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慈不孝（一）
不過可惜的是，這場水卷龍吟的震撼人心不過維持了一瞬，咆哮嘶吼的水龍在逼近天幕的瞬間失去了全身的力量。
瀑布一般的水流順勢砸向海面，好似天河墜落一般氣勢恢宏。
緊接着，天空轉晴，撥雲見日，一切就像是沒發生一般。
茗羽暗嘆一聲，有點惋惜：“還是差了點火候……”
“師父，誰能搞出這麽大的陣仗？”瑤瑤回想起小說情節，心裏有點猜測，但不太确定。
“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茗羽淡笑着。
——
龍宮大殿之上，燈影幢幢，嵌入壁中的夜明珠猶如滿天星鬥，照亮了宮殿裏的每一處角落。
瑤瑤跟着師父一路穿過幽靜的珊瑚長廊，步入龍宮，甫一看到這般金碧輝煌的場景，眼睛有些不适應。
她稍稍閉了閉眼，再擡頭時，殿中的形勢映入眼簾。
這一看，把她給驚着了。
只見裏面烏漆嘛黑，到處都是铠甲統一，但形貌千奇百怪的蝦兵蟹将，他們圍着大殿中央，亂七八糟的站成一團，成了一堵難以越過的圍牆。
還是堵有些嘈雜的圍牆。
“大家讓讓，讓讓！茗羽神君到！”帶着他們來到此處的龜侍衛看着這麽多魚蝦，也是有點犯愁，扯着個又尖又細的嗓子一路高喊。
可惜他嗓門不夠，喊了半天連個回頭的都沒有，倒是把瑤瑤茗羽喊得頭都大了。
“這就是青龍族的待客之道嗎？”茗羽嘴唇微啓，法力加持的聲音洪亮清透，響徹了大殿的每一處角落，将烏七八糟的聲音悉數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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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大殿中總算有了片刻的安靜。
“呦呵！難道竟是我茗羽兄弟來了？”一個聲音一詠三嘆，似乎格外驚奇。
魚蝦堆深處，游束覺得茗羽能來這件事有點不可思議，不過他腦袋稍稍一想，就知道準是他那個活泛的小徒弟想來。不過妖皇向來喜歡看熱鬧，所以他對瑤瑤閉口不談，一門心思的調侃着茗羽。
“一群混賬，還不退下！”
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龍宮回旋，随着這道聲音，蝦兵蟹将們猶如潮水般退了出去，這群小兵不算太有規矩，往回撤的時候眼珠子都滴溜溜亂轉，用自以為隐晦的目光把瑤瑤和茗羽從上到下掃描了個遍。
這也算是兵……
看慣了大□□紀律整肅的長腿細腰兵哥哥，再瞅瞅眼前面容模糊懶散無序的海中軍，瑤瑤覺得青龍族能有今天的榮光大概只靠着那幾條神通廣大的青龍。
魚潮散去，殿上的場景才算真的一覽無餘。
只見在場僅剩的幾位都聚在了一起，凰王鳳江游束站在一側，臉上雖然有些凝重，但是相對而言看熱鬧的氣息更重點。
瑤瑤遠遠的沖他們行了一禮，算是見過了，而後便将目光轉向中間。那裏，才是修羅場的中心。
正首站的是一位高大威嚴的中年男子，長發美髯，手持重錘，一臉的暴戾和不好惹。他臉上的神情很是吓人，各種奇異的表情擠作一團，讓人看不出他究竟是恐懼多一點，還是憤怒多一點。
而他的視線所及之處，一個墨發四散的男子正癱軟在地，從瑤瑤這個角度來看，也分不清這個人是生是死。
至于按道理應該是整件事情主人公，視線Ｃ位的方存，反倒遠遠站在一旁，似乎是在躲着什麽。
“恭喜賀喜，青龍族神龍降世，想必很快又可以讓各位仙家見識見識神龍的威力了。”茗羽拉着瑤瑤緩步上前，他笑容誠摯，好像一點也沒看到場上焦灼的态勢。
龍王收起大錘，眉頭緊鎖：“哦。”
他看起來真的一點也不好，甚至都不肯裝一裝樣。
老龍王此時心裏也很苦，他這一天過得十分精彩。
先是從美人堆裏被龜侍刨了出來，在一堆莺莺燕燕中勉強脫身；而後又在凰王妖皇的雙面夾擊中老賬重翻，雖然他青龍族佛擋殺佛神擋殺神，手裏的血已經分不出究竟有誰的了，但是偏偏殺鳳凰這事他記得賊清楚。
原因無他，只因他那個混世祖宗把青龍族世世代代的成果一朝打了個稀巴爛，連點水滴都沒給他留下。
按照青龍族原本的籌劃，此刻別說鳳凰夥同妖皇來對他施壓了，連他們的老窩丹穴山也早就被夷為平地，哪會給她機會來跟自己叫板。
但是沒辦法，法寶倚仗沒了，仇家還找上門來了，多年未再征戰，已經過慣了貪樂安逸日子的龍王不想跟他們打了。
那就把他的兒子交出去？
呵呵，那當然也不能夠。
