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崖山（三）
碧水閣中，燈火通明，十數顆夜明珠鑲嵌在明室的各個角落，散發着瑩潤的光芒。
屋子裏空曠極了，只有一塊能坐的席子和一把挂到牆上的長劍。
茗羽拿着手裏的書冊，漫不經心的翻了一頁。
“主人，她們在門外呆了快兩個時辰了，怎麽還不進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語氣中是滿滿的不耐和疑惑。
“散将，耐心。”淡淡的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卻讓那稚嫩的聲音不再出現。
沒過一會兒，只見牆上挂着的一柄長劍悄悄地跳了下來，蹦蹦噠噠的出門去了。
“既然你這般沉不住氣，那正好代我去拿吧。”
長劍一僵，而後便如彈弓發射一般沖了出去。
茗羽裝作沒看見，繼續看着手裏的書，只是嘴角稍稍勾起了一點弧度。
“這院子裏倒是有點黑。”
瑤瑤在外面敲了敲門意思意思，然後就在藤藤的指揮下推門而入。
院子裏沒有燈火照明，她就只能靠着月光在裏面小心摸索。
“先左拐進門，再右拐走一段，看到亮堂大氣的房間就是了。”
瑤瑤小聲念叨着藤藤跟她說的話，走的小心翼翼的。
“人族，你嘀咕什麽？”一個突兀的聲音在瑤瑤頭頂響起，把瑤瑤吓了一跳。
她循聲看過去，竟然看見一把劍懸空漂浮，雖然沒有臉沒法做表情，但瑤瑤就是能看出一種盛氣淩人的傲慢。
Advertisement
瑤瑤了然。
散将，男主的貼身寶劍，一個十分傲嬌、頭腦不太靈光的小娃娃。
一個從頭到尾都不喜歡女主的小孩。
前期，他不喜歡女主，因為女主一來，他的主人就要他自己出去玩，讓他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打擊。
後期，他也不喜歡女主，因為女主騙了主人，讓主人身心俱疲，甚至是犧牲性命。
但是後來，當女主後悔，四處找尋拯救男主的辦法時，也是他一直陪伴在左右，一刻也沒有離開。
總之，是一把很忠誠的劍。
一把只忠于茗羽的劍。
可他跟瑤瑤的任務沒關系。
“你好！”
瑤瑤客氣的打了個招呼，而後繼續走自己的。
“很好，你竟然如此無禮。人類，你知道我是誰嗎？”散将都快要氣笑了，主人不搭理他也就算了，這個女人算什麽東西！
“喂，你給我站住！”
這小鬼倒是挺能嘚嘚。
瑤瑤嘆息一聲，只得停下腳步，無奈道：“喂什麽喂？難不成你還指望我回你‘第一，我不是喂’嗎？”
“拜托，十年老梗了，放過我吧，霸總！”
“霸總，這個名倒是挺符合我的身份。”散将竟然還挺喜歡這名字的，不過他轉而又搖搖頭。
“不行，這名字很奇怪，不如你就叫我霸主吧。”
“我是你霸道的主人。”
“怎麽樣？”
瑤瑤沒有回答，但她用看智障的眼神表明了一切。
“系統，你只說這孩子性格比較有問題，但是你沒說他腦子也有問題啊？”
系統悄無聲息，好像沒在線。
瑤瑤不在意，畢竟這幾天系統老實時有時無，她都要習慣了。
“你那是什麽眼神！”散将雖然沒有化形，但他明顯是可以看到外面，所以他對瑤瑤的眼神十分不滿。
他陰恻恻道：“呵，我知道你是來幹什麽的，想見我主人是嗎？”
“是。”瑤瑤老實道。
散将語氣興奮道：“那你得先過我這一關。”。
“過了我就讓你見主人！”
話音剛落，周遭瞬間就成了一片漆黑。
“啊這……”
瑤瑤語氣很平靜的發出了一聲不明意味的感嘆，而後，她抱好懷裏要送的東西，一只手試探性的向前伸了伸。
一抹滾燙的火舌舔上了她的指尖，灼燒的痛覺一路沖上大腦。
瑤瑤趕緊收回手指，指尖的刺痛讓她明白這不是玩笑。可惜四周依舊一片漆黑，她根本沒辦法去看手指的傷嚴不嚴重，只能默默忍受着那種火燒火燎的疼痛。
