
一陣灰塵騰起。雪衣先受不了這裏,主動去外面蹲守了。
禹堯不怎麽在意,彈了彈身上的灰就去角落倒騰那些瓶瓶罐罐。這地方是豔姬死後才建成的,她一向只看實用性,所以不怎麽打理這兒,後來叛變後就更不可能來了。
她打開角落裏一個雕花紫檀木箱,裏面都是各色精致的瓷瓶,每個瓷瓶上細致的标明了藥名,一些不常用的藥瓶底下還墊着一張詳細标注用法的紙片。
一看就是豔姬的手筆。
禹堯看也不看,拿出裏面最大的青色瓷瓶,從裏面倒出了幾粒藥丸,轉身給庚天塞了進去。
這些藥丸入口即化,很快,庚天的氣色便好了許多。
只是沒有蘇醒的跡象。
禹堯坐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看他還是沒有動靜,就忍不住用手搭在他身上,看看他是什麽情況。
庚天這種不知緣由的入魔很是詭異,一着不慎容易攝住魂魄,掙脫不得,一般為了保命不敢随意探視,但她時間不多,只能铤而走險。
她先是用法力在他體內巡視一周,确認無誤後便跳入識海,去了庚天的意識深處。
外力進入識海,看到的東西很随機,可能是對方此時正在面臨的場景,也可能是過往的某一段記憶。
禹堯無心看他的記憶,她只想知道他在哪裏,怎麽才能把他直接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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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她的運氣不怎麽樣。
禹堯一睜開眼,看到的是一片彌漫着死氣的灰霧茫茫,這裏顯然是魔界的某個地方,她環視四周,沒有看到庚天。
她嘗試着走動了幾下,皆被束縛在原地,這說明她正在以庚天的視角回顧過往。
禹堯無奈的嘆了口氣,但很快她就發現,她要嘆氣的不止這一件。
庚天這個時候也一動不動。
他的視線從始至終都是那片灰霧,區別只是顏色的深淺。從禹堯進來到現在,這片灰霧越變越濃,越變越重,但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變化。
她不動是被束縛住了,那庚天為什麽也不動?
禹堯有點後悔進來了,但正當她要離開這裏的時候,庚天的視角終于轉換了。
他好像一陣風一樣,晃晃悠悠,飄忽着緩緩上升。漸漸地,灰霧變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黢黑,與礦山中的那團黑霧極為相像。
禹堯突然想起魔界中的一個傳聞,說庚天是石頭成精。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大概知道他為什麽要攻擊她了。
她都打到他的老窩了,他沒弄死她已經算好了。
庚天的腳步一路向上向外,飄離了礦山,又飄過了山,川,湖,海。他像一團雲,随風而去,漂泊無定。
直到他落進了一個村子裏。
這個村子破敗老舊。屋頂是一摞摞捆紮的稻草,幾根削不平整的木頭勉強的支撐着屋脊,搖搖欲墜。
一陣風吹過,漫天的灰土沙塵匆匆卷過,顯得格外荒涼。
這時,一雙手把庚天抱了起來。
一位長者用審視的眼神看着這個從天而降的孩子,這種眼神禹堯格外熟悉,是常年行軍所特有的警惕和肅殺。
他端詳了這個孩子良久,眉宇間皺出了幾道深紋,顯得苦大仇深。
直到庚天發出了這些天以來的第一道聲音。
“啊啊!”
就好像是一個法咒一般,老者一怔,臉上的深紋被撫平了許多,眼神也從一開始的警惕老辣變得遲疑平和起來。
“啊啊!”
“啊啊啊!”
敏銳的孩子發現了老人身上的變化,開始不停的叫嚷,他的聲音越叫越大,越叫越有底氣。老者的神情也越來越溫和,到最後甚至露出了一抹淡笑。
眉間的深紋又一次聚集起來,老者苦大仇深的抱着孩子走進了一個小茅屋。
他的屋子很好認,是這個破敗的小村裏最簡陋的那一間,也是居于村子最中心的那一間。
屋外,寒風蕭瑟,茅草紛飛。但一進入小屋,暖洋洋的氣息撲面而來,禹堯透過庚天不安分的眼睛,看到了這個溫暖舒适的小屋。
與它破敗的外表完全不同,裏面是一間牆壁厚實緊密的木屋。一進門,雕刻細膩的圓木桌上放了一個滿是木雕玩偶的竹籃,桌子上鋪滿了各種顏色的布頭,木頭碎屑。
窗邊的躺椅上,淡粉色的軟墊靠枕小毯子淩亂的團在一塊,一束開得旺盛的繡球花靠在窗邊的木棱,有一搭沒一搭的搖擺着花葉,懶洋洋的沖他們打着招呼。
順着庚天的目光,老者也看到了那團粉色,他語氣很不好的喃喃道:“說了不準進來,看來下次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了。”
說完,他直接把庚天抱去了裏屋,繞過一道水蓮屏風,把庚天放到了一張小床上。
裏屋布置得很簡單,只有一張小床和一個案幾。
老者把庚天放到床上後,禹堯才得以見到他的全貌。
他一身褐色粗布,微微佝偻,花白淩亂的頭發下是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眼睛渾濁麻木,完全沒有先前的機敏智慧。
禹堯猜測,這是一個隐者。
魔界曾有很多神通廣大的神魔,他們聽命于骨羅,對他忠心耿耿,讓那時候的天族節節敗退,毫無招架之力。
可不知從哪一天開始,他們一個接一個的消失了,死的死,失蹤的失蹤,魔神遍尋不得,只能作罷。
大家都懷疑他們是隐居了。
老祖一直覺得那些無根無據的傳聞是從這些隐者口中傳出,他們雖已退隐,卻還在默默注視着戰火紛亂的三界。
“老韻,老韻你是回來了嗎?我給你帶東西了!好東西!!!”
