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生死決斷
安靜,死寂。
偌大的天地間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響。
生靈不複存在,死魂蕩然消散。
禹堯望着茫茫一片的黑暗,心裏是前所未有的空落落。
“阿瑤,阿瑤,難道你不讨厭……這樣的魔族麽?”
“難道,難道……你心裏沒有片刻的厭煩麽?”
“又或者,你想想他,你想……想他,百年的陪伴,難道就沒有,留下什麽嗎?”
跪趴在地上的女子強忍着從嗓子順下去一路的燒灼苦痛,不顧嘴裏如泉湧的鮮血,一點一點的向着那個無動于衷的身影挪移着。
一朵朵血花如紅蓮般一路綻放,凄豔得讓人心驚。
終于,她爬到了她的腳邊,艱難的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死死地抓住那一塊垂下來的紫色裙角。
終于,那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蹲了下來。
豔姬滿懷希望,奮力的掙紮着擡起頭,然而舉目望去,卻只有一片蒼茫寂寥,了無生氣。
“說完了麽?”禹堯不帶半點感情的問道。
“從來沒有。”
“可你放心,我會将你好生安葬。”
話音剛落,一陣幽冥火起,宛如鮮花聚攏,迅速将地上的女子包裹其中,燃為灰燼,不留半點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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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堯一直是個很聽話的魔,魔神說的她要聽,同僚們說的她也要聽,而豔姬說的,她更是放到了心底,偷偷的記着。
葬身火海前,豔姬那不可置信的面龐一直深深的刻在她的腦海裏。
不知怎的,禹堯突然記起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樣子。
挨餓受凍的幼女面對魔界時冷時熱的極端氣候,根本無力抵抗,只能憑着一口氣強挨到天亮。
沒有吃的,沒有喝的,也沒有足以禦寒的冬衣。
她縮在角落裏,看着來來往往奇形怪狀的魔族,臉上是刻意用黑泥塗抹成的灰頭土臉。就像昏暗的天空一般,瑤瑤的心裏也是毫無指望。
是的,那時候她還叫瑤瑤。
這是她已經過世的姥姥起的小名,如美玉一般,潔白無瑕,潤澤溫仁。
“潤澤……溫仁……”
溫。
仁。
“仁。”
禹堯思緒淩亂,無數個畫面在心裏如風卷殘雲般飛過略過,直至消失殆盡,只留了一個念頭萦繞心頭。
那就這樣吧……
她告訴自己。
就這樣,不論生死,魔族的罪惡都将在今日終結。
喪盡天良,氣數已盡的骨羅将不會再有任何卷土重來的可能。
而她,也終将為自己的麻木不仁付出代價。
這樣其實……已經很好了。
撤回法力的那一刻,看着洶湧而來的滾滾濃霧,禹堯的心裏莫名的平靜下來。
就像嘈雜的鬧市被按下了暫停,劈啪作響的爆竹終于行至末尾。
更像……
別有用心的玫瑰被裝飾的花枝招展,卻在觸及那一襲青衫時失了心跳。
萬籁此寂,但餘銘音。
——
禹堯望着腳下那一片熟悉的花海,心裏莫名有幾分怯懦。
她和庚天談了一會兒,交換了一些可用的東西,并把自己在魔界的經營悉數奉上。
庚天也沒有隐瞞,給了她一張地圖。
“你是知道的,我們每個魔将所司河道都不一樣,這是我好不容易拿到的幾條線路,我不懂陣法,但我總覺得這幾條河道的排布好像有點奇怪,你拿去看看,或許會有收獲。”
禹堯知道這件事不容拖延,也不容她剛愎自用。所以得到這個消息後,立馬去了那棟林間木屋。
可惜那裏已經蕩然無存,半點木屋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
禹堯這個時候有點犯難了。
老祖的歸元宮是需要什麽法子才能顯現,她一個魔頭,一不會仙法,二也不知道怎麽打開,根本沒有辦法。
禹堯這時才感覺到獨來獨往的麻煩,幹淨利落,可也獨木難支。
“明明上戰場當反派的時候不是這樣啊,怎麽一到轉換陣營情況就變了呢?”
禹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最終,她只能得出一個結論。
正派不好當啊!
禹堯萎靡的坐在樹下,抱頭撓了近一個時辰,終于從腦海裏那塊平整的埋得賊嚴實的土地裏翻出了這麽一個地方。
抱着複雜而又膽怯的心思,禹堯屹立雲端,抱着胳膊默默的做着心理建設。
她本來是抱着僥幸心理來的這裏,本來以為三百年過去了,這裏肯定變得花不是花,草不是草。
那不有幾個詞說的麽:滄海桑田,鬥轉星移……
世事永遠跑不過時間,再深刻的東西一到那個點兒自然而然的就消退了。
但不知為何,明明很篤定的事情,她還非得找不痛快來跑一趟。
得,還真叫她找着了。
更不痛快了……
禹堯低頭看了看底下熟悉的花海和明明滅滅的法力罩,只覺得這高處的風果然挺猛的。
“呼——”
“哧溜——”
一陣烈風迎頭灌了過來,吹得禹堯鼻頭泛紅,眼花子直往外冒。
“唉。”
禹堯長嘆一聲,既然她早已決定以身飼魔,那還扭扭捏捏的什麽勁兒,硬着頭皮下去就完了,大不了被趕出來啊!