難為他老人家日理萬妃，腦袋一轉便從不知道哪個灰塵角落裏翻出來了個兒子。
老二孟章。
哦，這其實也是他的兒子，不過兒子和兒子總歸是有不一樣的，有的兒子不一定是親的，但一定是他愛的；但有的兒子肯定是親的，他反倒要踹上幾腳，卷進泥裏土裏，再扒拉扒拉埋嚴實了。
孟章就是那個和叫花雞一個做法的土兒子。
龍王此時已覺得天衣無縫，等寒暄完了估計也能回家睡個好覺了。
結果沒想到跟在妖皇屁股後面那個蒙臉遮眼的小賊竟然站出來說不是這個。
龍王這時琢磨過味兒來了。
哦，早有準備，還準備的挺齊全，甚至連自己可能李代桃僵的算盤都想好了。
龍王沉默了。
他這幾年确實過得荒唐，荒唐的腦子都快鏽沒了，但他還是有點思考的。
然而這點思考還不如沒有。
因為他竟然說是自己的兒子有變幻成他人模樣做亂的癖好。
這個說法叫在場的其他幾位神仙見了世面。
尤其是當年為避青龍族風頭，按照預言指引隐入深山的凰芙蓉，她簡直要為這意想不到的奇招鼓掌了。數年不見，她這位勇猛機智銳不可當的死敵竟然出落成了這副模樣。
原來在順境裏過日子，猛獸早就忘了自己制敵的獠牙和利爪，成了一只任人戲耍的小貓。
凰芙蓉不想跟他廢話，她今日準備充分，講理她有理，要打她也全程奉陪。鳳凰一族隐居千年是為了族人的安危的，可不是怕了他青龍。
結果，還不等她大開殺戒，青龍族自己先起了內讧。
長久的沉默裏，先前一直默不作聲的孟章終于有了點聲響。
他只問了一個問題。
孟章十分平靜的說：“父親，您還記得我的母親嗎？”
他态度懇切，面上十分純良。
但顯然，在龍王眼裏，老實就活該被欺負。
他連看都沒看一眼，在自己轉得“吱嘎吱嘎”作響的腦子裏勉強分了一點注意給他。
龍王：“……”
是誰來着？
模模糊糊間，老龍王愈發有些糊塗了。
他敢肯定，保準不是今早那一窩裏的。
“呵呵！”
“兒子知道了……”
孟章并沒有什麽失望，活了近千年的青龍雖然輩分尚淺，但是他的心智早在年年歲歲的蹉跎中成長起來了。他問這個問題也絕不是因為什麽對父愛的期待，這只是老龍王死法的選擇。
裝了千年瘋子的二皇子，如果此刻還要裝孫子，恐怕下一刻便要身首異處，成了龍族的擋箭牌。
“铮——”
孟章突然暴起，手作利刃，幹淨利落不帶半分猶豫的攻向龍王。
天可憐見的，多年未執兵刃的龍王竟然還有一點肌肉記憶，他條件反射的用胳膊擋了一下。
下一刻，血流如注，宛如鈎子的龍爪挂住了他的皮肉，讓他目眦欲裂，痛呼臨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想起在場的其他幾個豺狼虎豹。
多可笑，常被稱作狼子野心的青龍王竟然有一天也會怕別人。
于是，曾經骁勇善戰的龍王喚出雙錘，和自己的兒子打成了一片。
可惜，再怎麽骁勇的戰士，在千百年如一日的貪歡享樂和恭維奉承裏，終究會被萎了身形，軟了心腸。
一個越戰越勇、堵上自己全部身家，一個躲躲閃閃、害怕受傷挨疼。可想而知，最終會是怎樣的結局。
但天好像依舊站在龍王這邊。
就在勝負已見分曉，孟章用不了幾招就能達成弑父小目标的情況下，異變突起。
越來越強的戰意激發了孟章的天賦，沉寂已久的法力一旦被調動便開始周轉不息。
星點般的金芒彙聚成勢，随着孟章的動作迸發而出，強烈的金光将整個龍宮都照得金碧輝煌，光芒萬丈。
龍宮開始震動起來了。
海水開始震動起來了。
神魂降世，天地為之震顫。萬裏洪波，九天雷鳴，強大的力量将龍宮之上攪了個天翻地覆昏天黑地。
龍王覺得自己要完了。
青龍族從來沒出過神龍，就連他當年鼎盛時期，也只是神力乍現，距離成神一步之遙。
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當他真的面對這令他心生懼意，壓得他只能匍匐卧地的神光之時，他才終于明白自己與神的差距。
不是手下位及次神的恭維讨好，不是年紀尚淺的閱歷難當，而是神級以下皆如蝼蟻般的浩如汪洋、難如登天。
龍王難得清明了一下，但這一下反倒更讓他絕望。
不過也就像之前說的那樣，老天好像還在眷顧着他。
孟章機緣未到，神力未及，沒有成神。
反倒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遭抽幹了法力，倒在地上，只能勉強維持着神思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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