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冰雪消融
禹堯盤腿坐在帳外的一處空地上,看着眼前兵來将往,急色匆匆,每一個仙子都有自己要幹的事情,就連那時候身份不清的自己都領了個熬藥的差使。
沒辦法,天族太缺神仙了,甚至有時候為了多找點能幹活的,他們直接就地點化一些花草精怪,做一些不需要太費力但需要耗人頭的事。
“昂——”
“昂——昂——”
這時,遠遠地一陣騷動由遠及近,一個銀甲小将拖來了一只不住的發出怪叫的動物。
“老李,你的騾子我給點了啊!”
“點吧點吧,我現在已經一滴法力也沒有了。”軍帳中難得留出的一塊空地上,一個光膀子打鐵鑄劍的肌肉大漢停下手中的活計,勉強的回了一聲,而後便繼續賣力氣。
伴随着錘子打鑿的動作,四濺的火星一層一層的向外迸發,滴滴汗珠從腦門滲出,但它的主人卻不敢給它分出絲毫的注意力。
今日這一仗打完,大概又會損耗掉很多的兵刃吧……
“好嘞!”
銀甲小将結印施法,只見那頭騾子周身霧起,一眨眼就變成了一個長着長耳朵的稚童。
那稚童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仰頭看看面前身姿高大的銀甲小将,他雖然一句話也沒說,但是滿臉的委屈已經把簡單的心事道了個明白。
“特殊時期,我也得省着點勁。”銀甲小将蹲下身來,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囑咐道:“狼牙山臨風洞,就說是不孝子給的嗷!”
說完,那名小将就顧不得這邊了,轉身疾步跑了出去。
原地的騾子精愣愣的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好像半晌才反應過來,朝着禹堯這邊慢慢踱步,邊走還邊念叨着:“狼牙山臨風洞,給不孝子。”
“狼風山臨牙洞,給不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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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牙山狼牙洞,給不孝子。”
禹堯聽他說得一遍比一遍離譜,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在軍營裏,這樣的場景不算少見,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有時間寫信已經算很好的了,有的甚至個把年都回不了一次軍營。信,是為了寄出自己的牽挂,至于能不能送到,在這個生死無常的時代根本沒時間在乎。
就當送到了就好。
這時,禹堯對面的軍帳被掀開,“瑤瑤”從裏面走了出來,她小心翼翼的拿着新制成的丹藥,送到了旁邊的一座軍帳。
在那座軍帳裏,有很多專為營救傷病的仙子,也有遠比仙子數量多得多的傷員。“瑤瑤”這一進去,半天沒出來,直到一個粉衣仙姑把她拽出來。
“好了好了,我曉得你煉丹辛苦,趕緊先去休息,你看你這臉憔悴的,幾個日頭沒好好睡了,快去吧快去吧!”
“瑤瑤”确實挺累了,但她依舊笑呵呵的,憔悴疲憊的小臉好像有使不完的勁頭,剛離開這座營帳,轉頭又要去煉丹專用的軍帳。
禹堯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眼裏有些懷念的意味。
她從不記得,自己還有一段這麽純粹快樂的時光,也不記得,原來當初的天族其實是接納過她的。
為什麽忘了呢?
她歪頭仔細的考慮了一下。
大概是黑暗罩過了微光,所以那點瑩瑩火星也就算不了什麽了。
“瑤瑤!”
一個聲音止住了“瑤瑤”撩帳門的動作,她看向聲音的來處。只見一個相貌平平,身着青色衣袍的男子信步而來,他氣度不凡,舉手投足間是一種與模樣截然不同的風流大氣。
“瑤瑤”看了看他腰間的褐色根蔓,對他的身份心知肚明。
她小聲道:“妖皇殿下,你怎麽又親自來了?”
變換了容貌的游束話剛到嘴邊,一聽她這麽說,察覺不對:“什麽叫‘我又親自來了’?”
“瑤瑤”不解道:“你剛剛不是送信過來了嗎?你讓藤藤去外面,說是有事相商。”
“什麽!”游束神色一厲,面色沉了下來:“那‘我’有沒有說去哪?”
“好像是什麽……花前月下臺?”“瑤瑤”意識到不對,立馬回想藤藤臨走說的話。可是她當時沒在意這件事,所以也沒有聽仔細,只記得只言片語。
禹堯坐在一旁,忍不住多嘴:“是無崖山。”
但沒人聽見。
“花前月下臺?”游束也沒聽說過這個地方,略一思忖,便放棄深想,幹脆道:“你有藤藤的什麽東西嗎?”
“有有有!”
“瑤瑤”從裏面順手拿了塊抹布,這是藤藤平時用的最趁手的抹布。
游束沒管這東西髒不髒,立馬施咒出去尋人。
“瑤瑤”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恰巧此時一個青衣黑甲的仙子經過。在營帳中,身着青衣身配黑甲的都是要去接應前線的。
她一把拉住那名仙子,急切道:“姐姐是要去接應主帥嗎?那麻煩您見到主帥告訴她藤藤出事了,就在‘花前月下臺’!”
“什麽?藤藤出事了!”散将奉茗羽的命令來軍營看看那個西貝貨,結果剛一落地,便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急了。
“瑤瑤”撒開那名仙子的手,也很着急:“對,你知道花前月下臺是什麽地方嗎?”