然而暗地裏,一個極小的聲音卻在無情吐槽道:“你就是希望他把你攆出去吧?”
禹堯:“……”
罷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禹堯大義凜然的擦了擦鼻涕,閉着眼一狠心,直直的跳了下去。
就像茗羽這個神一樣,他的護陣不帶任何攻擊性,只會堅定而又輕柔的把你拒之門外。
禹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記憶中熟悉的阻力,反而随着下墜,踩到了一片結實柔軟的土地。
以及鼻尖馥郁芬芳的百花香氣。
她在心裏又是一嘆,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只見一片花海正盛放的熱切,紅黃藍綠,相映成趣,一朵朵過去叫不上名字茗羽教過之後還是叫不上名字的花在暖陽的映照下迎風招展。
微風攜着花香緩緩地拂過禹堯的發絲,輕柔的撫平了她心頭的慌亂。
果然,不論過去了多久,這個地方依舊如此的美好燦爛。
禹堯站在花叢中沒有動,因為她知道,這兒的主人已經知道了她的到來,她能做的只有等。
禹堯靜靜地凝視着那漫山花海中的一點突兀,有些出神。
花海開的最爛漫的地方,是一幢普通的竹屋。竹屋就像新的一樣,光滑幹淨的牆體卻已有近千年的歷史。
卧房的窗臺上擺着一盆鈴蘭,鈴蘭的花朵潔白嬌弱,像一個柔軟可愛的小姑娘。
這盆鈴蘭三百年前便這般大小,禹堯照顧了她許久,卻始終不能讓它有片刻的變化。
直到後來,她的修為越來越高,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才知道,那不只是一盆鈴蘭,還是一個善良可愛天真爛漫的姑娘,不止這盆花,連帶着整座竹屋,都與她息息相關。
而她與對方,天壤之別。
禹堯從未覺得自己有必要跟誰比,但每次來到竹屋,她的目光總是不可避免的落到那盆鈴蘭上,那座竹屋上。
身後,一個身影緩緩降落。
“怎麽樣,這裏的花好看嗎?”茗羽輕輕地走到禹堯身旁落後一步的地方,緩聲問道。
禹堯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赅:“很不錯。”
“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茗羽知道,如果不是情況緊急,禹堯恐怕這輩子都不會來到這個地方。
禹堯毫不拖沓,從空間裏拿出卷軸:“這個圖,你看看。”
她在來的時候就已經看過這張圖了,河流走勢、魔族的河底據點,一條條一點點,确實另有玄機。
這也就能說通為什麽魔神非要他們一魔鎮守一條河道,并且互相之間不能通氣。
當然,以魔将們勾心鬥角的那些龃龉,他們也不可能好到連這個都說。
要不說庚天确實挺有本事,竟然能從這些個家夥手裏神不知鬼不覺的拿到三條線。
再加上他們兩個的,一共五條。
茗羽将地圖展開,低頭仔細地打量着這些河道,眉頭稍緊。
他輕聲道:“這麽多年過去,魔神的路數倒是變了很多。”
“魔神的路數?”禹堯有些奇怪,過往的這些年裏,她從未聽過魔神會陣法。
“不錯。”茗羽小心的把地圖一折,握在手裏,而後緩步前走去。
禹堯趕緊跟上。
“魔神是推演過陣法的,大概很久以前,我曾經見過他的本事。”
說到這,茗羽莫名的停頓了一下,原本站在禹堯稍前半步的步伐不知不覺的緩了下來,在禹堯沒有察覺到的時候稍退了半步,落在了禹堯稍靠後的地方。
他繼續道:“那時我還在想,以魔神的進益,我大概是要遇上一個對手了。但誰承想,他卻再也沒有嘗試過陣法,直到數月前……”
那個幾乎要讓天地翻一個個兒的十方羅剎陣。
禹堯知道他說的是這個,茗羽也知道她曉得這個陣法,所以并沒有多言。
然而這片刻的安靜卻讓禹堯想起了先前本不想再追查的事情。
她忍不住道:“可那也盡在你們掌握之中,不是嗎?”
禹堯的話裏是有幾分不平的,當她見到那位蒼龍族公主的時候,起先并沒有往那些晦暗腌臜上想。
可之後的幾日空當裏,她越想越覺得不對,越想越覺得之前的推斷站不住腳。
腐國某位家喻戶曉的男神曾說過: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麽難以置信,一定就是真相。
但她還是有幾分不确定,不敢相信那些自诩正義的衛道士竟敢想出這樣的法子。
誰給他們的勇氣,總不能是自己……
禹堯這時才明白老祖的用意,這是要将他們最大的底漏給她看,以示信任。
雖然這個底已經過時了。
“你已經知道了。”茗羽并沒有明确的回應,顯而易見的事情完全不需要他來肯定或否定。
況且,禹堯從來都只信她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放心,不會出現你到底愛她還是愛我這種瞎折騰的戲碼。
咱們的瑤瑤沒幾天可折騰了,想上就上~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