這小子想做什麽？
未知的恐懼襲上心頭，瑤瑤靜靜的站在原地。
她不敢亂動，生怕觸動了別的什麽東西，直接讓她在這裏結束一切。
法陣外，一直在觀察她的散将“啧”了一聲，十分失望。
這是他學到的第一個陣法，本想着找個由頭在旁人身上試試，但是學成這麽久山上沒有一個是他能拿來試水的，結果這關口，這個人族撞了上來。
可惜，這個人族竟然一動也不動。
哼，白瞎自己這一通忙活。
散将也沒想為難她，打算收回陣法，結果才想起來，主人教他的時候沒告訴怎麽收。
散将：……
這個法陣據說只會存在一個時辰。
應該沒事吧。
散将下意識的環顧四周，而後悄悄溜回明堂，不敢作聲。
明堂中，茗羽正盤腿端坐席上，周身散發出一陣淡淡的柔光。
見主人已然入定，他便悄悄地回到牆上，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
“系統，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系統沉默良久，回道：“……這應該是個法陣。”
“那我會死嗎？”
“不會的，這個法陣只要你不動就沒事。”
“真的嗎？”瑤瑤微微的活動了活動僵硬的腿腳，發現沒發生什麽，于是放心下來。
既然生命無礙，瑤瑤便放了一半的心，而後她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唉，看來今天我的任務完成不了了。”
先前藤藤讓瑤瑤來送東西的時候，大概是觸發了攻略系統，系統發布了一個叫“每天一句我愛你”的每日甜蜜情話任務，每日子時前完成。
但今天明顯是不可能了。
“可是這也不是我的錯呀，要不是那把劍，我也不至于到了這種境地。”
系統：……
“你覺得呢，統統？”最後這一句，瑤瑤帶着十足的讨好，讨價還價。
良久，系統語氣平靜地道：“系統任務，不能商量。”
好吧。
雖然被拒絕了，但是瑤瑤心裏卻放松了一點，她覺得這反而更像是一個智能系統該有的樣子。
就這樣，她安靜地坐在這裏。不知過了多久，瑤瑤已經有了點睡意，小腦袋也一點一點的，看上去十分困乏。
這時，系統突然道：“到了。”
“？”
瑤瑤被吓了一機靈，正想問系統什麽意思，就感覺一陣強烈的劇痛自頭到腳，襲擊全身。
這疼痛來勢洶洶，叫她猝不及防。
“啊！”
一陣凄厲的聲音劃破長空，使入定中的茗羽瞬間驚醒。
“噗——”
他一口血噴到地上。
——
強烈的疼痛在身上流轉了三次，終于在瑤瑤快要忍受不住的時候停了下來。
“你為什麽不提前吱聲！”
瑤瑤反應過來，這就是任務失敗的電擊懲罰。任務失敗，她認，可是你好得提前說一下，這半夢半醒間的，讓她如此猝不及防。
“我說了。”系統淡淡的道。
“那叫提醒嗎？”
瑤瑤表示恨不得噴他一臉血。
不過說到血，她為什麽總覺得胸口悶悶地，就像是要……
“噗——”
一口濃血天女散花般噴出，兜頭就給了剛撤下法陣的茗羽一臉。
跟在後面的散将立馬捂眼。
但是茗羽并沒有生氣，而是淡定的施法，低頭将暈倒在地的瑤瑤懸在身前。
再擡頭時，他臉上已經沒有血跡。
散将知道自己闖了禍，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一聲不吭。
——
“嗯哼～”
瑤瑤發出了一聲難受的哼唧。
她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成了一個小賊，還是個傾國傾城的小賊。
別問瑤瑤她怎麽知道那賊傾國傾城的，問就是現實照進夢境。
那賊不學好，整天窸窸窣窣的到處偷東西，視角就跟個耗子一樣，身高大概也就腳腕那麽高。
難得的是，這耗子竟然沒翻車。
她進了一間恢弘壯麗的宮殿，裏面金碧輝煌，滿是珍奇異寶，黃金珍珠流了滿地。