“花前月下臺?”散将着急的在原地來回踱步,嘴裏一直念叨着“花前月下臺”這五個字。
半晌,他猛的擡頭:“是不是無崖山!”
“無崖山?對!我怎麽把那裏忘了!”
自打藤藤多認了些名句,就有了個附庸風雅,亂起名字的愛好,但她的愛好一向來得快去得快,當初只是跟大家一起在無崖山山頂喝了幾次酒,賞了幾回月,就把那裏稱作“花前月下臺”。
但她自己只是叫了幾次,所以旁人也就記不清了,更遑論那時還沒來天族的瑤瑤,她只聽藤藤提到過一次。
确定了藤藤的去向,散将立馬拉着她,運足馬力,沖着無崖山的方向飛去。
禹堯坐在原地,看着他們如一道雲線般疾馳而去,壓抑已久的情緒終究還是洩了幾分。
即便藤藤純澈通透,以善待人,卻依舊落了個那樣的下場。而她即便是臨終前,也依然只記得別人。
禹堯知道,這大概就是“善”的算計,也是魔神骨羅設下的關卡,他想要喚起闖入此處之人的怨氣,使之走火入魔,爆體而亡,而如果此人天賦異禀,那他魔族也能再添一員大将。
他的算計不可謂不陰毒,但他大概沒有料到,闖入此處的禹堯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經開始了這場試煉。
時至今日,才痛下決心,與他作對。
禹堯繼續盤着腿,據她的猜測,估計待會兒她就要被傳到案發現場,眼睜睜的看着藤藤再死一次。
那個畫面多看一次不多,少看一次也不少,她當初剛回魔界的時候,睜眼閉眼都是那個場景。
禹堯閉目凝心,等着下一場景的到來。
忽然,來回走動的聲音消失不見,只餘強風在耳邊嗚嗚作響,如同風箱一般嗚咽嘶鳴。
來了!
禹堯睜開雙眼。
她此刻正在無崖山的山頂,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雲海波濤,陰翳的天空攜着厚重的烏雲強壓而下,幾乎要讓禹堯喘不過氣。
不對。她立刻反應過來,這種情緒應該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那位“瑤瑤”的。只是她都已經到場了,那藤藤呢?
禹堯四處打量,但奇怪的是,整個山頭竟然只有她一個人。
看來藤藤還沒到。
這倒是有些奇怪,不像是“善”雷厲風行的作風。自打她進來之後,所見的每一幅畫面都是直中靶心,深刻的刺激着心底最柔軟處。那一幅幅的畫面,沒有空隙,沒有任何一張多餘的畫幀。怎麽這會兒就改了呢?
難道是想讓自己做個心理準備?
禹堯沒想通,而想不通的她往往就懶得想了。她習慣性地将手負到身後,卻察覺到右手手腕上的異樣。
她将右手伸到近前,只見一條細細的紅繩正附在上面,時不時地閃過幾縷溫潤的紅光。
藤藤的姻緣牽?
她是藤藤!
還沒等禹堯想清楚,周圍的寂靜便被打破了。
只見前方人仰馬翻,一陣兵刃對抗的铿锵聲,那些激烈的聲音被濃濃的雲霧籠罩着,看不清,辨不明,只能讓藤藤驚慌失措。
她顯然是機靈的,立馬躲到樹後蹲下,用手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洩露一點聲響,把那些人引了過來。
不,你應該跑!
禹堯看到這一幕,有些焦躁。藤藤不知道,外面的那些人早已知道她的存在,所謂的争鬥也只是在做戲。只要妖皇游束一到,他們便會纏鬥上去,而藤藤則會在游束和遲來的石化面前,一箭斃命!
可是她不知道……
她想着還沒等到的妖皇,她記得信上所言的“事關重大”。禹堯甚至都能猜到藤藤的所思所想。
阿姊日夜奔波,我根本就幫不上什麽忙,如果連傳信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那我還怎麽做戰神的妹妹。
你一定可以的,藤藤!
“咻——”一道利箭劃破長空,帶着雷霆之力破雲而來。
禹堯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道聲響,想要轉身應對。但是藤藤的身體死死地禁锢着她,讓她的動作變得格外緩慢。
“藤藤!躲開!”遠遠地,一聲悲怆響徹天地。
是石化。
斬屍刃!
“铛——”
一片陰影灑下來,宛若銅牆鐵壁,遮天蔽日的擋在了她的身前。
禹堯盯着眼前的斬屍刃,斬屍刃晃了晃身子,似乎也在奇怪。它與主人心意相通,知道主人有難,特來相救。
可是難呢,沒啦?
禹堯沒有管滿腔疑惑的魔刀,慢慢地站了起來,此時,“善”的束縛也随着危機的解除煙消雲散。
她的視線緩緩上移,熟悉的淡青色映入眼簾,從淩亂的衣擺一路看到寬闊的後背,最後落到了那張難得肅穆狠厲的側顏。
一瞬間,她聽見鮮花綻放,冰雪消融。
黑暗中漏進了一束光。
作者有話要說:當當當當~~~萬年老梗——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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