老者把庚天放到床上後就不知道要做什麽了,他看着“啊啊”個不停的孩子,手足無措。
正巧這時,外面一道清朗的聲音救了他,老者奪門而出,身手出奇的矯健。
他這個動作顯然驚到了那男子,外面立刻安靜下來。
不一會兒,一個身着寶藍衣袍的男魔跳了進來,恰好與庚天對視上了。
“啊呀,就是這個把你吓成那樣的?”那男魔本來一臉凝重,結果一看床上的孩子,頓時哭笑不得。
“老韻,你怎麽能害怕個孩子?你剛才那副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來了呢!”
老韻從屏風後面走出來,苦大仇深道:“他來了有什麽可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再說我又不是怕這孩子,他一直在這叫喚,嚷得我着實心煩。”
男魔聽了,伸手翻了翻庚天身上的衣物,又探了探他的額頭,遂把他抱起來。
“我也弄不明白,我把他抱去給我家娘子瞧瞧,興許她能知道。”
“帶走了就別送回來了。”
老者沒有阻攔,男子邊往外走邊打趣道:“這下好了,阿玉不僅有了個妹妹還要有弟弟了。”
“又有了?”
“有些日子了,還是個女孩,我們打算叫她瑤瑤。”
老者思忖道:“嗯,玉瑤玉瑤,美玉潔白通透,女孩子起這名不錯。”
“哦,我倒沒想這麽多,只是覺得順着起名省事兒。”男子聳了聳肩膀,嬉皮笑臉。
“混賬!”
老者一聽,一巴掌拍了過去,男魔早有預料,身子一歪,跳出了四五米。
“砰——”木門被狠狠的摔上了。
男子毫不在意,反而十分高興的朝着斜對面的小破屋一颠一颠的過去,禹堯的視線也一跳一跳的,看得她眼暈。
“你又胡鬧什麽了?”
一進門,就聽見一聲嬌嗔,一抹水藍色的身影流瀉而出。
溫婉的女子手扶着門框,一臉訝異的看着丈夫手中的幼童。
水浴裙?
禹堯的眼睛被那身衣服吸引,她記得以前在天族的時候,女神官們最喜歡穿的就是水浴裙。
這件裙子本是水神專屬,水神以清晨第一抹陽光暈染的潮汐,編織成波光柔美的裙衫。水浴裙随風浮動,宛如水波蕩漾,行走在光影下,又會映出朝陽般的璀璨華貴。
這件裙子最開始是是由汶水女神所制,很快便在水神中流行。水浴裙只有水神才能制出,她們因水而生,水在她們的手裏可以是任何東西。一些與水神們交好的女仙也以擁有一件水浴裙為傲,因為這還可以證明她們與水神的交情匪淺。
禹堯沒有這件裙子,因為她不認識任何一個水神,但她那個時候在營帳中可以見到,水浴裙所過之處,不會有任何一個仙神能忽略掉它的流光。
看來,這是位仙子。
禹堯有些驚訝,她沒想到,原來魔與神也能在一起,兩個打得頭破血流的族落,竟在這個破敗的地方結合在了一起。
“這個孩子是……”
“撿的,老韻在村口撿的。”男子把孩子放到桌子上,大大咧咧道。
仙子卻有些急了,道:“撿?那也得有扔的?”
“不知道。”男魔知道妻子的顧慮,轉身走過去:“沒關系,我們這幾日小心點,大不了再換一個地方。”
“……”
仙子沉默了一會兒,妥協道:“你知道就好,我這幾天總覺得心口發慌,我害怕……”
“不會的。”男子正色道:“我會保護好你和孩子,即使……”
他的嘴被捂住了,屋裏安靜了下來。
庚天被放在桌子上,眼睛只能看到屋頂,禹堯半天聽不見任何聲響,只能作罷。
結果看着看着,一抹粉紅色一晃而過。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朝房梁上仔細看去。
深褐色的房梁橫在房屋上方,結實穩固的支撐着整座房屋。
庚天似乎也發現了那裏的不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終于,那團粉色再次顯露。
一個圓潤潤的小腦袋探了出來,好奇地看着正在含咬手指的庚天。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