賊耗子來偷了一次，沒被抓住。
第二次，也沒事。
之後這耗子就大膽了，直接在這裏安了窩，雇了侍女住下了。
終于有一天，外面來了客人，說要請見這裏的主人。
彼時，耗子正躺在金山上，有侍女按摩肩，珍珠當滾輪按摩腿，十分惬意。
一聽有客人，立馬準了。
結果那客人一進來，竟一言不發，直接一把劍揮來，抵到她的勃頸。
這突然的意外吓得瑤瑤吱吱亂叫，驚慌中，那客人緩慢的擡起了頭。
“呼！”
瑤瑤一下子驚醒了，坐在床上喘着粗氣。
在夢裏，那個要殺她的客人就像是跟她有血海深仇一般，眼神陰沉，渾身上下散發着強烈的低壓，好像不殺了她這輩子都過意不去似的。
“你做噩夢了嗎？”系統冷不丁的出聲。
“是啊，夢見有人要殺我。”
“是誰？”
“我怎麽知道。”瑤瑤掀開被子，眼神還帶着幾分驚魂未定，打量着周圍的陳設。良久，她無意的回道：“只記得他額角有個閃電紅紋。”
系統：……
聽起來有點耳熟。
瑤瑤立馬反應過來：“哦莫，等一下，我夢見的不會是哈姆雷特吧！”
系統：“……你是不是想說哈利波特？”
“哦對，好像是。”瑤瑤随口應着，下了床。
這裏大概是神尊茗羽的碧水閣，具體是哪一棟她不清楚，不過這裏面冷冷清清的。
整間屋子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連個能坐的板凳都沒有。
瑤瑤打開房門。
昨夜黑燈瞎火她看不清路面，現在白天陽光正好，小院的樣貌一覽無餘。
“這也太幹淨了。”
瑤瑤看着外面幹幹淨淨的路面，有些不可置信。不過，這個小院不能只用幹淨來形容，畢竟這兒連一顆草都沒有，滿是純白。地面用大理石砌得平平整整，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陣陣白光，耀得瑤瑤眼睛難受。
“這看久了，眼睛得瞎吧。”瑤瑤捂了捂眼，沒好氣的吐槽。
“系統，這男主真的是一個溫潤如玉的神尊嘛？”
“是的。”
“可你看這滿園的景致，即便他不喜歡鮮花滿園，至少也該有點裝飾吧！”
系統不确定的解釋道：“大概是後來被女主改變了。”
“好吧。”這倒是勉強可信。
瑤瑤在小院裏四處打量，這裏畢竟是別人的地方，她不敢走遠，只能在這一小塊地盤踱步。
“咳——”
“咳咳——”
“咳咳咳！”
沒走幾步，瑤瑤就聽見一個稚嫩的聲音跟卡痰了一樣瘋狂咳嗽。
她狀似沒有聽見。
“咳咳咳！”
“喂，你聾了嗎？”
瘋狂示意了許久後，散将咳得嗓子癢癢，他不得不直接出聲叫住瑤瑤。
“你想怎麽樣？”瑤瑤平靜的看着他。
“咳嗯～”散将清清嗓子，而後嗫嚅道：“對不起。”
“你說什麽？”
“我說……對不起。”
瑤瑤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小子跟她玩這種花招，前面幾個字都說的明明白白，唯獨後面最重要的三個字，每次都說的含含糊糊。
“神尊呢？”瑤瑤對這孩子道歉沒指望了，直接詢問她想知道的事情。
“主人在明室。”
“煩請帶路。”
明室很好找，因為除了瑤瑤所在的這個小院外，整個碧水閣就只有一處能住的閣樓。
茗羽的住處簡單的令人發指。
“叩叩叩。”不輕不重的三下叩門聲，讓堂內閉目養神的茗羽睜開雙眼。
“吱呀——”他沒有說話，但無風自動敞開的大門卻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靜靜地擡起頭，望向門外漫步而來的少女。
一襲鵝黃，溫柔明亮，一雙微圓的眼睛帶着幾分局促和堅定。
恰逢此時，滴漏中的一滴水落下，“啪嗒”一聲沖開水面的平靜，泛起陣陣漣漪。
——
讓瑤瑤沒想到的是，她只是表明了來意，茗羽就答應收她為徒了。
這一切就像做夢一樣。
于是，她有些迷瞪的離開碧水閣，又忽忽悠悠的回到石室。
藤藤知道這件事後，反應有些激烈。
“你真的要去？”在屋裏轉悠了不知道多少圈後，藤藤實在憋不住了，不可思議的看着瑤瑤。
瑤瑤老實說：“我尋思着，能有這個修行的機會挺好的。”
“你考慮清楚了？”
“考慮清楚了。”
藤藤有些失落：“我早該想到的，昨晚你沒回來，我跟着姐姐去找過茗羽哥哥，他說你倆合該有一段緣分。”
“他這麽說的？”瑤瑤驚訝道。
“是啊。”藤藤皺縮着眉頭，一臉苦瓜相地說：“不過這樣也好，你去了就可以修行了，只是對茗羽神尊你還是小心一點的好。他這個神，額，有點奇怪……”
“奇怪？我覺得還挺好的。”瑤瑤明白藤藤的意思，但她覺得無所謂。
她只是要來攻略男主，遲早是要回家的，對方好與不好都與她沒有太大幹系。
聞言，藤藤更低落了，趴在桌子上像一只被抛棄的小狗：“那就好。”
——
碧水閣門外，瑤瑤和藤藤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
“嗚嗚嗚，你一定要經常出來看我。”藤藤抹着眼淚，一臉的哀切。
“你放心，我一休息就出來找你。”瑤瑤應得一臉認真。
其實瑤瑤心裏是很過意不去的，藤藤救了她，把她帶回無崖山，給了她一處栖息之所，還待她這麽友好。
現在自己要去茗羽那裏，她并沒有不願，只是對她的師父稍有微詞。
藤藤看出她的為難，道：“你不要難過，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來到無崖山的這幾天，就跟我我剛來這裏一樣，生怕有天做的不好被趕出去，也生怕惹得神尊不悅。”
“可你又跟我不一樣，我有姐姐照拂，有我們萬年來的感情維系。你什麽都沒有，所以想趕緊認個師父，找個歸宿是很正常的。”
“更何況，我們都住在無崖山上，只要出個門就能見到，以後有的是能玩的機會。”
藤藤這一番話說得十分體貼，簡直是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語花，說得瑤瑤淚眼汪汪。
“只是，我肯定是不敢來找你的。”說到這，藤藤縮了縮脖子，有些害怕的看了看碧水閣的大門，頗有裏面有洪水野獸的意味。
“嗚嗚嗚～”
于是，藤藤抱着瑤瑤的腰抽噎得更慘了，瑤瑤也被她的情緒感染到了，淚眼汪汪。
“再不進來，關門了啊！”散将倚在門口，十分無語，他在這已經呆了很久了，但這兩個家夥就跟沒看到他一樣，摟摟抱抱了半天，到現在也沒有分開的意思。
“你什麽時候來的？”瑤瑤聞言，一臉驚訝的回過頭。
哦，原來是真沒看見。
散将深吸一口氣，将心底湧上來的煩躁強行壓制下去。
見天色已晚，藤藤便抽抽搭搭的跟瑤瑤告了別。她都走了一段距離了，還時不時的回回頭，兩人之間就像有一根無形的絲線。
黏黏糊糊，勾勾搭搭。
終于，在散将忍不住想關門之前，瑤瑤終于收回視線，收拾好心情，進了碧水閣的大門。
“系統，我做好準備了！”
一跨進大門，一種莫名的厚重感自心底升騰而起，瑤瑤感覺自己的每一步都有着無與倫比的使命感，就像電視劇中的大女主一樣自帶ＢＧＭ。
“噔噔蹬蹬——為所有愛執着的痛，為所有恨執着的傷……”
搞錯了！
“得非所願，願非所得，看命運嘲弄……”
瑤瑤覺得自己就像重回皇宮的熹貴妃一樣，渾身透着千帆閱盡的滄桑與韌勁，誓要與城堡中的惡龍鬥智鬥勇，迎回公主，走上人生巅峰。
系統：……
散将在前面帶路，清晰地感受到身後那個人族的氣勢忽而轉變，整個人的氣場都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他心裏吃驚，暗暗叫苦。
這女的果然不會善罷甘休。
作者有話要說：藤藤的設定就是一棵被保護得很好的小可愛。
